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漫不经心瞄了一眼他的手机界面,笑道:“哼,他说的官面话,说出来好显得他民主,谁全信谁才傻。要理解别人,还是得站到他的立场上去考虑利弊。‘屁股决定脑袋’这话你是第一天听说?” 田恬:“凡事都站到别人的立场上去考虑,自己不委屈吗?” 老田:“委屈什么?让你站到他人立场不是为了让你原谅别人,而是让你放过自己。你不理解的人,如果你没有能力改变他,剩下就只能和自己较劲。何必?” 田恬:“可我要是实在理解不了呢?” 朱丽珍接了一句:“那就躲着他走!” 田恬:“可我要是……” 三人正就这一情节讨论着,田恬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还是那首苏聿容为他弹奏的吉他乐。上午他收到苏聿容发的消息,不知该怎么回复便丢开了。其实昨晚翻来覆去地想,他猜到扔掉朱丽珍送的东西应当不是苏聿容的本意,里面多半有误会。 田恬站起身,往楼上自己房间去,等他坐到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时,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 他打开微信,又看了一遍苏聿容的消息——“早上苏奉峦想穿向日葵那件短袖。昨晚的事不是我的本意,请不要误会。” 这句话越看越充满了苏聿容式的傲慢。 稍微平和了一些的心又变得烦乱挣扎,他想到刚才讨论的情节,很多句话涌进脑子里:“让人家说话”、“理解他人然后放过自己”、“躲着他走”。可是,每一条方法论其实都知易行难。如果放在这场争执之前,他或许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投入享受与苏聿容的关系,可惜那层朦胧不幸被挑破,与之一同被戳破的还有他的自我认同。 田恬从小到大很少有“自卑”这种情绪,谁都知道向上比较是没有尽头的,快乐不分高低贵贱,只分“曲折”与“直接”。苏聿容盈利一千万与他赢了一千个快乐豆都一样,只是片刻欢愉,他们都不配载入史册。 他没有好到苏聿容那样耀眼的程度,但也知道自己比下有余,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与苏聿容之间的差距,他在意的是苏聿容如何看待这种差距。两个人是否合适在一起的重要前提是,是不是认同彼此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 简单来说,苏聿容能不能认同雪精灵的衣服,能不能天长日久地“下沉”到他所认同的生活中来。这算一种自私吗?田恬不确定。但爱的本质是交换爱的过程,只有他一人牺牲和勇敢是不够的。 田恬一直在房间里坐到朱丽珍喊他吃饭,他下去的时候,朱丽珍看他脸色不好,询问他是不是生病了。田恬说没有,朱丽珍说:“心里有事也可以和我们说的。” 田恬笑着用开玩笑的口吻问:“是不是哟妈妈,那如果是你们很不认可的事呢?” 朱丽珍笑着答:“我不认可的只有两件事。” “哪两件?” “犯法和生病。” 田恬在父母家呆到晚上十点,吃过晚饭他先和父母一起去公园遛狗,然后回来帮两个老人分别解决了几个手机操作的“疑难杂症”,还给田妹洗了澡、吹干毛——这活儿挺累人,他最近回家少,很久没帮手了。 回到公寓,打开门,他发现公寓居然亮着灯。苏聿容竟然在这儿。 关于这个人,他现在一肚子气,但第一反应仍然是惊喜。好矛盾。 门口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室内只开了餐桌上方的装饰性吊灯,黯淡发黄,可以说温馨也可以说陈旧,他们没少只开着这盏灯在一楼作爱。 田恬把主灯打开,室内变得明亮,温馨骤然被打破。苏聿容抬头看向他,神态很平静,但眼神像猎人盯着瞄准镜。 田恬与他对视了一瞬,心理就莫名矮了下去,他毫不怀疑这是苏聿容在生意场上的惯用伎俩,但他现在对眼神交锋的游戏没有兴趣。他想去洗个澡,给田妹洗澡折腾了一身汗,怕耽误爸妈休息,所以忍着一身黏腻回来洗。 “田恬。”苏聿容叫住他,“我说几句就走。” 田恬慢慢回身,“说。” “衣服和玩具的事,我向你道歉。我无意扔掉它们。” 田恬耸耸肩,说:“扔掉也许是对的呢。” 苏聿容猎人般的目光渐渐收敛,先是从田恬的眼睛上滑落,到嘴唇,到脖颈,再到他穿着拖鞋的脚,最后收到自己近前的一小块空空的地方,看起来有点呆滞。 沉默很久,他说:“我最近会很忙。” 这句话使田恬突然感到浑身无力,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空虚。他听明白了,苏聿容在单方面宣布他们的关系中止,抑或终止。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他做过一层又一层的心理建设,他为苏聿容成为了一个心理建设工程师,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吗。 田恬说:“行,明白了。” 苏聿容站起来往门口走,不明不白地说了句:“我需要一点时间,田恬。” 心理建设是他妈的豆腐渣工程,在田恬心里坍塌成一片漫天的、硌眼的尘土飞扬,他的眼睛被尘土迷得通红。 “苏聿容。” “说真的,我觉得你没有爱人的能力,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办法爱上一个人?” “爱和被爱都不是轻而易举、生来就会的事,也需要好运气和努力的。你是绝顶聪明的人,可你感受不到吗?” “苏聿容,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走吧。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明明是对着别人说狠话,田恬感觉说出来后,难过的还是自己。 苏聿容在门口顿了一下,没回头,“好好吃饭,别再中暑。还有,把大门密码换一下,之前的不安全。” 苏聿容走了。田恬没头没脑地过了一夜,第二天起床,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像条恶鬼。做鬼也得上班。 匆匆出门前,在餐桌纸巾盒下面发现一叠东西,他以为是苏聿容遗落的东西,抽出来看,是一叠明信片、票根和一些不完整的DM单,空白处写了很多字,是他自己的字迹。 田恬怔住,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把他们放在纸巾盒底下的,苏聿容看过上面的内容吗? 如果不是再次见到,田恬已经忘了这些东西,不知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都是曾经他在热恋中留下的字句。明信片是他独自旅行时在景点买的,写下一些胡言乱语的即时情怀,盖上一个小店提供的虚假邮戳。有几张票根,有促使恋爱开始的那张机票,还有分手那次古镇旅行的观光车小票。DM单来自于咖啡店和游客中心。 他看了一眼时间,得出门赶地铁了,他把这些东西带出门,随手扔进了楼下分类垃圾箱——“不可回收物”。 在地铁上,田恬忽然想起苏聿容昨晚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松开扶手,飞快拿出手机打开猫眼监控的APP,回看昨晚门口的监控视频。 大约九点,苏聿容回到公寓,由于照明不足,他的身影是灰白色的,他大概没预料到家里没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九点半,视频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安文甫好像喝多了,拿着一束花和一个大信封。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他头抵在门上,低头输入密码。 看到这里,田恬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完全忘记了,密码。 苏聿容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田恬?”地铁上,田恬拿出蓝牙耳机戴上。 “是你,怎么进来的。” 接着是安文甫断断续续的醉话:“没你的事儿,滚开。田恬!田恬!” 苏聿容:“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次。”说着推了他一把。 安文甫似乎踉跄了两步,视频里只拍到局部,他把手里的花砸向苏聿容,然后抖抖搜搜拆开牛皮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杵到苏聿容脸上,接着他说了句要令田恬当场笑出声的话。 “你知道他有多爱我?你只是个替代品。” 接着又说:“你问我怎么进来的?你怎么不问问他,这密码什么意思?510117……” “一月十七。”他说话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我的,生日。白痴。” “白痴,你再猜猜,51是什么意思?” 苏聿容没猜,一脚把人踹出了门。 视频卡在这里,地铁里信号不稳定,云储存在打着圈儿努力加载着。 田恬怔怔盯着那个转动不停的圈儿,从没像此刻一样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糊涂蠢货。 那个密码,用惯了一直没改,他居然完全忘记了它的来历。 人生有一些固定的所谓新篇章。考上大学会换一个当地手机号,绑定上生活中所用一切:饭卡、学校发的银行卡、保险单、新的社交软件…… 回到家乡工作又是一个新篇章,那时他和安一起毕业一起回来,买了公寓、安装密码锁;按单位要求办指定银行的工资卡、社保卡、工会卡,注册办公系统;领到移动集客部给单位统一发放的号码、绑定新号码、设定新密码;还换了一台新笔电……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那个节点发生的,桩桩件件都要密码,人生怎么会有那么多密码。他图方便把所有密码都设置成510117及其变种。 他不敢想象这种羞辱砸到苏聿容那样的人脸上。 田恬怔愣了好久,地铁某一次刹车有点急,差点把他晃倒。他惊醒,抬头看向站点示意图,坐过好几站,今天副科长要带头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他真的是个公主啊,给他一点时间吧。 这周应该没有了,下周四左右见~ ps 最近有点儿热,但是去流汗吧,妆花也没关系。 妆花不影响你的可爱。
第57章 《失恋阵线联盟》 七月就这样滑入下旬,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常”轨道,实验室的建设工程一期项目已完成五分之四,迟则八月初早则七月底会完成一期验收。在这个时候所领导突然找田恬谈话。 “小田儿来了,请坐。”说着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上班时间5分钟,他笑道:“顺便也算突击检查一下你的工作纪律。” 田恬陪了个笑。 领导照例先说几句肯定他工作的套话,接着才说出谈话的主题,大意是说,前阵子让他一肩挑两任,实在是由于人员一时没协调好,最近有个借调去外单位的人回来了,比较有空,后续就把工程上的事儿交接给他,田恬好安心做他的本职工作。 田恬听了心里明白,这种突然的变化,背后一定有原因,但领导和下属间永远有巨大的信息差,没有这些信息就像没有关键拼图,虾兵蟹将们不可能识破全局图。他也无意去明白,他已经习惯了做轿夫给人抬轿子。 田恬笑道:“好的,感谢领导费心替我解决工作困难。”说完又怕领导觉得他是个真傻子,补充了一句:“再有需要我为领导分忧的地方,您尽管安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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