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猥亵了,有可能他的回忆是添油加醋的,就算是真的,也无济于事,司机已开着车扬长而去,他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去报案说自己被黑车司机舔了一下,在都夷斯这种国度也不会有人重视,甚至最后得到处罚的会是坐黑车的他。 他只好强忍着进了戒毒所申请探视,却被告知强制戒毒人员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视。邬百灵一脸呆样,像是丧失灵魂一般站在那里,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几次,看见他还在那里,就用拖拖拉拉的声音说:“你填写材料吧。” 邬百灵问:“填写了就可以了吗?” 工作人员说:“嗯……等流程走完,你明天来吧,今天晚了,探视时间都过了。” 邬百灵说:“岛上有住的地方吗?” “有。” 邬百灵刚要开口问在哪,想了想又算了,因为工作人员开始和旁边的人攀谈起来。 六点钟天上有朵云遮住了太阳,天就一下子黑了,这一天再也没亮起来过。一朵云从太阳边飘过大约需要十分钟,都夷斯从白天到黑夜的过渡大约也只需要这么多时间。在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小岛上邬百灵独自走着,寻找过夜的地方。没有树林遮挡的空旷地带他已经走遍了,剩余的体力、耐心与强撑起的理性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漫无边际的探索,他只能去寻找确定的东西,比如上黑车前他看见的八成是旅馆的小房子。可如果要去那里,就意味着他要在黑夜里徒步走到本来需要坐车才能到达的地方,同时更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再度碰上那个疑似猥亵过他的人。 噢,他出门时为什么不揣把刀呢? 噢,他很久没过过出门需要揣把刀的日子了。 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了照树林,只能得到前方三十厘米的能见度,且让他自己更显眼了。看看手机电量,邬百灵咬咬牙,打开了手电筒功能,走一步两步,然后变成跑。 在电量只余百分之十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那座亮着暖黄色灯光的房子,不禁鼻头酸了,身体也累了。他脚步慢下来,这时,有电话打来,接通后他听见沈宣墨的声音,沈宣墨在对他道歉。他张嘴刚用哭腔喊了句“沈宣墨”,手机卡了一下,他说完了他在哪、多久回去之后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也不知道沈宣墨听见了多少。 小旅馆的房间很旧,散发着霉菌的味道,但邬百灵很满意,因为这里的房间有灯,有门,门可以锁。 洗完澡邬百灵有些幼稚地打开窗户,抱着胸,报复性地观赏不知名小岛的黑夜,如同为自己刚才的胆怯辩解。但他还没来得及意气风发,就突然看见白天那个黑车司机在往旅馆走来。“嘭!”他关上窗,在房间里四顾茫然,又打了个激灵,立马拉上窗帘,把床头柜抵在门口。 做完这些他忧心忡忡地上床,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每十分钟睁一次眼,确保屋里没别人,该关的他都关了,直到他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才沉沉睡去。 紧张到这种程度,他的确该关的都关了,门,床,甚至厕所只有耗子能钻的窗。不过该开的,也是关上的。比如无论怎么给他打电话,都提示关机的手机。
第26章 26 早上六点二十,邬百灵被吵醒。旅馆老板娘在一个个叫醒房客,喊带好贵重物品出门。邬百灵背上包打开房门,昨天那个黑车司机就杵在他门口,他一开门就和司机眼神撞了个正着。 还没来得及害怕,邬百灵被一个个拿着行李,睡眼惺忪的房客吸引走了注意。有带着一大串小孩的母亲,有年迈的银发老人,有少女,有一帮壮汉,这些邬百灵都不在意。邬百灵挤开白的黑的红的蓝的行李包,走过这些还没睡醒的人,找到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对她说:“罗丝太太?” 在邬百灵的印象里,罗丝太太虽然年岁已老,但气质优雅,优雅中带着因虔诚信仰上帝而产生的不谙。可这时的罗丝太太全然没有那样的天真,她眉眼透露着低沉,尽是将要归西之人所特有的,对天下苍生一视同仁的敌意。 面对这样的罗丝太太,邬百灵有点迟疑,不敢上前打招呼。然而罗丝太太早就注意到他了,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主动开口,像在等邬百灵组织好语言。 邬百灵说:“罗丝太太,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昨天收到了你写的信,我……闲着没事儿,就来看看路易。” 他生怕罗丝太太看出什么端倪,但罗丝太太根本就懒得去看,拾起脚边的行李箱,对邬百灵说:“走吧。” 在小旅馆旁边的空地上,四处都站着摸不着头脑的房客。黑车司机用他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巡视着,也不知道在巡什么,物色目标?邬百灵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个寒战。 等了不知有多久,一个穿绿裙子,绑绿发带的女人走了出来,用英腔说:“抱歉,各位房客,附近的加油站出了火灾,所以我把你们都叫了起来。” 一时间人群陷入了恐慌,都在张望着寻找火光,屋檐的一角处有颗星星,那颗星星发出亮得异常的光芒,瞬间那点光芒把整个天空都映亮了,有些胆子小的直接吓哭了,能把天空照得如同白昼的火势该是何种程度的迅猛,一定整座小岛都逃不掉了。在抱头痛哭的人们中间,罗丝太太尤为显眼。她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甚至还喝起了茶,茶和茶杯里的热水都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品完一口茶,罗丝太太握住茶杯暖手,在围住她的哭喊声中微弱地说:“只是天亮了而已。” 罗丝太太和平时不一样! 不和蔼版本的她让邬百灵没有勇气寒暄。黑车司机还在人群中迈着步子,用他那双阴寒的眼睛盯着房客们的脸看,像极了正在物色猎物的秃鹫。邬百灵近乎本能地呆在唯一熟悉的罗丝太太身边,可就连罗丝太太,也不是他熟知的模样了。 什么时候他变得有所担忧了呢?要知道,他曾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跟杀人犯坐在同一艘船相邻的座位上。邬百灵想不清楚问罗丝太太,“您泡茶的热水是哪里接的”,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难度,但他就是说不来,脑子里想一千遍一万遍,也说不来。黑车司机秃鹫一样的目光时不时就会扫过来,邬百灵担心自己正是他眼里最合胃口的猎物,他想他该表现出并非独自一人的样子,可是每当他终于鼓足了勇气要开口,一道孩童的哭声,或是因疑似火灾现场传来的声音而引发的尖叫,和罗丝太太端起茶杯喝茶的举动,就会把他那分勇气打断得一干二净。 “您也会有这样优柔寡断的一面。” 罗丝太太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注视邬百灵,拿着茶杯的手放在腿上,坐在行李箱上,她的背打得挺直。 邬百灵终于做得出表情,他笑笑,说:“也没想到您会有这样冷漠的一面。” 罗丝太太不置可否,目光飘向旅馆老板娘的绿色身影:“我的表妹爱恶作剧,以前家里人吃尽了她的苦头,她把厨房用来做肉丸的猪肉换成了没有洗过的猪睾丸,把衣物柔顺剂替换成了她搜集来的精液,为了搜集这些精液,她在红灯区干了一个暑假的兼职,她十二岁的时候因为不喜欢做数学作业,举报她的数学老师猥亵学生,而她编出了一套前后呼应逻辑完整的证词,以要多少有多少的肉丸为酬劳,将证词分给学校里不同年级的男同学和女同学,请他们作伪证,那名教师时至今日仍在牢里关着,当年作伪证的那些孩子早就把这件事忘了,只有我家的人记得。” “我来都夷斯是为了过清净日子,然而没安生几天,家里把她也送来了,似乎是因为这里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偏远的地方。”罗丝太太说,“我自然把她打发到这座不见天地的小岛,可即便这样,她也还是能做她觉得有趣的恶作剧。” 罗丝太太露出得体的微笑,轻轻向邬百灵颔首:“让你见笑了。” 邬百灵说:“这么说,火灾是假的?” 罗丝太太没有回答,而是低头喝了一口茶,眼睛却往上瞟。邬百灵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老板娘站在四楼的窗边,往下对着兵荒马乱的人群拍了张照片,拍完后她细细观赏。从照片里她看见直直盯着她的邬百灵,便与他对视,用她涂成艳红色的嘴唇给了他一个飞吻。 可怕的女人,邬百灵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旁的罗丝太太饮完了茶,用布把茶具抹干净,将其收进了行李箱,做完这一切,她站直身子,整整衣装,对邬百灵说:“出发吧。” 邬百灵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路易那里。” “走着去?” “坐我外甥的车。” 因为罗丝太太一同在车里,那位黑车司机突然就规矩了起来,在驾驶座上动也不动地坐着,迟迟不开车。罗丝太太坐在后排,在后视镜里用质问的眼神盯他,他和犯了错一样,紧张地两手抱拳:“Seat bell ,sir,seat bell.” “……”邬百灵身体僵硬地系好安全带,车轰隆一声发动,随后悄无声息地往前驶着。 到达后黑车司机乖乖朝罗丝太太表示自己在林子那头等她,随即不敢多扰似的驾车离开。邬百灵愣愣地把自己第一次坐他车的经历讲给罗丝太太听,罗丝太太气定神闲地表示多半是他妈教唆他玩的恶作剧。 探视不能两人同时,所以罗丝太太先坐上前,一挨上凳子,她就换了副面孔,眼睛里的柔情仿佛能滴出水。路易出来一见着她,就急不可耐地叫她宝贝,邬百灵觉得这应该算非礼勿视的内容,于是撇开头端详四周,直到罗丝太太的探视快要结束了,他才把头转回来,没想到正巧撞见他们隔着玻璃接吻的样子。 “……” 大约是恋爱的魔力吧。 罗丝太太离开凳子,脸上便立刻恢复成淡漠的神情。邬百灵与她擦身而过,路易知道还有一个人的探视,他除了罗丝太太,就没有认识的人了,莫非毒贩看他来了?不大可能。也许是记起他还有一笔钱没给?上帝保佑万万不要! 路易双手在胸前合了个不标准的“十”,因为从来没对上帝祂老人家祈祷过,所以他不大明白“合十”是怎么个“合十”法,用两只手掌相互垂直比划出个“十”字,应该是这么着吧? 邬百灵坐下来的时候,路易还闭着眼,念念有词,等他念完,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邬百灵那张脸。 “天使!不过年纪有点大。” “……” “我开玩笑的啦,”路易说,“你和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一起救过我。” “……” 路易问:“怎么了?” 邬百灵说:“你感觉怎么样?” 路易说:“好极了!有吃有住,以前女朋友半年不见一次,现在一个月能见好几次。” 邬百灵说:“你别是为了这个才去复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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