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西装笔挺,举止优雅,用着平和的口气,吐出一串串污秽的字词。 “那你需要一处随时拆卸烧毁的临时场所。” “哦?” “你的处理方法会让血液迸溅,即便后期做清理,也多多少少会留下不可察觉的痕迹。况且,现在的科技水平检测有无血液痕迹轻而易举。你烧掉一栋房子显然不是明智之举,那样目标太大了。” 雇主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经过一个下午的折腾,周珩在裹满了保鲜膜的地下室里,观赏了一场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为血腥的群体性交活动。 在一片的肉色和原始的喘息声中,男生的鬼哭狼嚎和喷溅的血液无法唤起周珩一丁点的怜悯之心。 反而是男生最后翻了白眼晕了过去,挣扎的四肢渐渐软了下来,并无意识抽动时,周珩脑子里有根弦终于被勾动,发出让他迷乱的声响。 那些不断被宣黎所唤醒的记忆碎片,忽然被按下开关似的,断断续续地开始接连成线。 陈旧的回忆开始于一处杂乱的片区里,生存并着野蛮共行。你想活着,就必须打得过别人,饥饿、争抢和疼痛是周珩最初的记忆。却是周珩这18年间最温暖的回忆,因为会有女性柔软的手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脸颊,抚平他的伤疤。 “小珩就是太像女孩子了,才会老受欺负。”在盛夏炎热的午后,女人将小小的周珩抱至膝上,温柔地拿梳子为他一下又一下地梳好杂乱的头发,再仔细地为他修建整齐。 “为什么像女孩就要被欺负。”小小的他抓着衣摆,奶声奶气地问着。 最初记忆里的他跟一群女人住在小小的房间里,这让他比街上的其他孩子都要白净。本来长得就像女孩儿,又成天穿着成年女式T恤,这种种的不同让周珩在街上成为了众矢之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男孩子就得阳刚一些啊。” “阳刚是什么?” “嗯……”这可为难了女人,她犹豫了好久,才说:“……至少像赖哥那样强壮吧。” “哦,我懂了!阳刚就是要变成赖哥是吗?” 女人僵硬地笑了笑,低声地应了句:“不能变成他,是要像他一样强壮。” “那等我变强壮,以后保护小慧姐姐你们!” “哇,那姐姐等着你哦!等着我们小珩变得好强壮好强壮,帮我们打跑坏人,好不好?” “好!” 他那时的笑容是那样自然,灿烂得比盛夏的艳阳还要耀目。还不知承诺为何物的他,便开始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他人,就在那个污脏恶臭的地方。 但是粪坑边还能开出朵什么花来? 一切的崩溃从那根罪恶的冰棍开始。 “冰棍哪里来的?”屋里的女人忽然围成了一圈,面容严肃,把年幼的他给吓呆了。 他哭丧着脸说:“赖、赖哥给的。” “他平白无故给你冰棍?你骗谁呢!你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没有,我没有说谎!”周珩争辩了起来,“真的是他给的,他说摸一下鸡鸡,就能吃。” 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映出了姐姐和阿姨们呆怔惊恐的表情,耳边骤然传来小慧姐姐哭嚎:“是我,是我,是我说的!我的天,我的天,我们的小珩啊!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你……” 尚还年幼的他懵懂地看着哭成了一片的女人们,他还不懂得人间的规则,他以为男人们每天都光顾各位姐姐的房间,轮流着骑在她们身上是正常的,他以为摸一下就换一根冰棍是最划算的买卖。 所以他更不知姐姐和阿姨们的悲切从何而来,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让她们紧紧地搂着他。 而那根冰棍他只吃了最牙疼的第一口,便任它化的糖水淌了满手。而且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也是从那一天起,姐姐和阿姨们忽然发了狠地抵制由外而来的男人们。还不满5周岁的他,开始学会如何用刀来驱赶劲敌。 但物竞天择赤裸裸的法则告诉所有的生灵,弱者只有挨打的份,一切的反抗均是气绝前的挣扎。 小慧最终在她最厌恶的床上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周珩此时回想起来,也只有那一张床了。辽阔而空白的背景色下,小慧穿了一条干干净净、十分打眼的红色连衣裙躺在床上,她涂了血色的红唇,她化了诡异的彩妆。不断从她身体里涌出的鲜血将本来污脏的床单染成了血海,那里开了满床的彼岸花,腥甜的铁锈味充斥了整个房间,盖住了原有的馊味。 小慧虚弱地望向忽然闯进来的周珩,水雾涌上她的眼眶。 “小慧、小慧姐姐?!” “啊,小珩啊,哈哈,对不起……我没能、哈,能等到你变强壮……”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等?我马上就可以保护你了,我捡到一把很锋利的刀,我可以保护你们的!” “谢谢,但是……但、对、不起,小珩,对不起啊呜……我不能继续、陪着你。” 小周珩嘶声喊了出来:“我不!我不允许你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一个人去哪啊啊呜呜呜——” “别、别哭,小珩。这个不值得难过……姐、姐姐真的好累。对不起,小珩……” 小慧的神情已经模糊地看不清了,但她说完这一句后的那一个释然的笑,深刻凝固在了周珩脑海里。即便是那么年幼的自己,他依旧嗅到了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让他惊恐、紧张,他连忙扑了上去,嘴里慌乱地道歉:“小慧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他自己都说不清在为什么而道歉,但直觉告诉他,得快点做些什么,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最后做了什么?他在小慧冰冷的鲜血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那血染红了那辽阔的白。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血,那也是跟小慧的最后一次对话。 她以血的代价,教会了他什么是生命,什么是人,无能为力又是什么滋味。是任他如何的哭喊挽留,都无法阻止生命的消散。 贫民窟的女人们在黑暗中带他认识了光的样子,是在组织磨灭人性的催眠和训练中他苦苦想守住的回忆,是在他不堪的人生中的唯一一片净土。 周珩看着现实中那个早已奄奄一息的男生,咬住手套的边缘缓缓脱下,面无表情地喃喃道:“如果有绞肉机就好了。” 2021-02-07 20:26:20
第13章 对不起,我回来了 “喝一杯?” 宣黎最近状态不太正常,张海逸有些担心。 宣黎原是盼着赶紧下班回家,又想着在家喝跟在这喝没太大区别,便跟着张海逸去了二楼的卡座。他一落座,便冷着脸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他此时身上哪还有什么贵公子的温润,脸黑得简直如索命修罗。 张海逸的眼睛在宣黎的脸上转了一圈,道:“最近有按时吃药吗?看上去瘦了不少,头发也不去补色。” 宣黎只顾着自己喝酒,杯里见底了才说:“换了药,有些影响。” 事实是他完全忘记自己什么时候断的药。 “我听说你拒了不少客,专接王总的单,还把他弄伤了?” 张海逸说完观察着他的神色,这家伙近来不太寻常,原先那么谨言慎行的一个人居然贸然顶撞,这太引人注目,太危险了。这个王总究竟是何方神圣? “贱货不知多爽。” “哥哥知道你这么些年过来,很是不容易,哥哥也心疼你。这么多年了,这满春阁的腌臜规则你也懂,你再熬几年,就能干干净净地出去了,何必现在去莫名拒客,又伤人。王总还好是新客,晚会要了你之后也没在谁那留过夜,正觉得新鲜,不跟你一般计较。要换作别个,你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在这坐着吗?” “可我现在一刻都不想熬!”宣黎仰头一饮而尽,“我……我不想、不想再做这肮脏的事了……他又不用我操他,又有钱拿。” 在泥潭待久了,曾经干净的小男孩已经斑驳凋零在记忆深处。而宣黎想追回他,追回与周珩相配的自己。 张海逸预先准备的腹稿因为这话全烟消云散,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你还是要小心谨慎的,这满春阁眼红的就单一个杨大利吗?暗处不知藏有多少鬼。” 宣黎条件反射想说,明处暗处他都不惧怕,自有人保护他。又想起空荡多日的身侧,满嘴苦涩,心里烧得慌,好像心里装了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只能借一杯黄汤得以冷却。 张海逸见他只一味喝酒,火气直冒,单手压住他的杯口,问:“你听见没有?” 宣黎不想拂了他的意,憋了好久,才闷声地从喉咙底挤出一个“嗯”。 张海逸仍是不放心地叮嘱他许多,叫他要低调做人,暗里收钱,都是老调重弹。 6年前他们同入满春阁,宣黎刚满19岁,少年的他显现出历经磨难的沧桑,却不计后果地为而立之年的他展开羽翼,帮他挡了所有的客人。虽然从后来情形来看,或许是宣黎自杀性的行为。但于张海逸而言,宣黎与满春阁许多人都不相同,他是华丽妖媚的玫瑰,也是绚丽优美的洋兰。他是在这片滋养非人生物的泥泞中,舒展的稚纯——渴求爱与理解又不善表达的花儿,他尤为珍惜呵护的存在之一。 张海逸见宣黎确实情绪不佳,便安静地陪着他喝,等着他能吐露一二,他也能稍加安慰。 宣黎的心里话没等来,却等来了意外之客。 由一个高大男人推着的轮椅造访了他们卡座,轮椅上坐着一位西装笔直的男人,像是混血,眉骨颇高,在不分明的灯光下,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之中,只能见其深刻五官、立体的鼻梁与冷峻的薄唇。 唇间流露的醇厚音色意外地温柔,他在他们身后轻轻唤道:“海逸。” 张海逸立马转过身,惊喜地“呀”了一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加班吗?”声音里难掩欢喜,跟平时的他判若两人,仿佛还是个孩子。 “情况并不是很严峻,交与下面的人了。早上出门时不是跟你说了今天冷空气南下吗?”推轮椅的下属十分有眼力见,立刻从轮椅后背抽出件大衣,给张海逸披上。 张海逸瞄了宣黎一眼,有些扭捏地说:“又不冷。” 男人没有多言,朝张海逸伸过手。张海逸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倾身将手放在他手上,被用力拉过去时,才猛然想起一旁的宣黎。 “要不跟我们一起回吧?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你喝这么多,回去也不安全。” 宣黎冷眼看他们双手交握,低头思索了片刻,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还不至于不省人事,知道眼前是张海逸的唯一雇主、巨大靠山,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给予张海逸依靠——媛姐见了都要三思的靠山,他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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