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无论发生什么,周晏礼都不至于连知会他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除非周晏礼根本没机会给自己发信息。 如此这般想着,陆弛更加惴惴不安。 回到家后,陆弛用尽了各种方式企图联系周晏礼,电话、短信、微信、QQ,甚至是邮箱…… 可周晏礼的手机再也没有开机,而那些发出去的信息和邮件,更如石沉大海一般。 联系不上周晏礼,陆弛什么都没心思做。饭吃得潦草敷衍,书也看不下去,从上午到傍晚,从晚上到凌晨,他一直抱着手机,等着周晏礼的消息。 晚上,混混沌沌中,陆弛睡着了,等到醒来时才发现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拿出手机,看着沉默的对话框,再次拨打了周晏礼的电话。 只是这次,周晏礼的手机没有关机,铃声响了几下后,电话突然被接通。 电话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尖锐,还带着几分审问的态度。 “是陆弛么?” 陆弛心里“咯噔”一下,一阵不安袭上心头—— “我是晏礼的妈妈。我要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说: 评论,为什么没有评论o(╥﹏╥)o(撒泼打滚求评论ing 第42章 如果我宁可不做医生呢 “啊”,陆弛攥着手机,霎时愣住了。 他本能的想要逃避,但在有关周晏礼的事情上,理性总能先于本能。 于是,他答应了程红云的要求,当即换了件衣服出门赴约。 半小时后,陆弛立在了约好的咖啡店门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陆弛怔了几秒,而后接通电话。只听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气喘,带着十足的不安。 “陆弛,我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陆弛连忙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入隔壁的餐厅,而后才对着电话说:“晏礼,你在哪?你妈妈刚刚接了你的手机,说要跟我聊聊。” 周晏礼声音中的烦躁更甚,他甚至没听陆弛把话说完,就焦躁地打断了。 “——不要去。陆弛,你不要见她。你直接回家,我在家里等你。” 闻言,陆弛皱了皱眉头,他犹豫片刻,劝道:“晏礼,你在家等我吧。我已经答应阿姨会见她一面了。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周晏礼急切地说:“不,你不要见她,她就是个疯子!” 听了这话,陆弛不由得皱起眉头。 在他的印象中,程红云是个庄重严肃的女人,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愤怒或哀伤。 陆弛从中学时代就知道周晏礼与家里的关系很差。那时周晏礼极少提起自己的父母,哪怕亲密如他们,也从不主动聊起。 只有在偶尔喝醉了酒,或是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周晏礼才会模模糊糊地讲起自己的父母和童年。 而每当这时,陆弛对他的心疼总会更添几分。 只是后来,那些周晏礼不愿宣之于口的故事都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揭露。瞒不了,更忽视不了,最后成为众人皆知、口口相传的秘密。 严苛的母亲、残忍的父亲、复杂而冰冷的家庭,还有那个每天与周晏礼出现在同一间学校的“弟弟”,以及先天性的精神障碍,共同锻造着也摧残着周晏礼。 陆弛捏着手机,一时间五味杂陈。 记忆中,他总共见过程红云三次。 两次是在家长会,程红云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的家长介绍自己的教育经验,而作为班干部的陆弛,则透过门上的透明窗,远远看了她一眼。 第三次则是高考放榜那天,程红云与周晏礼一起出现在学校门口。那时候周晏礼父亲的风流韵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可风雨并未影响程红云的体面与庄重。 她依旧穿着一身不见丝毫褶皱的套装,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见到周晏礼的名字写在了榜首,程红云的脸上却依旧不见喜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分不清究竟是满意还是失望。 陆弛至今都能回想起,周晏礼与程红云母子二人走到红榜前看成绩的那一刻,周晏礼向母亲投出的那道带着试探与讨好意味的目光。 那是他第一次在周晏礼身上读出了讨好这两个字。 在那一瞬,陆弛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周晏礼仍渴望着母亲的认可。 那时,陆弛与周晏礼已经恋爱两年了。他没敢上前与周晏礼打招呼,一来他自知不该与周晏礼谈恋爱,他们犯了错,他对周晏礼的父母心中隐隐愧怍。二来他怕自己在程红云尖锐的目光中露出马脚。 所以,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周晏礼与程红云,观察着这对奇异古怪的母子。 后来的日子,每当陆弛想起程红云,心态总是极为复杂,既觉得恐惧,又心生同情。 时隔四年,陆弛早已不再是高考放榜日那个一时胆怯的男孩。他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可以承担责任,也值得托付的大人。 他想,既然程红云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既然她想要见自己一面,那么作为晚辈,他无论如何都不该逃避。 周晏礼这几日被父母折腾地几近崩溃,此时他耐心耗尽,又向来对陆弛没辙,于是不敢再多问,生怕多问一句,自己就要跟陆弛吵起来。 他揉揉太阳穴,按捺住自己心间的烦躁,勉强问:“你们约在了哪里?” 陆弛听出了周晏礼语气中的烦闷,他不敢再惹怒周晏礼,如实说出了自己与程红云约好的咖啡厅。 挂断电话后,陆弛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隔壁的星巴克。 陆弛与程红云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但他对程红云的印象却极深。 刚一走进星巴克,只稍稍环视一圈,陆弛便在众多的客人中一眼认出了程红云。 她生得极瘦,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套装,带一个极细的银色框架眼睛。她的身上不见什么点缀,脸上也不施粉黛,气质庄重,神情严肃。 陆弛缓缓走到程红云的对面,他微微躬了躬身子,叫了一声“阿姨好。” 程红云没有出声,她扶了扶眼睛,姿势几乎没什么变化,唯有眼睛从下向上转了一下,打量了陆弛一遍。 眼前的程红云与陆弛记忆中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一种熟悉的、难以名状的压抑气氛从程红云身上扩散开来,刹那间便将陆弛笼罩。 陆弛有些尴尬地笑笑,他坐在了程红云对面,局促而无所适从。 他自恃善于沟通,可到底只有二十二岁,又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陆弛甚至能听到周遭空气预冷结冰的声音。 在见到程红云之前,他以为程红云会很愤怒,会责骂他、甚至是侮辱他,可程红云只是淡淡地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程红云的双眸中透露出尖锐的审视,让陆弛无力招架。许多提前想好的辩白与解释,通通成为多余,他甚至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就在陆弛怀疑他们要像两座冰雕一样在这里等到打烊的时候,程红云突然从包中拿出一沓照片。 她神色认真,将手中的照片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上。程红云的神态不像是对待自己儿子同性恋的证据,反而像高档珠宝店中的店员将店内最贵重的宝石展示给客人看。 等到做完这一切,程红云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又回到了陆弛的脸上。 她淡淡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陆弛声音有些发抖,他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开口:“我……” 他本能地想要否认,他想对程红云说,他与周晏礼之间只不过是闹着玩儿的,这一切都是场误会。 他与周晏礼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出柜的地步。 周晏礼还是个学生,还要度过很长的学习生涯,而他自己也才刚刚毕业。 他们还没有独立的能力,更没有本领与主流社会背道而驰。 在见到程红云之前,陆弛想得一直是如何化解这个难题,如何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到他们羽翼丰满,再以“怀柔政策”,让双方父母慢慢接受。 可当他坐在程红云对面的时候,当话语几乎到了嘴边,陆弛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在过去的两天里,周晏礼不会否认、更不会退缩。 从始至终,周晏礼都是以认真的态度对待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就算被迫出柜,就算走到了最艰难的时刻,周晏礼也绝不会否定这段感情。 那么陆弛又怎能说出那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我们只是玩玩”呢? 他怎么能让周晏礼的认真在父母面前变成一个笑话呢? 于是,陆弛咽回了自己的懦弱,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程红云的眼睛说:“阿姨,我很爱晏礼。” 他原以为自己不可能在程红云面前袒露自己对周晏礼的感情,他原以为自己会因为隐隐的愧怍与同情而无法开口。但只要想到周晏礼,他就突然充满了勇气。 程红云眼神中的审视更甚。有那么几个刹那,陆弛怀疑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琴岛大学中文系的教授,而是一位经验颇丰的刑警。而自己,则是这位老刑警认定的凶手。 程红云扯了扯嘴角,嗤笑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的人会想什么。这些年,周晏礼没少在你身上花钱吧。” 陆弛怔住了。他没想到程红云这样清高骄傲的人竟会提到钱。她竟以为自己花了周晏礼许多钱。她竟以为自己是因为钱才要与周晏礼相爱。 这一刻,比起愤怒,陆弛更多的是惊讶。 程红云脸上的鄙夷更甚,她淡淡说:“我听说你马上要去E记了。倘若我把这些发给E记,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要你?” 陆弛总算清醒过来,他笑了笑,说:“如果E记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而取消offer,那么这样的公司,不去也罢。” 程红云冷笑着说:“你当然不在乎。去不了E记还能去P记,你还有成千上万家事务所和公司可以去。你去哪里都无关紧要。” “可你们再这样下去,没有医院会要晏礼了。” 直到此刻,陆弛终于在程红云的脸上看到了愠色,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样会毁了晏礼的一生。” “——如果我心甘情愿,宁可不做医生也要和他在一起呢?” 陆弛愣了半秒,他倏地转身,看到周晏礼出现在自己身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去趟医院复诊,估计没有更新了。 第43章 决裂 陆弛怔了几秒钟,脑中传来“嗡”地一声。 许多年后,每当陆弛回忆起当天的混乱与动荡,心中总会涌起感动的热潮。 可此时此刻,比起动容,二十二岁的陆弛面对周晏礼的无畏时,心中更多的是惶恐与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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