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荎保持着眉心纠结的神情,咽下了要说的话。廖伟算是他初中关系相对比较亲密朋友之一,在中考前一个月,突然跟他暧昧地表达了一点其他的意思。许清荎完全没有想法,用疏远地方式暗示了一阵。对方倒也没再纠结,表现得跟以前一样,时间长了,他都忘了曾经有过这么回事了。 今天是怎么个情况,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许清荎转了一下桌子,拿了几个烤串放到陆野盘子里。陆野垂着目光,没什么意见,给什么吃什么。 大家一起打了好几年球,互相很熟悉,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将话题拉回到埋汰对手也下个月要参加的比赛上了。 “清荎和小陆下个月有时间吗?”徐哥问,他对照着手机里的时间表,“有两个周末得到临市,当天应该回不来。” 许清荎咽下口里的东西,打开徐哥发到群里的日程看了看,“行,我提前把周末的家教找人替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下学期估计就没什么时间了,最近的比赛我尽量。” “小陆呢?”队长问。 “他……” “着什么急研究,还好几天呢,”许清荎的话被廖伟打断,“小学弟,”他站起来走到陆野身前,“酒量不错?” 陆野也站了起来,“还成。” “咱们喝点儿白的?” “可以。” “服务员!”廖伟朝外边喊。 “廖伟,”许清荎站起来,插到二人中间,“咱们明天都得上学,喝点儿啤酒就行了。” “人家小孩儿说可以,”廖伟盯着他,一字一顿,“你用得着这么护着吗?” 许清荎寸步不让,退后一步,把意欲上前的陆野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人是我带来的,当然得护着。你要是非得喝,我陪你。” 服务员敲门,“这边喊服务员吗?” “没有,喊错了。”队长说了一声。韩明起来,把廖伟架回去,“别理他,又菜又爱喝,这是上头了,小陆,你别介意哈。” 廖伟深深地望了许清荎一眼,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 徐哥跟着开了两句玩笑活跃气氛,大家默契地也就把那点儿尴尬掀了过去。又吃喝了一小会儿,许清荎提出明天还得早起,他和陆野先走。 队长善解人意,照顾他们四个高中生,一起结束。 在饭店门口打了个招呼,许清荎把陆野领走。他们现在身上一身酒气和烧烤烟味儿,直接回家不合适,便顺着马路随意地溜达。 “他酒量确实不行,不好意思。”许清荎有点儿难堪,他不知道陆野理解道什么程度,半天攒出来一句。 “你道什么歉?”陆野问。无缘无故被为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今天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其实陆野压根没多想,倒是许清荎的这一句让他莫名其妙心里闷得慌。 “也是,我干嘛替那个冒失鬼道歉。”许清荎豁然开朗,他掏出电话,飞速操作,一秒钟之后陆野面对转账页面,刚刚缓和的面色沉如锅底。 “你干嘛?” “奖金,分你一半,”许清荎开心地解释,“要不是你帮忙,估计这一回冠军就泡汤了。” 陆野干脆地退了回去,“你请我吃过饭了。” “吃饭才花几个钱,这是你应得的。”许清荎还要再转,陆野瞪了他一眼,“再转翻脸。” 几乎没有过同龄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许清荎怔了片刻,笑嗔,“小犟驴。” “现在回家吗?”陆野问。 “再走一会儿吧,散散身上的烟味儿。”不知不觉,两人走回了六中正面对面的一条街市。这附近很多补习班、自习室,晚上挺热闹的。 “找个咖啡厅坐一会儿?”陆野提议。 “好。”许清荎答应。 两个人顺着街道走,进了一家最近的咖啡厅。二楼是一间一间竹帘子的隔断,人还不少。两个人被引到唯一空着的一个隔间,点了两杯果汁。 他们一时没说话,就显得隔壁不太大的讲话声格外清晰。用不着刻意偷听,许清荎和陆野的名字先后传到俩人的耳朵里。 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19章 许清荎点了一杯苹果汁,小口小口地啜着。 陆野随他点了杯橙汁,放在那没动。 晚餐吃得有点儿急,又喝了酒,换了相对安静的环境,倚在柔软的沙发上,惬意得有些懒散。终于舒服了,两个人默契地休憩一小会儿。 “岚岚大小姐,你说你何必呢?”旁边隔间传来了虽然压低了一点,但足够听清的女孩嗓音,“多少人追着你屁股后头跑,非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干嘛?” 陆野和许清荎没什么反应,两个人都不是太敏感的人。他们没有听别人墙角的爱好,奈何第一次来这里,并不了解学生扎堆的咖啡是这种环境,总不能将耳朵关上。前后左右都有人在说话,只是隔壁的声音最清晰。 “你小点儿声。”另一个女声娇声嗔道。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怕什么,我又没提你男神的名号。”第一个女生讨好地辩解。 “提了能怎么。”另一个硬邦邦的男声道。 “你试试?”大小姐不乐意了。 “好了,好了,不提就得了,”女声哄道,“不是我说,学长就是眼光有问题。你瞧瞧他身边的人,之前那个穷鬼书呆子不说,最近这个,你知道吗,”女孩刻意捂了一半的嘴巴,仍旧清晰可闻,“看着人模狗样的,听说是个暴发户家的私生子,农村来的 ,他们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土帅’。” 许清荎霍然起身,他听到“穷鬼书呆子”那几个字的时候就反应过来这两个女生是谁了。真是想不到,当初欺负陈果的时候是几个男生出面,许清荎去找高岚理论,对方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样子,差点儿没哭出来,他居然真信了是朋友会错了意,她完全不知情,还安慰了几句。 陆野抓住许清荎手腕,朝他沉默着摇了摇头。这两句不痛不痒的算什么,现在冲出去指责,既尴尬,又显得小题大做。许清荎平时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现在周围很多六中学生,闹起来,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许清荎向外拽,没拽出来。 一个拉扯的工夫,对面又说了几句。 高岚极其不屑,“都哪来的土包子,把学长的审美带偏了。” “哪来的?”女生嘲笑,“你告诉岚岚,那土包子哪来的?” 男生嘿嘿笑了两下,“听他们班同学说,东北农村的,一着急说话还带口音呢。对了,据说转学来第一天自我介绍过后,下课同学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那二货一本正经的解释,他妈妈最喜欢的歌名叫做‘在希望的田野上’。我去,没给他们班同学笑死。” 两个女生笑趴在桌子上,“哈哈哈哈哈,还能再土一点吗?” “这幸好是男生,要是学长身边领这么土一女的,你不得更气?” “才不会呢,我家学长不近女色。” 男生挑衅,“不近女色?是唐僧还是同性恋啊?” “滚,你找死啊。” “诶诶,我错了,祖宗,我错了不行吗,快快快,松手,耳朵被你扯掉了。” 闹剧听到这里,许清荎反而不能出去了。 他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陆野抓住他的手。陆野有一点儿走神,他想起了报道那天,的确是他太过于天真了。坐他前边的男生和女生一起回头,女生很有礼貌地问他,“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陆野。”他客气地重复,“田野的野。” 男生跟着开玩笑,“哦,这名字挺有意思的,有种狂放不羁的感觉。” “是吗?”陆野也笑了笑,彼时他觉得新同学比他想象中友好,“我妈妈最喜欢的歌名字叫‘在希望的田野上’。”他认真地解释名字地由来,更具体一点来说,妈妈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在县里的医院住了好几个月,他被提前抱回来,养在邻居大婶家里,报户口的时候大婶一拍大腿,就想起了他妈妈喜欢的这首歌。 他当然没有傻到说这么具体,后来前边两个同学又问了些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大概要不是周毅看不下去拦着他,再被人逗弄一会儿,他或许会忍不住真诚地唱两句来告诉人家,到底是哪首歌。彼时,他的确预估不到都市校园里的人心险恶,也意识不到这些只听英文歌的天之骄子觉得自己多么高人一等。 第二天这个段子就在班级里不胫而走,陆野非常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也许是高中的生活太过于压抑,第二天班会的时候,开场曲子不知道被谁换成了陆野所提到的那首民歌,网络改编版本的高音一出来,吓大家一跳,随即是哄堂大笑和窃窃私语。文艺委员茫然起身,“谁啊恶作剧,多大的人了?” “我们欢迎新同学。”有人喊道。 “哈哈哈,新同学爱好挺朴实啊。”也有人跟着起哄。 陆野面无表情,这是他最初对这些人能无聊到什么程度有了直观认识,之后,他不再回答那些刻意挖坑的问题。但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最深处,火上浇油。以至于,面对隔三差五的讽刺挖苦,怨愤堆积到一定程度,蓦地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地动了手。 许清荎见陆野没有反应,又晃了晃手腕,陆野才松开手。 “对不起。”许清荎用口型说。一旦两个人开始对话,便不太能分心关注周围的声音,许清荎有点儿后悔,为什么刚才一坐下没有第一时间找个话题闲聊。 陆野声音不大,但也没故意遮掩,他平淡地问,“你习惯替别人道歉?” 这时,隔壁又来了几个人,一顿商量去哪宵夜,和之前三个人一起离开了。 许清荎恢复正常音量,“是因为我的原因。”之前连累陈果被威胁,现在又牵涉陆野被嘲讽。他简直烦透了,谁稀罕什么大小姐喜不喜欢。高岚姑姑是市教育局的领导,依附她家的亲戚刚刚调任六中副校长,陈果就是顾忌这些才瞒了又瞒。他真是又好骗又没用,他不知道自己的轻信有没有顺势逃避的因素在里边。 “那也不是你的错。”陆野吐字清晰的一句打断了他的自我反省,许清荎愣怔片刻,彼时陆野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回去吧?”陆野问。 “……好。” 陆野叫了车,把许清荎先送回家。一路上两人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太扫兴了。他们两个都不是会用语言来宣泄负面情绪的人,陆野想安慰许清荎两句,他早就对这些议论不在意了,话到口边又绕了回去,这么点儿破事儿一个大老爷们反复提起,反而显得矫情又在意。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许清荎没让陆野送,他又不是女孩子。两人在车里车外挥了挥手,结束了一个不那么愉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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