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暗无天日的隐瞒中,也期望过,能从朋友平常的话语中听到这个指代苏廷谦的词。其实原来这一天的到来,也可以很轻易而明朗。 虞皙这出神的面色在尤悠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将虞皙往苏廷谦的方向一推,嘴上催促道:“快走吧你!快走快走……” 可真当虞皙拖着行李箱和苏廷谦走到人行道的拐角,他回头一看,尤悠仍揣着兜站在原地,见他望来,还冲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往校门走去。 苏廷谦看出了虞皙目光中的感伤,安慰道:“只是不能朝夕相处,差不多还是可以天天见面的。” 见虞皙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他失笑着揽了揽虞皙的肩:“和我一起不开心?你都和朋友一起住两年了,该轮到我了吧?” “少来了,”虞皙搡他一把,又抬手牵住了他的手臂,“别装。” “没有装,”苏廷谦低声道,“我很高兴。” 城市的洪流在他们身侧飞驰而过,泉市的夜色缤纷闪烁,恍若一个光影翩跹的梦。 我也很高兴,虞皙看着他的侧颜,在心中说。 终于这一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与你同行,而不是在你身后,因为自私、懦弱,只得看着你的背影黯然神伤。 2021-02-10 20:26:34
第30章 在那个花枝低垂的夜晚 五月的假期,虞皙终于遂了一个长久以来的心愿,和苏廷谦牵着手在沿河风光带走一走。这趟出行说起来也是偶然,起因是杨鸣深给他们发了一条微信,说他一个朋友的朋友在那边盘下来间店铺,做成露天咖啡馆,并请他有空去驻唱。 对此苏廷谦耸肩表示,一定是杨鸣深首唱没人捧场而尴尬,才想让他们去当观众,偏偏遣词造句中还流露出一种爱去不去的傲气。 虞皙倒是对此很感兴趣,当天就转了两趟地铁,和苏廷谦一起走在了泺河一畔。 晚春的柔风带着河水微凉的潮气。这是一个明朗的下午,天际黛蓝,万里无云,或许由于正处小长假,江畔游人居多,都走得轻松而闲适。水声潺潺,随风流淌至一眼难望的尽头。 虞皙拨了拨自己被风吹乱的额发,远远眺望着流淌的江水。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于水,有一种莫名的情结,尤其是联想至见证了法国少女与中国男人相爱又分离的湄公河。虽然作文水平只有那样了,但还是不妨碍他对那条横亘的江流充满了向往。 “以后一定要去西贡玩一玩。”虞皙侧头对苏廷谦说,他想起了故事中一片片的梧桐绿荫和殖民地时期遗留的法式建筑。 他没有提及心中所想,好在他的男朋友于这方面,永远不会不解风情。 苏廷谦站在他身边,微笑说:“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 虞皙也笑了起来,答道:“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他曾经在腰封上一眼读到这句话,只觉得写得很动情,说不上理解。可那天,看到苏廷谦回避而慌乱的一眼,与难言的伤痛一并在他心间泛滥的,竟是深刻的爱意。 回想起那时的感受,虞皙好像又能领悟其中的深意了。 ——当我那么全心全意地爱上你时,竟是你的狼狈与脆弱,都能让我为之镂心刻骨地着迷。 杨鸣深发来的定位并不难找。当两人顺着江水走了二十来分钟,见到天幕下错落摆放的镂花桌椅时,杨鸣深正站在一侧的小木圆台上,调试着手中的吉他,见他们过来,也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挥手。 “怎么就你一个人?”虞皙好奇地问。他还以为可以看到上次城市广场时,那样大的架势。 杨鸣深随意地拨了拨弦,撩出一串颤音:“因为,我朋友的……朋友,就叫了我一个人。” 他往屋檐下的半开放吧台扫了一眼,虞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个短发的苗条女人,正背对他们坐着和人说话。 虞皙忽然福临心至,调侃道:“你女朋友啊?” “不是!”杨鸣深否认得飞快,在一边的置物架上拿了份甜品单,塞到虞皙跟前,清了清嗓子,“随便选,今天的消费哥哥我买单。” 虞皙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那张单子又被苏廷谦抽走。苏廷谦拿铅笔在上面画了几下,又递还给虞皙,示意他挑自己喜欢的。 “买单不必了,”他淡淡说道,“今天还能花钱点歌吗?” 杨鸣深白了他一眼,说:“就一首啊,接下来我有自己歌单安排的。” 苏廷谦低头在微信上点了两下:“一首就够了,英文歌会唱吧?” “日文歌都会唱,”杨鸣深冷笑一下,“我前段时间过的六级。” 苏廷谦扬了扬手机,说:“都发你了,赶紧看看。” 虞皙也探头过来看,问苏廷谦:“你点了什么歌啊?” 苏廷谦冲他浅浅一笑,低声说:“你猜。” “不是,虽然花钱点歌你情我愿,”杨鸣深皱眉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忍不住说道,“但我怎么就感觉你把我当个和男朋友调情的工具人呢?” 苏廷谦将勾好的价目单送到吧台,回来时路过圆台,目不斜视地悠悠说道:“那你的感觉对了。” 虞皙忍俊不禁地看着杨鸣深一脸气急败坏地将点歌费双倍退给了苏廷谦。但当他们落座后,吉他还是奏响了轻盈的旋律。苏廷谦小声对虞皙说:“他唱外语歌都有个特点,可以好好听一下。” “什么特点?”虞皙问。 苏廷谦失笑点评:“过了英语六级的学呆子特点。” 虞皙乍听之下还一头雾水,但当杨鸣深一开口,他就微妙地懂了苏廷谦的意思。这首英文歌被他唱起来,太口齿清晰了。 但还是很好听。虞皙托着下巴,专注地在悠扬的乐声中,捕捉着歌词。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Will you still love me; ——当韶华逝去,容颜不再,你是否爱我如初,任地老天荒?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I know that you will. ——当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爱我如初?我深知你的爱经久绵长。 虞皙在优柔的江风中,听得出了神。直到副歌结束,他才碰了碰苏廷谦的手肘,小声说:“他要听到你这么说他,又要骂你了。” 苏廷谦扬了扬眉毛:“我又没说错。” 好吧好吧,虞皙叹服,真是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能成为你的好朋友。 苏廷谦打开手机,瞥一眼杨鸣深愤恨的转账,非但没有接受,还气定神闲地又给他转了一笔过去。虞皙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轻触home键,回到主菜单。苏廷谦的屏幕居然是最开始在贴吧里传开的那张照片:他在篮球架下抱着苏廷谦的衣服,含着明媚笑意与面无表情的苏廷谦对视。 流言总是存在的,但他们却不再在乎,毕竟多数旁人只是他们生活中举足轻重的配角,而他们也只是别人生活中的NPC,对彼此都不重要。那何必为了那些不重要的眼光,让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伤心失望? 于是虞皙现在看到这张照片,也可以报以很平常的目光,只是点评说:“你还在用这张图啊?” “我们又没有别的照片,这张还拍得挺好的,”苏廷谦摆到眼前端详,“就是这个滤镜真的白得像鬼。” 虞皙说:“是因为你本来就白。”我的木芙蓉。 他看着苏廷谦挑剔的目光,将手机摄像头打开,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拍一张你绝对满意的?” 苏廷谦自然欣然同意,奈何两人实在技术欠缺,捣鼓了近半个小时,相册里多了一堆黑历史,拍马也赶不上那张偷拍照。 “算了算了。”虞皙一边划着相册,一边无奈放弃。 忽然划到某一天,他拍过的一张泉大夜景。虞皙记得那一天他想将这张照片发给苏廷谦,顺便看了看苏廷谦过去的那条动态,却发现苏廷谦的空间被锁了。 后来发生一系列事,让他将这个小细节忘在脑后。现在想起,也就提起:“你以前怎么把空间锁了啊?” 苏廷谦茫然地看了虞皙一眼,几秒后才明白他在提什么事:“那个啊,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堆莫名其妙的人都进来给我点赞,我实在看着烦。” 他说起这话时,眉头微蹙的神情,就像一只被打扰了自留地的猫。虞皙忍不住笑了起来,继续删着手机里的照片。 而某一件事,亦如低徊不去的鸥鸟,在他心中盘桓许久了。这一刻看着苏廷谦在日光中分外柔和俊逸的脸庞,虞皙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那张照片,就是‘日后的失恋’,是在说我吗?” 苏廷谦看了他一眼,对上虞皙懵懂的眼睛,哑然失笑。 这一眼不能说是没有失落的,但更多的是释然的喟叹。他说:“不记得就算了。” 虞皙急道:“我脑子没你灵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记得这么多的事?快说嘛。” 苏廷谦却搅着咖啡勺,八风不动,激得虞皙脸贴过来,威胁道:“不说信不信我当众耍流氓?” “请便。”苏廷谦笑盈盈地看着他。 于是接下来十几分钟,虞皙都一脸兴致缺缺,也不理会苏廷谦的小动作,只闷头玩手机,还态度坚决地将耳机塞紧了。 苏廷谦实在拿他没辙,只好掰过虞皙的肩膀,将他的耳机摘下,妥协道:“好了,告诉你。” 他的声音很低,面色上竟带着难见的腼腆赧然。 “其实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我不是提过军训时候你唱歌的事情吗?再加上自我介绍时候的事。那个时候,我就被你吸引,很想认识你了,但你身边有很多朋友,我也知道我不是好相处的性格,就一直没机会和你说话。” “大一九月底的一个晚上,我从社团例会那边回来,看到你可能也是开完学生会的例会吧,我就鼓起勇气,叫了你的名字。” “本来我以为,我们只会简单地打一个招呼,但没想到哪怕是面对一个冷淡的同学,你也可以这么热情开朗地和我说一路的话……” 苏廷谦看着虞皙怔楞的眼睛,笑着摊手道:“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很无聊吧。” 虞皙眨了眨眼,沉默片刻,也同苏廷谦对视道:“还说点细节吧。” 细节吗? 苏廷谦想,九月是泉大木芙蓉的花期。在那个晚风轻拂、花枝低垂的夜晚,风将沾着露水的洁白花瓣吹下,飘扬地落在我们中间,落在你连帽衫的领子上,然后你笑着摘出来,轻轻将花瓣放在路边矮树丛间。 但他在虞皙直勾勾的目光中,只是低头轻轻咳了一声,简略道:“那天我们路过了一大丛白芙蓉。” 原来是这样。虞皙看着苏廷谦微红的耳廓,低笑着想。 原来那个自然而然涌上心头的比喻,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哪怕短暂地遗忘,也在记忆中执拗地留下了一抹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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