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也撇撇嘴, 不置可否。 他们见了太多受害者家属,也不需要明言, 就大概了解这三位是怎么回事了。 果不其然,三人哭了一会儿,年纪最大的那位终于起身,试探问道:“警官,请问这里要封多久啊?” 值守警官严肃道:“可能要等案件侦破结束。” 老大脸一丧:“警官啊!求你们一定要尽快侦破啊……一定要给我们老爹伸冤呐!” 值守警官说:“会的。每一起案件我们都会认真对待的。” 这时候老二又起身:“那个,警官,我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文件或者信件啊。” 值守警官答道:“有需要给你们看的东西会给你们看的。” “哦……” 三人听罢,止住了眼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老三开口了:“那个,大哥、二哥,反正这里交给警官就好,咱哥仨好久不见,找个茶馆聊聊天儿?” 老大点头:“好啊,我叫我媳妇也过来,你们还没见过呢吧?她要生了。” 老二笑笑:“大哥这么有钱,生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去年做生意又赔了不少,还想跟你们借点周转一下呢。” 老三赶紧插话:“我在国外日子也不咋地啊,哎……” 三人竟然聊起来了。 刘重安忍不住出言提醒:“今天尸检应该就结束了,你们不去警局看看回头要办什么手续吗?” 三人如梦初醒:“哦,对。该去、该去!” …… 陶然之的尸检报告结果在当天下午出炉了,当然,现在出具的只是死因报告,其他的病理检查结果还需要近一周时间才能全部出具。 但在刑事案件中,尸检报告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死因报告,其他的结果只能算是起到辅助作用。 与之前的初步判断一致,陶然之的致死原因是颅骨骨折。 不过,经过更细致的判断,法医给出了疑似是坠落伤的判断,而他头部的所有创口目前来看,应该都是由坠落过程中的碰撞而产生的,也就是说,虽然陈平手中提着电熨斗,但实际上并没有用电熨斗袭击陶然之。 但这并没有洗清陈平的嫌疑,一是因为根据社会调查的结果,陈平和陶然之有旧怨,陈平具备动机;二是因为案发时陈平就在现场,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陶然之的家中。 为此,刘重安不得不重审陈平。 在警局的羁押监仓住了一晚,陈平的精神头肉眼可见的不太好,这也很正常,很少有人能在这里睡好。 刘重安坐在主审位,看向陈平,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他:“陈平,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出现在了陶然之家里吗?” 陈平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陈平,你要知道,虽然我国遵循疑罪从无,但你的嫌疑实在是太大了,”刘重安认真道,“零口供定谋杀罪的例子比比皆是,你又具备动机,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 陈平抬起头,看向刘重安,意外地开口了。 “我有什么动机,”陈平说道,“你说给我听听。” 刘重安说:“我们经过大量的走访、调查,知道了陶然之曾经是你的班主任,经常因为你的行为惩罚你,你也对同学说过,你迟早会把他弄死,对吗?” 陈平极为苦涩地笑了一下,又低下头。 “是啊,我要是能弄死他就好了。” 这句话让刘重安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她又问:“所以,你说陶然之不是你杀害的,是吗?” 陈平却又开口:“是我害死了他。” 刘重安已经尽可能地用可以用“是/否”回答的问题向陈平提问了,但她总觉得陈平的回答里面有所隐情。 刘重安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陈平,你可以给我讲讲陶然之死的那一天,你都干了什么吗?” 她又补充道:“从早到晚的行程都跟我们讲讲,想不起来的也没关系,你尽量说。” 陈平恹恹道:“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 刘重安有点着急:“那你在哪呢?” “我说了你会信吗?”陈平说道。 刘重安道:“我们会去查证的。” “嗯,”陈平想了一会儿,“那天我在图书馆。” “图书馆?”刘重安又问,“哪个图书馆?” “就是市里的第一图书馆。” “你有借阅证吗,是自己去的吗?去干什么?坐在了哪个区?” 陈平又是一笑:“你不觉得我这种人去图书馆很奇怪吗?” 刘重安愣了一下:“图书馆本来就是对所有市民开放的,你去也不奇怪,但那里到处都有摄像头,很难相信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出现在那里。” 陈平毕竟还因为之前的儿童幸福之家纵火案被通缉。 只要是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图书馆的。 “我没有借书证,是偷偷溜进去的,”陈平道,“是啊,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图书馆,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去呢?” 刘重安真的有些着急了:“陈平,你老实交待,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们也帮不了你。你已经因为纵火罪进过少管所了,难道还要因为故意杀人罪再进一次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有多严重,这可是杀人罪啊!你想变成一个杀人犯吗?“ 这句话不知怎得,似乎刺激到了陈平。 陈平听后猛然抬起头,眼睛已经红了,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刘重安。 半晌,他缓缓开口。 “我不是杀人犯,我死也不做杀人犯。“ 但紧接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 “但我好像已经是了,”他长叹一声,“像他一样。” …… 归渡市第一监狱。 这所监狱并不大,一共只有六个监区,在押人数也就是800人左右。 但这里却恶名昭著,因为第一监狱关押的大多数都是重刑犯。 其中不乏死刑犯。 今天是周日,犯人们也不用再劳动改造,是宝贵的休息时间。 下午,第六监区内的活动大厅里,两个犯人正在打牌。 玩得是最常见的“拉大车”,更像是个小孩的游戏,但在监狱却极为常见,因为狱警会对三、四个人的活动盯得比较严,两个人的拉大车则好很多。 年轻的那个刚抽到了一张黑桃三,“大车”里却没有同样的牌,而那个中年人随手就是一张黑桃Q,几乎直接把“大车”包圆儿了。 中年人嘿嘿一笑:“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啊,小李。” 名叫小李的囚犯挠了挠自己的寸头,把手里的牌一扔:“不玩啦,陈哥,你肯定是算牌了!” 中年囚犯又笑:“玩拉大车怎么算牌啊,这纯看运气的。运气来了我也挡不住啊。” 小李摇头:“你肯定是算牌,太欺负人了陈哥!我真是啥都玩不过你,上周下象棋我就一把没赢,上上周下围棋我也不灵,上上上周下五子棋我也都输了。陈哥,我进来之前测智商可有135呢,你测过没,是多少啊?” 陈哥笑着摇头:“我不测你们年轻人那玩意。” 他把牌规规整整收好,又说:“不过我儿子小时候测过,有142呢,当时大家都说他是神童。” “陈哥这么聪明,肯定孩子也聪明啊。”小李说道。 “是、是!”陈哥露出了比刚才赢牌还开心的笑容,“他从小学习就好,我也没本事,交不起赞助费,但他考自己考上一中了呢。” “你就吹吧,老李!”旁边一个囚犯凑过来,“跟你在这儿住了五年了,没见过你儿子来,你到底有没有儿子啊,都假的吧!” 老陈一脸严肃:“当然有了!他今年都要高考了!是我不让他来的,来这儿多影响他啊!” “啧,”那囚犯摇摇头,“你就吹吧。” “放屁!”老陈站起身,“回头等我儿子考上了北大清华,我就把录取通知书甩你脸上。” 但他说完这句话,又消沉了。 他的双腿绑着脚镣,这是死刑犯的标志。 “消消气儿,陈哥,”小李凑上来,“话说,陈哥,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聪明,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在监狱里大家一般不问彼此进来的原因。 但小李刚进来不久,还不太知道这个规矩。 一群人都沉默了,盯着老陈。 老陈重新坐下,想了想:“今天哥高兴,就给你讲讲?” 小李点头:“讲讲!” 老陈眯着眼,叹了口气:“嗐,其实这玩意儿也没啥好讲的。那年我做点小买卖,有个不识相的小流氓非要找我收保护费,我不给,他说要去找我儿子的麻烦。”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就是瞎逼吹呢,没想到有一次我接我儿子放学,还真看见那小流氓在他学校门口等着。” “我儿子身子骨可弱了,我天天给他炖汤都补不起来,估计是把营养都送给脑子了。” “我怕他真对我儿子下手,就约了他,想找他谈谈。” “当然了,我也没想给他钱,就想吓吓他。但没想到那小子不识相,结果我下手重了,就这样了呗。” 小李听完,又问出了一个禁忌的问题。 “陈哥,你后悔吗?” 老陈沉默了半天。 “后悔,怎么不后悔。但我后悔的不是我把他弄死了,”老陈苦笑一下,“我后悔影响我儿子了,他一个人在外面,还得读书,过得多不容易啊。幸亏他争气,听说能上北大呢,我现在就希望他太太平平、健健康康,要是没遗传我这臭脾气就好了。” 那囚犯问:“你俩有联系啊?你怎么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呢?” 老陈吸了吸鼻子:“这话说的。儿子的事儿老子能不清楚吗?” 那犯人撇撇嘴,小声道:“还吹呢。儿子都不来看他,写信也不回,估计早不认他这个爹了。” 老陈听见了,高声道:“放屁!怎么不回信了!每封都回!你要不信,我回监仓给你看看!” 那人不说话了,因为老陈肉眼可见地有点着急了。 能来这儿的犯人没有哪个人是没问题的,这囚犯也看出来了,老陈的逆鳞就是他的儿子,不提还好,一提就急。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但很快,一位穿着检察官制服的人和几个狱警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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