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他在脑内展开漫无边际的联想时,俞朔伸手推他了:“哥,起来吧,要迟到了。” 上了高中后,俞朔就彻底戒掉了那个从小保留的口癖,有点娇里娇气的“裴旸哥哥”正式更迭为酷酷的单字称呼——“哥”。裴旸暗自好笑。 餐桌上摆着早饭,吐司松软带脆,煎蛋金黄嫩滑,搭配以烤肠和西兰花,外加一杯牛奶。 俞朔往嘴里塞食物,问道:“最近失眠吗,怎么天天赖床?” 裴旸揉着太阳穴说:“只是刷题迟了一些。” 裴旸属于睡眠周期偏长,白天不小憩且精力无限充沛的类型,近来打乱生物钟后早起就有些惛惛。 一整个九月份他忙得几乎要有丝分裂。社团迎新要他当招牌,物竞省级预赛和复赛接踵而至马虎不得。分班后他被同学推选为班长,经过推脱只做了副班,但是开学琐碎缠身,不好都推给班长,事事需亲躬,连篮球都没空打了。 两周前和竞赛组同学开完小灶回家,还碰上周美清和裴峰吵架。 这几个月裴峰回家的频率明显增加,二人经常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一见他回来,他们立马像碰坏了花瓶的小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裴旸知道这是父母不想影响自己,也只好装作不知道地回了房间。 国庆长假前有一次月考,裴旸没怎么准备,几乎是裸考。 成绩刚出来,从上个期末的年段十五名降落伞式掉到八十多名,差一点滑出前一百,惊得赵明喆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赵明喆参加CMO,压力也很大,但成绩稳稳保持在前十。 裴旸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并不讨厌学习和考试,这对他是一件收获大于付出的事。 但倦怠就像慢性感冒,成绩和排名,老师隐隐担心的目光,都激发不起他的危机感。 裴旸慢悠悠地在心里琢磨着:大概是我的叛逆期到了吧。 放学后他翘掉物竞培训课,跑到操场打球。 上一次他们班在年段组织的篮球对抗赛最后输给了9班,屈居第二。但赛后还是有个学弟缠上他和赵明喆。裴旸一到操场,这学弟就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要跟他们练手,活似从哪部热血电影里跑出来的笨蛋。 学弟叫江琪树,正是15班请的那位替补前锋。他生得蛾眉秀目,仔细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个子比裴旸还高。高壮体格搭配一张姣好脸蛋,裴旸脱口叫他“哪吒”。 学弟不知道这是什么梗,瞪着浓卷睫毛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有点呆。赵明喆在旁哧哧偷笑。 秋日夕晖将篮球场浸透在淡金的光芒中,少年们的白衬衫也染上了香槟色。 裴旸一改守在外线的习惯,频频抢到篮板下,发泄一样用力把球砸进球筐。 江琪树身体素质好,基础功扎实,且他们一个队伍球风都很正,不搞小动作。 裴旸则走野路子,擅长快攻,和赵明喆攻防随换,总是出其不意。另外三个凑数的男生配合得也算不错。 初中时他一般打街球,篮下对抗容易跟人发生肢体冲突。他攻击意识太强,虽然从不玩脏的,但一旦对方钻空偷袭,就势必会遭到他的重击,为此还打过两场架。对方大概是什么地痞老炮儿,看裴旸年纪轻,长得俊丽白净,说了没两句就撸袖子开始动手,最后被裴旸和赵明喆打得屁滚尿流,讪笑着递烟和解。 潜意识的反击动作很难收敛,因而裴旸更愿意当后卫控球投三分。 此刻,裴旸左右运球,晃开防守,矫捷如猎豹,迅敏地破开一道风,三步上篮,和前来盖帽的江琪树撞在一起。江琪树向后跌倒在地。 场外渐渐聚集了一群人在看,高中生对球类运动有种天然的狂热,不论谁得分都会让他们到达沸点,起哄声如浪头扑过来。 “没事吧?”裴旸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是我自己冲上来的。”江琪树没有介意,拍了拍裤子,“你果然很厉害,而且是老手,为什么不来校队?” “没喜欢到那程度。”裴旸随口道。 “那你呢?”江琪树转向赵明喆。 “切,你先问了裴旸才问我。”赵明喆向场外的女孩子挤眉弄眼送秋波,转头来对他说,“我才不当Plan B呢,哪吒弟弟。” 对方队伍里有人嚷嚷:“他不叫哪吒,他是我们的篮球西施!” “不准叫我篮球西施!”江琪树瞬间炸毛,挥舞着拳头要砸那个人,登时球场上你追我打又嬉闹起来。 裴旸到操场边拿自己的书包,眼尖地越过人丛,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俞朔。他跟一男一女待在一块,捧着包装相似的奶茶,有说有笑。 俞朔正和舒婷、梵高谈论这周要交给林子期三幅素描画完没有。 舒婷捧着脸说,如果裴旸肯给她当模特,不要说一周三幅,一周七幅也不是不可以。 梵高憋着气说:“你这么喜欢他,干嘛不跟那群女生一起过去堵他?我看他也就一般吧,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生的审美。” 舒婷跟他讲话永远眼白比眼黑出镜多:“需不需要我捐你一面镜子?” 俞朔捧着奶茶好笑地听他们说话,突然手里杯子被人拿了去。他吃惊地微张着嘴回头,就见裴旸衔住他的吸管喝了一口。 裴旸身上散发着运动后的热气,汗里也夹杂着柏叶的幽香,并不难闻。他倒映夕光的眼睛色如蜜糖,笑着问道:“这什么口味?” 俞朔看向杯壁,下意识念出来:“士多啤梨糯糯山。” “哈哈哈,什么名字啊这是?” 学校附近属这家名叫Wonderland甜品店的饮料顶受欢迎,学生们在最后一节课把头低进抽屉里,偷偷摸摸摆弄手机,多半是要赶在社团活动前点它家的外卖。 俞朔这杯取名算普通了,舒婷点的是“舀一勺银河水”,梵高的则是“东西南北风”。光看名字半点猜不出是什么口味。 舒婷走近他们,微颤着嗓音开口:“裴旸,你要不要喝我这杯?我还没动过。” 她的脸仿佛被黄昏敷了层胭脂,透出含蓄的腼腆。梵高站在她身边,脸却被他手中的茶水衬得一片惨绿。 裴旸举起手中那杯士多啤梨糯糯山:“谢谢,但是小朔这杯被我缴收了,够喝。”他揽着俞朔跟他们告别,“我先把他领走了,再见。” 骑车回家路上,裴旸听俞朔说起美术社的事情,包括梵高暗恋舒婷的八卦。这件事大半个社内成员都心知肚明,只有舒婷本人还不知道。 还有俞朔很喜欢年轻的指导老师林子期,俞朔说他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给大家改画时提出的问题又有寸铁杀人的功力。 “你知道吗?林老师以前也是我们初中的,是瞿兰老师带过的学生,瞿兰老师跟我提过他,但我没想到他就在美术社里,真是太巧了!”俞朔说。 “瞿兰老师啊,她大概不太喜欢我。”裴旸说。 “为什么?” “有一次课堂作业,她刚好走到我旁边,看了我的画后对我说,画得好不好是一回事,有没有好好画是另一回事。” 俞朔笑了,这的确是瞿兰会说的话。可以作为水课随便应付的美术课,她会无比认真地准备课件和PPT,也会给学生留周作业并认真批改,哪怕即将退休也不曾懈怠。 “还有一次更尴尬,那时候我在准备AMC10,又去上萨克斯课,彻底忘记她留的假期作业,就顺手偷了一幅你小时候的画拿去应付。” 裴旸放缓了踩脚踏的速度,晚风呼啦啦地灌进前襟,冷却运动后发烫的肌肤,十分适意。 “结果被她一看就露馅了。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以我的水平可画不出那么好的画,哈哈哈哈!” 俞朔光是想象那场景都忍不住用脚趾抠鞋底,问:“哥,你都不尴尬的吗?” 裴旸仰起下巴,看天上淡云疏星,翘着嘴角:“我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该为你感到自豪啊。不过这么一来,后面两年我都不好去美术社找你了。” 俞朔感叹:“那么多人恨不得串班听瞿兰老师的课,你可真是油盐不进啊!” “是是是。说不定长大过程我的艺术细胞都跑你身上去了,难怪现在长成大俗人,你还不快还我一点?” 说着他控制车把手向着俞朔驶近一点,恐吓地伸长手臂要挠他痒痒,吓得俞朔死命蹬脚踏加速,免得自己被搔一下控制不住,笑翻到马路牙子上去。晚风惬意地吹着。 晚上十点,裴旸熄灯走出卧室,把门带上了。周美清还在书房伏案工作。 他穿着黑色连帽衫,到玄关换上运动鞋,下了楼梯,一路走进早秋清森的夜晚。
第22章 | episode 22 【滑板。】 裴旸拦的士,横跨一个区,在近郊的天马山下了车。 这里远离CBD购物中心等繁华地带,入夜后几乎只有路灯和天上零散几颗碎星守卫在黑暗中。风走到这,势头渐凛,公路上偶有车辆嗖地一下经过,把远光灯拽成游丝。 天马山附近聚集了一群夜游族,抽烟喝酒寻乐子。小的有初中生,大的至多也不过二十几。之前传闻这一块有人聚众夜间飙车,其中不乏没有驾照的未成年人,受到了有关部门的整顿,现在又流行起新的刺激。 裴旸熟练地穿过停车场,那里有几个青年坐着聊天,其中一个看见他,就把身边的一块滑板递了过来。 “谢了。”裴旸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抛给他。 天马山的环山路段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他们开车到山顶,然后踩着滑板一路滑下来。大多数人技术不怎么地,只是吹吹风耍耍酷。也有两三个在前头,跟死神赛跑似地竞速滑行。 裴旸搭了个便车,不理会各路搭讪。他来这里消遣一周有余,其他人也都习惯了。隐约听说这个滑长板的帅哥疑似哑巴,每天来自娱自乐地飙上两趟,结束后在山脚抽几根烟就会离开。 裴旸戴着头盔踩在板上,屈膝保持平衡。猎猎凉风切割去感官上的累赘,风景成为流体向后奔腾,山路蜿蜒着向前舒展。 加速,转弯,掌心的火花石刮蹭漆黑的沥青路面,贴地爆发出一阵灿丽的焰火。 到了山脚,他通过几个Z型弯降速,停在路边。身后陆续有人也滑了下来,领头那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隔着几米冲他打招呼:“喂,滑得不错!” 他感到有些口渴,摘下头盔晃了晃脑袋,问:“有喝的吗?”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喏!”对方掏了掏双肩包,爽利地扔过来一瓶罐装啤酒。 裴旸打开拉环,泡沫涌到手上也不介意,仰头喝了一口,从口袋里找出一条东西抛给对方作为回礼。 青年接了,一看,竟然是黑巧坚果棒。 他的女友也滑了下来,停在他身边,疲乏地赖在他肩上,看见他手中的零食,惊喜道:“这个很好吃的!还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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