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凉,吹散了小半燥热,呼出的白气很快消失。 不远处走廊拐角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沈君书本无心偷听,可那道声音他太过熟悉,平淡的、愠怒的、低沉的,甚至是情欲的。 “还回去么?” “不回去了,所有资料都转移到国内了,等找到合适的脏源就手术,父亲的公司需要人手,我留下来。” “这几年国外过得还习惯么?” “还行,就是偶尔会想家……还有朋友。” 沈君书静静听着,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被风吹到他身上,眼睛有些干涩,他眨了眨,雪融化成水滴落,弄湿了那枚领带针。 “鹤言哥……瑜哥他最近很忙吗?” 林鹤言像是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语气稍微低了点:“可能吧。外面冷,你穿这么薄怎么行?回去。” ………… 接下来贺宇星的笑时不时传进耳膜,沈君书觉得有些吵,阳台上也闷得慌,他顺着阶梯往上走,最后在半开的落地窗前静静看窗外。 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他拿出来还没解锁就弹出来个通话,是李黎的。 “喂……” “你好是沈先生吗?这里是济城中心医院。” “我是。” 沈君书心脏一下子被揪紧,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他无意识屏住呼吸,尽力让自己冷静:“怎么了?” “您是病人李黎的家属对吗?请过来一趟医院吧,这边有点情况需要您了解。” “好,我马上过去。” 沈君书缩了缩冻僵的手,转身朝大厅走去,没想到楼梯口正好迎面碰上上来的贺道。 父子俩相顾无言,情况一时有些尴尬。 沈君书淡淡扫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侧了一下肩,毕竟12年没见了,本来父子情分就不多,两人之间就更没有什么好聊的。 贺道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只是他还没开口,沈君书的身影就匆匆略过。 他走得急,人多挡着路,他就低头一声一声说着“抱歉借过”,直到撞到了一个人。 头还没抬起来他就看到红酒洒了。 纯白色的衬衫,外面披着一件西装外套,衬衫很普通,但他认出了那件外套,不久前刚见过的,上面还留着一丁点自己的信息素,是林鹤言。 他自己的衣服也溅上了酒,领带夹很不幸跟着遭了殃,红色液体顺着金属物件一滴一滴往下流,流到白色反光的地板,映出他茫然无措又尴尬的眼眸。 这一刻他觉得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他,看他的笑话。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很好听的声音,任哪个alpha听了都会心生爱怜。 贺宇星放下酒杯拿纸来擦他身上的酒渍,却被沈君书躲开了。 他抬眼,看到林鹤言只穿着一件长袖,外套披在贺宇星身上,后者则亲密地挽着本应是他挽着的胳膊,两人看起来郎才郎貌,格外般配。听说贺家有意与林家联姻,现在瞧,传出去是多么一段令人惊叹的佳话,简直是佳偶天成。 或许他本就不该来这场聚会,看,出丑了吧。 又给林鹤言丢脸了。 他懊恼地想。 “怎么在这儿?手这么凉。”林鹤言朝他走过来,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而后表情冷下来。 沈君书脸上发热,眼神逃避不去看他。 “又闹什么脾气?” 林鹤言高他一个头,也不顾旁人眼光就掰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说话。” 眼眶又开始发酸,沈君书咬着舌头使自己清醒,嗓音受了寒风很沙哑:“我没有。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林鹤言显然不相信,正欲开口贺宇星先他一步:“你是君书哥哥?” 有些惊喜的语气。 “衣服湿了,我让管家给你换一件,我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呢,不如……” “不麻烦了,我还有事。”沈君书只想逃离,这本就不属于他的世界,结果他就这么莽莽撞撞闯进来了,现在像极了小丑。 贺宇星话被打断,眉头不易察觉地紧了紧,但还是笑着让开路。 就是林鹤言抓得很用力,他松不开。 “哟,这不是宇星嘛,今晚我可还没和你喝过酒,干嘛呢这是?” 沈君书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再抓下去周围人的议论声都能把他淹了,于是他用力一挣终于把手脱出来。手腕处已经泛起了红。 林鹤言见林瑜过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倒是贺宇星先敏锐发觉几人之间不太对,下一秒捧起笑脸松开林鹤言走向林瑜,“瑜哥,真是好久不见,我刚才还找你呢,走,咱俩喝一杯去。” 两个人说笑着从他们身边离去,林鹤言面无表情,在贺宇星擦肩而过时提醒道:“少喝点,你的身体受不住。” 后者笑得很甜,应了。 沈君书不想再看,先一步快速走出大厅,外面雪下的更大,冷风顺着脖子袖口往里钻,被溅湿的地方尤其冷,他冻得一哆嗦,然后把领带针拿下来仔仔细细擦干净放回口袋。 司机接单了,等车。 手机屏幕上落了雪花,小小一片,很快模糊了屏幕上的字。 “跟我回家。” 林鹤言清冷的声线在身后响起,借着大厅的灯,沈君书看到自己身后有道长长的影子在慢慢靠近自己。 “我要去医院。”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沈君书这半年来头一次以同样的语气和林鹤言说话,心口一阵闷堵,有什么东西上不去下不来。 凭什么林鹤言要生气,明明先走开的是他,现在反而来兴师问罪。 “去医院干什么?” “有事。” “沈君书,别闹。” 林鹤言真的生气了,连名带姓地叫他,虽然一直这么叫,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生气了。 “我没闹。” 不远处出租车迎着雪驶过来,沈君书如释重负,仿佛黑暗里很久见了光,他不敢去看林鹤言的脸,不等车完全过来就跑过去,乌黑蓬软的头发顺理成章盛了一捧小雪花。 心跳如擂鼓,他手捏手机都麻到没有知觉,接下来几天不能回家了,等alpha气消了一点再回吧。 大不了再被关一次,比起李黎的病来这个毫不重要。 风雪吹乱了林鹤言的发,一双褐色的丹凤眸冷的能杀人。 他刚才在沈君书身上闻到了葡萄酒的味道,贺兰山老藤葡萄酒,林瑜的信息素,和他本人一样讨厌。这就说明聚会时沈君书和林瑜在一起,还发生过肢体接触,想到这里,他眸色更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股怒火升腾而起又无处发泄。 发热期,和另一个alpha在一起,还对他甩脸色。 林鹤言神色阴鸷到可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幅样子和半年前刚囚禁沈君书时一模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司机在接到林鹤言电话时立即绷起十二分精神,一路油门踩到底火花带闪电十分钟到达,没闯一个红灯,车技可谓精湛到极点。 “沈君书平常去哪个医院?” 一听老板这语气司机就心生不妙,仔细回忆后回道:“沈先生只有一次让我去送过,一年前在中心医院。” “现在去。”林鹤言拉开车门,还没进便吩咐目的地。 “是。” 【作者有话说】:君:(四处嗅嗅,皱眉)好浓的茶味,咦~(火速逃离)
第4章 标记 李黎的房间三张床只住了两个病人,另一个是位大爷,没事总喜欢和他聊家常,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一老一少相互打气,以一箱旺仔牛奶为赌注,谁先出医院就归谁。 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今天晚上例行检查的时间,李黎却出现了意外状况。 上一秒他还和护士姐姐笑着聊天,下一秒两眼一黑,鼻腔、口腔里忽然冒出来温热湿咸的液体,他还没反应过来,小护士开到一半的门来不及关上又折身跑回来,神色剧变。 他还想问怎么了,但话没到嘴边手上先多了一滩红色的血,周边一切开始渐渐模糊,脑袋昏沉。 “快!叫主任过来!打电话叫家属!” 沈君书赶来时李黎已经进了手术室,之前李黎常跟大爷提起,自己有个顶好的哥,不是亲哥胜过亲哥,因此事发时隔壁床大爷当机立断夺过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大爷和沈君书一起等在手术室外,红色的灯迟迟不灭,倒是白纸黑字的病危通知书下了两道,沈君书拿笔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大爷拍拍他的肩,说:“小黎是个好孩子,没事的啊。” 沈君书沉默靠着椅背,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从一年前那场车祸李黎的父母双双离去,李黎也好像被抽走了生命力。胃癌,没关系,他会赚钱,总会治好的,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希望,他看着报告单上的检测结果,仿佛被一下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中期…… 他看不懂这些数据,但医生一句“胃癌中期”让他觉得这几张纸比岩浆都烫,这段时间他来医院的次数很少,每当问起李黎的病,少年总是笑嘻嘻说一句“没事啦”,然后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灵动不少。 怎么会这样?李黎为什么要瞒着他。 他颓丧地抹了一把脸,再抬头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 林鹤言坐在他相邻的座椅,没回答而是递给他一个纸袋子。 “去换件衣服吧。”他这样说。 沈君书摇摇头将袋子推回去,他情愿林鹤言留在聚会上,毕竟那里有他真正喜欢的人,现在来找他像是施舍。 他不需要这种施舍,在看到贺宇星的那瞬间。 大爷回病房了,这方天地突然变得安静,林鹤言不说话,陪他等。 这倒是稀罕事,沈君书从未跟他说过李黎的事情,但如果他想知道的话,好像也很容易。 就像半年前他突然出现在酒店,把马上就要和别人上床的沈君书抓回家,也是毫无征兆,他总是能在各种角落抓到沈君书,茫然的、惊恐的、高兴的,还有此刻极其脆弱的。 在林鹤言面前,沈君书是狼狈的,也是真实的,尽管是他自己不愿在对方眼里伪装。 “他才16岁……” 沈君书脱力一般往后倒,预想中冰冷的椅背并没有出现,林鹤言伸出一只胳膊揽着他往自己怀里带:“那就治病。” 横在手术室上方的灯像随时会炸掉的火球,而就在此刻,它的确是炸开了。 医生走出来,叫着家属。 ——胃癌中期。 尽管早有准备,沈君书还是愣了很久,其他都听不清了,只有耳边嗡嗡作响,如千万只蜜蜂啃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拿在手里的一沓报告单还是一页页撒在地面,蛛网围得密不透风,几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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