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礼右手腕上戴着的,正是那块他日夜不曾摘下的手表。 陆弛恍惚了一瞬,他垂下眼眸,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周晏礼收紧自己的双臂,他亲吻着陆弛的额头,对他说,没关系。 被爱的人不必道歉。 陆弛笑了笑,他仍握着周晏礼的手腕,将这块手表亲手摘下,握在手中。 摘掉手表的瞬间,陆弛几乎是下意识地闭起了双眼。时至今日,他仍无法面对周晏礼右手上的伤疤。 周晏礼从陆弛的身后环抱着他。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悲欢喜怒,细密而轻柔的吻,一个个落在了陆弛的额头与眉眼之上,似在安抚一般。 许久过后,周晏礼轻声说:“别看了。不要逼自己。” 陆弛干脆地摇了一下头,他深吸一口气,睁开自己的双眸。 在他的面前,是一条条狰狞的红色疤痕,像条活着的蛇,攀附在周晏礼的手臂。 他一寸寸卷起周晏礼的袖子,这一条条的疤痕便一丝丝显露出来,它们蜿蜒向上,直到周晏礼的的大臂。 陆弛身体轻颤,他抚摸着周晏礼手臂上的疤痕,想要压制却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他不愿去想周晏礼出事那天的种种细节,不敢问周晏礼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在当初为周晏礼擦拭身体时,他都不敢望向周晏礼伤得最重的右臂。 在他们二人中,一直无法面对、无法接受这场事故的,其实是他自己。 周晏礼用力抱着陆弛,絮絮安慰着说:“没事,没事的。都会过去。” 一切都会过去。 再过悲伤、再过失意,日子久了也都会淡去。 那些不适应的,如今早已适应,不能接受的,也已随着时间融入了生活。 一切都会过去。 直到陆弛从庞大的悲痛中抽身出来,他才发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他按了按自己发红的眼角,牵着周晏礼的手来到客厅。 此时,陆长丰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周晏礼后,他显然有些惊讶,怔了片刻后,问道:“晏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厨房中做饭的李兰听到声音后,从玻璃门后探出头来。看到周晏礼后,她没太大反应,只是叫了周晏礼一声,然后就揶揄地看向自己的儿子,问道:“你俩和好了?” 李兰的说法,简直与陆弛如出一辙。周晏礼的眼睛微微酸胀,不禁动容。。 陆弛在父母面前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笑承认说:“是啊,我俩和好了。” 陆长丰“噢”了一声,他站起身来,朝两人走了几步,忙说:“你俩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知道没有?” 周晏礼连忙点头,他保证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周晏礼原以为自己再次面对李兰与陆长丰夫妇时会很尴尬。可他们什么都没多问,既没有问他为何执意与陆弛分开,也没有问他如今又为何选择回来。 他们对待周晏礼依然热络温柔,亲密无间,就像他不曾离开过这个家,他一直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 吃过早餐后,周晏礼起身去刷碗。 等到周晏礼走进厨房后,李兰才拉着陆弛的手问道:“你们俩真不闹了?” “嗯”,陆弛点了点头。瞧李兰这般煞有其事,他倒有些害臊了。他挠挠头发,小声说:“哎呀,妈,我俩真不闹了。我们哪有那么矛盾啊?” 李兰“哼”了一声,她白了陆弛一眼,说:“你还知道你们不小了?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也该成熟些了,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说分手?” 陆弛小声说:“知道啦,知道啦。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李兰叹了口气,悠悠说:“我怕的是担心么?我怕的是你们互相折磨,到最后谁都不快活。” 陆弛怔了一下。他收起了自己玩笑的模样,认真说:“妈,你放心吧。我们不会互相折磨,我们……我们很珍视彼此,也很珍惜这段感情。” 从前,陆弛从未想过两个相爱的人也会分开。如今他方才明白,太过强烈的爱对双方都是种束缚。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们将对方禁锢在了名为爱的牢笼中,这牢笼越收越紧,直到他们两个都快要窒息。 只是,那时候他浑然不觉,非但没想过挣脱,反而愈发执着。 他们的分离从来都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 他们的分手也不是因为不够努力,而是因为太过用力。 陆弛的目光移向厨房中透出的属于周晏礼的剪影,神色变得温柔万分。 “我们以后会找到更好的相处方式。”他向母亲承诺,也是向周晏礼承诺。 这天中午,陆弛与周晏礼难得一起下厨,他俩通力合作,做了一桌的饭菜。 下午,他俩又带着李兰与陆长丰夫妇去海边转了一圈儿,直到夕阳坠落才回家去。 这次,周晏礼难得没急着回公司。在过去的半年中,他缺席了太多陪伴父母的时刻,现在总算与陆弛和好,自然要好好补偿。 周晏礼没提要离开的事,陆弛自然也不催促。他连轴转了这么久,偶尔休息几天也是应该的。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当他俩正要相拥入眠时,周晏礼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明天我可能得回去一趟。 陆弛睁开眼睛,他用玩味的眼神打量了周晏礼一会儿,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是若有所思、徐徐点头。 周晏礼不知陆弛在想些什么,他舔了一下嘴唇,略带不安地解释说:“江苏有个很重要的招标会,销售的同事跟了很久,后天就要述标了。我放心不下,还是想过去看看。” 陆弛点点头,神色不见什么变化,不疾不徐地说:“嗯,工作要紧。” 周晏礼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弛,思忖着、猜测着他话中的意味,却还是一头迷雾。 他不由得收紧自己的臂膀,小声问道:“老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陆弛低声笑了笑。他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十足的笑意,说:“没有不高兴啊。你努力工作,好好给我赚钱,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周晏礼干笑了两下,一时摸不清陆弛的想法。 见周晏礼不再言语,陆弛便在他的怀抱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他阖上眼睛,冲着周晏礼说:“关灯,睡觉。” 周晏礼撑起头来,他看了陆弛一会儿,却没起身关灯。 “怎么了?”几秒过后,陆弛轻踹了周晏礼一脚,半眯着眼睛问道。 “你……”周晏礼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啊?” 陆弛歪着头笑了几声,他睁开眼睛,挑了挑眉,故意说:“想我?想让我回家?” 周晏礼脸色微红,他很轻地“嗯”了一声,随后又补了一句,“很想你。你不在的日子,每天都很想你。” 陆弛欢欣雀跃,他凑上去亲了亲周晏礼的嘴角,说:“我什么时候回去,其实看你。” “我原本打算的就是,你什么时候说想我了,我再回去。” 语毕,陆弛发出一声轻叹,他坦诚说:“晏礼,在我们分开后的这段日子里,但凡你对我说起一次想念,我都会立马回到你的身边。” “但你没有。” 闻言,周晏礼一怔。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陆弛还在拉萨的时候,曾在半夜醉酒时拨通了自己的电话。 而早在那通电话中,他就对陆弛说起了思念。 只可惜,陆弛没有听到。 他们之间,总是充斥着形形色色的阴差阳错。想到这里,周晏礼不由得有些鼻酸了。 许是看出了周晏礼的低落,陆弛忙说,这不怪他。 接着,陆弛眉眼含笑,温柔地环住周晏礼的脖子,悄声安抚着说:“既然你这么想我,那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回去吧。” 周晏礼愣了半秒,而后才问:“真的?” 陆弛点点头,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作者有话说: 得知一位7月份刚入职的博士同事猝死了,有点难过。希望大家好好保重身体、注意健康,平时能少加班就少加班吧。工作是别人的,只有健康才是自己的。 第60章 回家 第二天清早,陆弛与周晏礼一起床就忙活着收拾行李。 这次,陆弛足足在家住了小半年的时间。 亲人之间,总免不了远香近臭。这些日子里,李兰与陆弛偶尔也会拌两句嘴,到了气头上,李兰还常对陆弛说,你可快点儿回上海吧,我真受不了你了。 可等到陆弛真要出发的时候,李兰又开始偷偷抹眼泪了。 陆弛拉着母亲的手,安慰着说:“哎呀妈,你别难受了,你不是盼着我回上海么?” 听陆弛说这种“白眼儿狼”话,李兰斜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这孩子,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良心了?” 陆弛连忙笑着道歉,说自己讲错了话,又揽过李兰的肩膀,说:“过不了多久就是国庆节了,等到了国庆,我和晏礼再回家看你们。” 李兰忍不住又掉了几滴眼泪,她撇了撇嘴说:“国庆才几天啊?掐头去尾,在家能住上四五天就不错了。” 瞧母亲如此“油盐不进”,陆弛顿时没了辙儿。 见状,周晏礼也忙安慰说:“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俩肯定要在家里多住几天。我保证。” 最后,他俩好说歹说,轮番上阵,总算把李兰哄好了。 他俩都是开车来的,如今要回上海了,自然也得一人一辆地开回去。 不过,如今他们都习惯了一个人开长途,况且时间还很充沛,一路上休整几次,也不算太疲惫。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中环。 回到许久未归的家,陆弛没有丝毫陌生的感觉,家里与半年前并无变化,就连餐具和杂物摆放的位置都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 陆弛环视着这间房,倍感安心。或许从他心底深处,只有这里、只有他与周晏礼共同的居所,才是他的家。 陆弛牵着周晏礼的手来到衣帽间。他摊开自己的箱子,看着周晏礼将他当初离开时拿走的衣物,一件件地挂了回去,心中百感交集。 等到周晏礼将他的衣服收拾好,阖上衣柜的时候,陆弛突然从他的身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陆弛靠在周晏礼身上,他抬起头,自然而然地将下巴搭在了周晏礼的肩膀。 周晏礼发出两声低笑,他捉住陆弛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以最亲密的方式,回应着陆弛对他的依恋。 直到许久过后。 翌日清晨,周晏礼六点钟的时候便起床了。 饶是他动作小心,可他一动弹,陆弛便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看到陆弛睁开眼睛,周晏礼覆身下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说:“再睡会儿吧,不急。我先去做早餐。” 他们昨天开了一整天的车,此时陆弛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酸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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