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礼早已走出了六年前那场事故的阴影。他可以自然而然地面对自己的疤痕,也可以轻松说起属于这道疤痕的故事,只是因为陆弛走不出,所以他从未褪下自己的长袖衣衫,所以他将手表戴在了右手腕上。 这真是个莫大的笑话。陆弛原以为的包容与照顾,于周晏礼而言,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束缚,是摆脱不掉的枷锁。 一串泪滴从陆弛的眼角滚落,恰好落在了周晏礼的手中,淌进了他的胸腔,灼烧着他的心脏。 陆弛目光低垂,他已经无法面对周晏礼了。 “对不起。晏礼,对不起。” 周晏礼觉得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只大手伸进了自己的身体,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捏在了一起,任意搅弄着。酸楚从心尖冒出,蔓延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他弓了弓身子,勉强扯扯嘴角,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比哭更加难看。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周晏礼不想听陆弛说什么对不起,更不想看陆弛落泪。他之所以讲出这些,他之所以强迫陆弛面对,只是希望陆弛不要再作茧自缚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弛早该给自己松绑了。 周晏礼轻拍着陆弛的肩膀,将他拥入怀中。他深深嗅了一口独属于陆弛的味道,清新而干净。 无论何时,只要闻到陆弛的味道,周晏礼都会觉得安心。也只有陆弛,能够给他这种安心。 “别再怪自己了,好么?” “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快乐。” 他希望陆弛快乐,而快乐需要轻装上阵。现在陆弛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忌讳的东西太多了,而这些包袱与忌讳,十有八九都与自己有关。 若是人生有个清空键,周晏礼宁愿陆弛清空与自己有关的所有记忆。 至少这样,陆弛就能解脱了。 唯有解脱,才能在悲伤的弱水中浮起,抵达幸福的岸。他不要陆弛溺水,他要陆弛轻松浮起,得到幸福。 哪怕这种幸福,再不会与自己有关。 作者有话说: 其实在前面铺垫了很多有关周晏礼遮掩自己伤疤的细节,比如他再热的时候都不会脱下长袖衣衫,哪怕是停电时。比如他看到陆弛送他手表时的失落,比如他明明惯用右手,却把手表打在右手上。比如陆弛离开公司后,他又将手表戴回了左手上,以至于陆弛没有看到。比如他回到琴岛,见陆弛之间,再次将手表对调位置。不知道大家看的时候注意到没有,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点奇怪呢。哈哈哈 第52章 爱你都变成伤害你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陆弛声音发颤,眼神中满是茫然。 在他一生之中,好像还从未体会过这样复杂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固守的世界正在坍塌,那些一直以来坚持的、坚信的东西,其实只不过是一场荒谬的表演。 他尽情地表演着周晏礼的完美伴侣,假装体贴对方的一切、容忍对方的一切、甚至不惜为对方牺牲自己,而周晏礼则尽力地扮演着他想象中的爱人,依恋他,需要他。 时至今日,在这段腐烂的感情中,陆弛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更疲惫一些,还是周晏礼更沉重一些。 或许还是周晏礼更难熬吧? 毕竟,自己每一次对周晏礼施加的禁锢,每一次不受控制地看向他右手腕时的目光,还有那逃避的眼神,都提醒着周晏礼那场改变了他们彼此命运的车祸。 明明周晏礼早就已经走出来了,是陆弛固执地将这场事故刻入他们的生活,用他错位的爱,一遍遍宣扬着周晏礼的不幸与惨淡。无孔不入,躲都躲不掉。 如此想来,也无怪乎周晏礼决心抛下这段感情,非要重新开始。 直到今天,陆弛才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周晏礼是个精神病人,生理性的、器质性的,没有良药,更无法治愈。然而可笑的是,陆弛现在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也病得不轻。 这些年,他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爱,可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伤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弛抬起脸来,眸中尽是心疼。 周晏礼低头苦笑。 当初他发生车祸后,陆弛一心扑在了他的身上,亲自在医院照料了几十天,不假人手,几乎到了不寝不食的地步。 每次为他擦拭身体、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疤时,陆弛都会将头微微撇开,半阖上双目,不敢细看。 每次周晏礼让他回家休息时,陆弛总会皱起眉头,固执地说自己不累。 可他又不是铁人,又怎么会不累? 就连同一间病床中的病友都劝陆弛请个护工交替着照看,可陆弛却什么都听不下去,只说他自己来就行。 周晏礼看得出,陆弛是在用自苦的方式来缓解心中的负罪感。 他心疼陆弛辛苦劳累,也看得出陆弛情绪很差,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他那时伤得很重,话都说不利索,就更遑论开解安慰陆弛了。 等到他的伤势稍稍恢复,终于有了精力,他想要跟陆弛谈谈,谈那场车祸,谈他们的未来,可陆弛却只是一味的回避。 无论周晏礼说什么,陆弛都是一副抵御的姿态。他不想回忆、不愿谈起,这起事故于陆弛而言,就是心底不能碰触的脓疮。 于是,周晏礼也不忍心再提起。 陆弛从不让他开车,哪怕自己只是提起开车的事情,陆弛都会脸色惨白地拒绝。 陆弛从不敢看自己的疤痕,哪怕只是偶然瞥到,都会陷入恍惚。 于是,周晏礼便从此穿上长袖,将腕表戴在了右手腕,他不再开车,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陆弛的副驾驶上。 周晏礼嘴唇张合,他想了许久才缓缓把话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舍不得吧。” 在周晏礼依赖着陆弛的这些年中,他又何尝不是包容着陆弛呢? 正如陆弛从未埋怨过自己的病情一样,他也不会将陆弛的爱视作负担。 这一切他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听了这个回答,陆弛也苦笑了一下。 是啊,相爱时,一切自然都不必言说。如今分开了,尘封的真相终于可以大白天下。 周晏礼揉揉刺痛的太阳穴,他启动车子,宾利稳稳驶入主干道。 这些年,琴岛老城区变化不大,他不必开导航,就能顺畅地从医院找回陆弛的家。 回到家后,周晏礼先冲了个澡。他终于有机会褪去潮湿的衣衫,换上干净的睡衣。 陆弛也紧跟着洗了个澡,等他走出浴室后,发现周晏礼正靠在沙发上,一边眯着眼睛,一边不断揉捏着自己的睛明穴,眼睑下的两片乌青,昭示着他此时的疲倦。 陆弛心脏一缩,他走过去,坐在周晏礼身边,轻声说:“晏礼,回房间睡一觉吧。” 周晏礼一愣,他睁开眼睛,看向陆弛的目光有些诧异。 陆弛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他垂了垂眼眸,找补说:“去床上睡吧,你太累了。” 周晏礼舔了一下嘴唇,他盯着陆弛,小心翼翼地问道:“一起好么?你也累了,晚上还要接替妈妈,你得好好休息一下。” 陆弛嘴唇翕动。 理性让他拒绝。家里明明还有一间房,就算要休息,两个分了手的大男人又何必挤在一张小床上? 可感情却先于理性。所以他只是点点头,对周晏礼说好。 周晏礼站起身来,他拉起陆弛的手,两人沉默地回到房间,坐在陆弛这张狭小的床上。 最后,还是陆弛先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示意周晏礼躺进去。 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又或许是这一幕太过熟悉,周晏礼没有丝毫的停顿就径直躺了进去。接着,他朝里挪了挪,给陆弛腾出一半的空间。 周晏礼张开自己的臂膀,示意陆弛趟进自己的怀中。 陆弛一愣,许多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绪在心间杂糅,他张张嘴,却终是没有说话。 周晏礼静默地看着陆弛,他的眼神很平静,就像他们之间本该如此亲密。 不知怎地,陆弛的眼睛忽然湿润了。左右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反正周晏礼不是旁人,又有什么可以忌讳的呢? 他们之间,本不该有任何隔阂的。 于是,陆弛扯了扯嘴角,顺势躺入了周晏礼的怀中。 两人肌肤贴合的刹那,陆弛明显感觉到周晏礼收紧了自己的怀抱。这个怀抱熟悉而温暖,不必言语,无声之中就能够给予陆弛无限的力量。 陆弛紧绷的大脑倏地放松下来,许多繁复杂乱的思绪刹那间得到了纾解。 这一刻,他的心头和脑海都变得很空。他不再烦忧父亲的病情,也不再想自己这六年来对周晏礼的束缚与控制。 他阖上眼睛,嗅觉被周晏礼身上清新的木质香味填满,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他感受着来自周晏礼的温度。 这一觉陆弛睡得格外沉,像是陷入了梦的泥淖,直到傍晚才被饥饿唤醒。 等到陆弛睁开眼后,他发现身侧的周晏礼已经不在了。 霎时间,陆弛心中空落落的。 他起身走出房间,看到桌上已摆好了饭菜,不必猜也知道,定是周晏礼留下的。 陆弛打开手机,发现周晏礼给他留了信息。他说公司还有事情等着处理,又嘱咐陆弛不要忘了吃饭。 陆弛将周晏礼的信息反复看了好多遍,直到滚瓜烂熟,他心脏酸酸涩涩的,一阵绵密的疼痛从骨缝里传来。 他坐在餐桌前,勉强吃了点饭,又将剩下的悉数放进保温饭盒中,准备拿给李兰。 吃好饭后,陆弛带着饭盒回到医院,接替了李兰的工作。 夜里两点钟的时候,陆长丰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陆弛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了陆长丰一眼,虽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但通过嘴型,他看到陆长丰对他说,要好好休息。 他鼻尖发酸,把额头贴在玻璃上,朝父亲颔首,用嘴型告诉父亲,你别担心。 半分钟后,陆长丰再次陷入昏睡。听值班的医生说,陆长丰还要留在监护室中观察三天,若是这三天中都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陆弛麻木地点头。 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慢慢滑了下去,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 这一刻,比起开心,陆弛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甚至不敢发出声响,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惊扰了这场梦。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循环播放着张敬轩的《只是太爱你》,感觉非常贴~爱你都变成伤害你,我们的爱快要窒息,不是故意,只是太爱你~ 第53章 他从来都没欺负过我 术后,陆长丰恢复得不错,很快就转入了普通病房。 虽然请了护工,但陆弛与李兰都对陆长丰放心不下,于是他俩商量好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轮番守在医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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