几乎在连雨止开口时,同一时间,副导演紧急救场:“小鲁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怎么迟到了?” 男二演员鲁深敷衍地找借口:“肠胃炎……” 连雨止眼睫凝着冷笑,声音还是笑笑地,刚吃完美味午餐还带着上扬语调:“把这里当你的养老支票?老胳膊老腿了拍不了就滚,别在这边浪费其他人时间,开机第一天就迟到早退,还不滚拖着浪费南京空气啊。” 副导演张了张口,就看到鲁深涨红了脸,丢下一句“早不想拍了,垃圾烂片”转头走了。 副导演抹了抹被鲁深喷了一脸的唾沫,转头看连雨止:“得,你想办法吧,临时找个男二演员来,能跟人家金马影帝相提并论的,你来,你来选。” 连雨止把卷起来的剧本重新摊开,低头继续看:“这是你们和选角导演的事。” 副导演咬牙切齿:“我也不干了。” 连雨止懵逼抬头。 副导演看着他侧脸上的圆珠笔墨渍和脸上挂着的黑眼圈,再想想他为了这部电影连清白都出卖了,心中又一软:“……开玩笑的。” 连雨止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让场务重新排戏,晚上之前我要看到新的男二演员报道。” 副导演忍不住开口:“是你刚刚让鲁深滚的,他经纪人肯定坚称我们违约,片酬是不会退的,还要向我们索赔违约金和补偿他空出来的档期,请问请新演员的钱从哪里来呢,导演?” 连雨止:“……这是谁的工作?” 副导演:“肯定不是我的工作。” 连雨止理解地点点头:“那再招一个人处理这件事吧。” 副导演:“……” 副导演真的要崩溃了。 刚参观完片场回来,小于也看不下去了:“突然觉得老板你还是挺让人放心的。” 吴历没回答,走过去坐在连雨止旁边。 连雨止正因为副导演的话不高兴,被吴历摸摸背脊就昂头:“你不违约还有那么多事吗?” 吴历挑眉:“你要按那份合同来,我也不介意。” 连雨止想起那份不平等合约,就冷了脸,不再和吴历争论,专心致志看剧本。 吴历看着他:“鲁深作为演员,还是便宜好用严厉不错的性价比款。你再考虑考虑。” 连雨止低着头做笔记:“我不要不敬业的明星。” 吴历摸了摸他嘴角,被他张开嘴咬了一下立刻收回手:“把心思挂在脸上,谈判可不会成功。” 连雨止转头,吴历笑看着他,连雨止憋出一个笑,然后很快就转为冷笑:“谁惯着他们。” 吴历想说你就一直被惯着,但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两个弯,没舍得说出来,甚至因为提前想到了连雨止会露出怎样的震惊伤心神色,而心里一痛。 “算了。”吴历叹了口气。 连雨止忽然转过脸,亮晶晶看着吴历:“要不你来吧。” 吴历失笑:“抱歉。” 连雨止不太理解:“没有档期吗?” 吴历噙着笑:“你是以什么身份邀请我?导演?还是前男友?” 连雨止忽然便明白了,他凝神看了半晌吴历,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看监视器里的视频。 他们现在只是利益纽带的结合,能拍下去这个电影,都要依仗吴历的东风。要念旧情,吴历已经帮了他的忙。要论旧恨,他可没有能偿还吴历的东西。 这两天实在是他大病初愈,有时候竟觉得他们还在热恋,可是错觉一过去,交易的事实就难以掩盖。 吴历看到他的表情,忽然便百无兴致,站起身,转身走出了片丽嘉场。 这时候,副导演才说:“你要把这几秒钟的录像倒带多久。” 连雨止还是看着监视器:“你少管我,赶紧给我找演员。” 副导演说:“能问吗,你们到底因为什么分手的?” 连雨止冷漠地说:“他太无趣了。我腻了。” 又是这句,副导演耸肩:“不出我的意外。每次都是腻了,我还以为吴历有不同呢。” 连雨止笑笑,他笑的时候脸上就有个深深的梨涡,显得特别温柔,看谁都深情。 “天底下分手,能有什么不同呢。” 副导演听了点头:“那也确实,大同小异罢了。” 晚上,因为男二演员没了,片场开了天窗,大家干脆都散了。 连雨止经过大学,发现保安大爷不在,心中烦闷,就溜了进去。 刚和吴历分手那两年,他好多次都会溜回高中,大学,甚至幼儿园,哪怕只是看着熟悉的设施,都能从中攫取到一些温暖。 不是没有害怕过,会不会碰上吴历。那两年,他还是个新人导演,吴历还不知道在天涯海角哪个无名无姓的地方,大家各奔各的无光前程,却偏偏都困在南京,就有了太多偶遇的变数。 他那时候是电影学院出了名的高材生,又是名门出身,人人都要拿他和他父亲比较。 他可不能辱没了父亲的名字。 他是依靠着父母才走到今天。 他太匠气了,根本没有电影人应有的灵气。 连雨止此时再回想,其实只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口角。可是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受到这样的评价,简直和宣判他的死刑无异。 一个大学作品就看得到匠气的导演,有什么未来可言? 军训跑步完,他坐在花坛的阴影里。 有人从后面经过,他也没有抬头。 那个和他同级的少年做完了教官罚的五十个俯卧撑,就去问同学借了包纸巾,放在连雨止手边。 “吴历,你在那里干嘛呢,回宿舍了。” 吴历回过头,看到那个在人群里白得晃眼像个瓷雕玉器的人,还是坐在学校栽种的漂亮鲜花的阴影下面,没有碰手边的纸巾,也不搭理任何人。 同学笑嘻嘻地上来勾肩搭背,被吴历推开。 “看什么?” 吴历问:“他是谁?” “连雨止,”同学大声说:“连颂的儿子,你竟然不认识他!别看了别看了,那不是我们能搭话的……” 吴历抬头看南京的天空。连日夏的大雨已经停了,轰隆隆的雨声过后,只剩下静谧的天空和拖拖拉拉的蝉鸣。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连雨止还是拆开了那包纸巾。后来他听说吴历和他成绩一上一下地考进来,都被学校重点关照。 每次大课,他的导师都要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一起点,就像是武侠小说里,老怪要把自己的得意门生和某某青年才俊一起放上擂台,证明自己的教学理念更先进。 每次连雨止转过头,隔着大教室那么多黑乎乎的脑袋,要看到吴历,都很费劲。吴历就轻松多了,那个金灿灿的脑袋,就是到了叛逆期的连雨止。
第11章 安慰 今天选角导演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大家都有些灰心丧气,除了没心没肺的男主利辰。山里没外卖,他特意跑上跑下地爬山,给导演带了热奶茶。 连雨止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利辰的助理吐槽他卖好不是这么卖的,人家导演什么好的没有,用得着他这么大费周章,活脱脱一个显眼包。利辰只是笑一笑。 果然,到了下午,雨还没停,吴历那边就叫人送了热牛奶,向来有不外送规矩的岳蒲斋特意送来了打包精致的木盒。 副导演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呼小叫地:“岳蒲得提前一个月定位子,现吃都吃不到,他们家不是不外送的吗?这是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 连雨止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保温箱里拿开牛奶,还有许多防寒防雨用品,一些日常药品,还有一副指套,刚好能让导演捂着手指还不影响指挥镜头。 连雨止让人把热牛奶和吃的都分了,翻了一会儿,拿出胃药吃了一片。 旁边,吴历的助理立刻默不作声拿出手机。 连雨止挑眉:“干什么?” 吴历助理说话滴水不漏:“东西送到了,给老板汇报一下。” 连雨止这才没追问,转头去盯机位,几个机位搞了十几分钟还没搬好,他不盯着也不放心。 吴历助理打完了电话,也没离开片场,像个石像一样杵在那里,工作人员吃了人家嘴短,不好意思问他,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连雨止看了就眉头一皱:“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吴历助理客气地开口:“谢谢。”然后搬了个塑料凳子坐下。 连雨止低头看剧本,山里昏暗的光线笼在他光洁俊美的脸上,他低声说:“站那儿挡光。”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男二演员的事还没解决,那边,利辰就在走山路的时候滑了一跤,摔得头破血流的,腿都折断了,剧组随组带了医疗,简陋的包扎堪堪止住血,得去医院。 连雨止一言不发走过去,拿圆珠笔把利辰的脸抬起来,扒拉了一下他的刘海,看了看他脸上伤痕。总体没有破相,但是高清镜头下,眉骨和嘴角那么深的口子,什么化妆师也挡不住。 就算勉强遮住了,厚厚的粉底也不利于伤口恢复,怕是还会发炎感染。 利辰感觉连雨止的呼吸停住了,紧张地说:“对不起,我很快就可以……” “可以什么?”连雨止冷冷地打断。 坐在远处的吴历助理都能听到连雨止发了多大的火,骂了差不多五分钟,整个片场都安静了,正在休息的工作人员连手里的面包都不敢吃出声音。 利辰还是伤员,硬是被骂得头都不敢抬。 副导演平时笑眯眯地,这会儿场务怎么推他,他都不敢凑到连雨止跟前去劝架,还被推急眼了,他扭头低声斥道:“让我上去送死啊?” 拍了一周,因为男二演员没就位,女演员那边有点事,几乎拍的全是男主戏份。如今胶片成本没有以前那么昂贵,可是连雨止拍摄手法还是 旧派,也不便宜。 现在,利辰是拍不了了,除非为他再停个把月,那是万万不能的,停一周的钱都花得如流水,哪来那么多钱等他。 副导演也是五内悲凉,再一想到微博上对他们剧组本来就看衰,心里的十分不服这会儿都成了悲哀。 连雨止骂了个痛快,也不再开口,自顾低头在手机上点点按按。 半晌,他摸了摸利辰头发,旁边的人下意识躲了一下,利辰倒是没躲。他看了眼头发底下的血,就撂开手。 “去医院吧。” 利辰不禁想问拍摄进度怎么办,一抬头看到连雨止脸色冷极了,在山里光线中从没有过那么冷那么雪白,像是尊水中的地藏菩萨,让人心里又畏又怕,阴阴沉沉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望而生畏的美丽。 他便不敢发问了。经纪人默不作声地来接他,带他上了车子去医院。 工作人员们安安静静地继续搬设施,群演低着头吃东西。只有副导演和场务他们知道什么也不用干了,坐在塑料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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