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阑在一夜的时间里,看清了事情两面的翻转。 阮煦不是他所以为的贵族雄虫,即使他有着最强的雄虫基因,出身于备受瞩目的高塔。 所以他的报复,现在看起来就只是毫无道理的欺凌而已。 只不过那个被欺凌的家伙,脑子不太聪明,或者准确的说是缺乏该有的常识,所以他自始至终没有意识到,甚至还主动为他所有的行为做了合理的解释,给他安上了“好人”的名声。 贺阑当然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不说他报复错了对象,就算他报复的对象没错,他也是个十足的恶人。 那些报复当然不会因为被报复的人看不懂,所以就算不上卑劣,说到底他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个卑劣自私,只会用不上台面的手段报复别人的家伙。 而阮煦越是单纯明亮,就越显得他的卑劣可笑。 贺阑无法自如地和这样的阮煦相处,所以当脱去那层欺凌者和被欺凌者的关系之后,他迅速地从那个房子里逃了出来。 离开住处之后,贺阑去了虫盟中心指挥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低头开始忙碌起来。 贺阑的到来,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指挥部的雌虫们不时朝他的办公室探头探脑,偶尔过来办事,眼睛也不自觉地落在贺阑的身上,甚至有好几个雌虫不小心撞上了墙壁。 贺阑就算是个植物人,大概也没办法忽视这些动静了,所以他很快叫退了其他人,只把心腹甚海叫到了面前,抬眉没什么好气地问道:“说吧,这群家伙在干什么?” 甚海嘴巴动了动,视线飘忽了好几圈才终于说道:“首领,不是您几位刚接了高塔里面的雄虫回去吗,大家现在都在好奇……” 提到阮煦,贺阑表情有些不自然:“有什么好奇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甚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贺阑的视线威慑下说了出来:“因为听说高塔雄虫有着最顶级的基因,都长得特别好看,大家都说四位首领带走他们之后,这段时间大概都没时间再来指挥部了……” 这话说得仿佛那四只雄虫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孽一样。 贺阑莫名不喜欢这种说法,心情怪异地问道:“谁说的?我刚不是还看到黎逞了吗?” 甚海连忙回答道:“黎逞首领是接回雄虫后的第三天才来指挥部的。” 贺阑顿了一下,问道:“其他人呢?” 甚海继续回答:“诸刹首领是第七天才来的,听说,咳,听人说是那位雄虫身体比较弱,回去以后就病了,诸刹首领照顾了他六天。宋首领没请假,他第二天就来指挥部报道了,不过他是带着那位雄虫一起来的。” 说到这里,甚海小心翼翼地观察了眼贺阑的表情,这才说道:“您是最后一个来指挥部报道的。” 贺阑:“……” 他想训斥这群部下不要总想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但话到嘴边却又没办法正直地说下去了,因为他这段时间的确没做什么正经事。 但很快他就坦然下来,因为他想起自己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雌虫。 于是贺阑冷着脸说道:“让他们都闭嘴,然后查清楚这些闲话是哪里传出来的,把名单给我。” 甚海表情变了变,连忙点头:“是,首领。” 贺阑要处理的事情其实不多,一是因为其他人的工作效率不低,最近虫盟也没什么大事,二是因为很多工作其实他前段时间已经在家里远程处理好了。 所以贺阑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闲下来了。 可想起阮煦早上盯着自己时那双仿佛泛着星芒的湛亮双眼,贺阑又觉得有些难以面对,他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原本也不是什么有羞耻心的人,可他发现自己的确是有些愧于见到阮煦的。 但这样磨蹭下去也无法解决问题,在把终端电脑里的资料翻来覆去检查数遍,叫来下属训斥十三次,安排工作七次,直到最后实在无错可挑之后,贺阑才终于在部下们如蒙大赦的目光里,板着脸起身走出了指挥部大楼。 这座大楼是新虫盟成立之后刚建成的,就位于原本的帝国皇宫后方,高塔前方,虽然处于帝城的中心圈内,却是寻常平民难以靠近的地方。 贺阑乘着电梯下楼,走到大楼前的台阶处时,终于还是磨蹭着停下了脚步,开口对跟在身后的甚海说道:“帮我打听一下,雄虫……” 他语气飘忽,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会说的话:“有什么礼物是雄虫会喜欢的?” 贺阑问了这么个问题,甚海愣了一下,接着飞快从身上掏出终端联络器,打开了提前准备好的备忘录:“首领您看这些。” 贺阑:“……” 他默默盯着甚海,眼里写满了疑问。 甚海挠了挠头,笑声甚至有几分爽朗:“您也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首领了,实际上宋首领每天都要问一遍,变着花样在给自家雄虫买礼物。” 听甚海这么说,贺阑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宋临泽那张蠢脸。 同时他又想起了上次在会议中心见到的,那个名叫昕庭的雄虫,那个雄虫给贺阑的印象很深,毕竟能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家伙的确不多。 贺阑实在很难想象那位被宋临泽细致照顾着的样子,毕竟看起来也没几个雌虫能打得过他。 没有再去管别人的事情,贺阑收回思绪,认真看着甚海的终端屏幕,从里面挑选了几件礼物:“替我包装好,我一会儿带回家去。” 甚海立即点头:“好的,首领。” 半个多小时后,贺阑带着礼物回到了家中。 阮煦在家里面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袍等待多时,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几乎是立刻就来到了门边,没等贺阑站好,这只体格娇小的雄虫就用力一扑,热情地整个扑到了贺阑的身上。 这半个多月里面,贺阑已经习惯了阮煦这样的举动,每次他出门办事,回来的时候总会碰上这种场面。 所以在雄虫扑过来的瞬间,他就习惯性地抬起右手,然后稳稳地把阮煦接住了。 但等他完成这样的动作之后,他才突然顿在原地,意识到现在这样有些不合适,他不能再像是对待宠物般对待这个高塔里走出来的雄虫了。 于是贺阑不动声色地把阮煦给放了下来,同时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不过在手指触碰到阮煦那身薄纱睡袍的瞬间,他又迅速意识到问题,收回手出声道:“这身衣服换掉,我给你准备了几套新的衣服,你来看看。” 他说着把放在门边的袋子拎了进来,放到阮煦的面前,同时又别扭巴巴地把几个礼物也塞进阮煦怀里:“这些也是给你的。” 阮煦眨巴了几下眼睛,反应过来后开心地又扑了贺阑,在他唇畔亲了亲:“我好开心啊,贺阑。” 看着因为几份小礼物就高兴的雄虫,贺阑没有出声,只耐心地等待他拆开礼物。 贺阑不清楚阮煦究竟喜欢什么,所以送的礼物五花八门毫不相关,玩偶,摆件,配饰,星网游戏机,甚至还有帝国最新型的雄虫防身器。 在阮煦拆礼物的过程中,贺阑仔细地盯着他的反应,想看他对什么兴趣最大。 然而每拆开一件礼物,阮煦都显得十分开心,似乎只要这是贺阑送的,他都会这样高兴。 贺阑有些不是滋味,轻轻瞥了眼自己的终端,在那里面有甚海发过来的礼物清单,他的思维不自觉地飘远了刹那,想着这几件礼物还是太少了。 不过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看到阮煦晃了晃手里的雄虫防身器,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是可以在那个的时候玩的吗?” 贺阑:“……” 他很难形容自己在看到阮煦顶着张单纯无害的面孔说出这种话时的心情。 他木着脸按住阮煦的手,低声说道:“……不是,这个最好是不用。” 阮煦点点头,半知半解地应道:“喔。” 他接着又看贺阑带回来的那几套衣服,那些衣服非常的素雅漂亮,但相较于阮煦这些天所穿的那些风格各异的衣服,就显得普通了许多,阮煦虽然仍然表现出了收到礼物高兴的模样,但他藏起来的那点小表情还是被贺阑看在了眼里。 贺阑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心里突然更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他有种自己把单纯无知的小雄虫给带歪了的感觉。 当天晚上,贺阑亲自盯着阮煦把身上的睡袍换成了新衣服,又亲自帮他把东西搬到了新房间,不过在收拾完房间里的东西之后,贺阑回过头,才发现阮煦正缩在沙发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已经空出来的“树洞”。 贺阑发现阮煦是真的喜欢着这个在别人看起来相当糟糕的狭窄房间。 贺阑沉默下来。 跳出原本的报复心后,贺阑发觉自己好像渐渐能看明白阮煦的心思了。 这雄虫的心思其实很简单,脑回路也并不像他以前想的那么难以理解,出身在高塔的阮煦,他拥有的常识很少,甚至比那群总是身在上流社交圈的贵族雄虫还要少。 在他过去的生活里,从来不存在任何身份贵贱的阶级区别,也许很多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生来就有,但也有许多平常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们怎么都得不到。 比如他期盼着拥有一场放纵的恋爱。 比如他不喜欢宽敞明亮的大房间,反倒觉得住在树洞更好玩。 比如他也不喜欢高级材料的名贵衣服,更喜欢穿着贺阑给他弄来的风格鲜明的奇装异服。 他会因为能够自由的布置房屋而高兴,会因为出门赴宴而满怀期待,会因为贺阑阴差阳错给了他以前没有的人生经历,而觉得贺阑是真心待他的好伴侣。 当然,在看懂了阮煦心思的同时,贺阑也看懂了另一件事情。 如果当初接阮煦离开的是其他雌虫,那么现在阮煦也会对那个雌虫付出同样的信赖。 贺阑盯着阮煦,在心底凉凉地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倒不如说,如果接走阮煦的是其他首领,或许阮煦会过得比现在好上许多。 贺阑又表情怪怪地想,如果阮煦遇到的是宋临泽那种拿命宠雄虫的家伙,他们两个傻子对上傻子,现在大概已经甜腻到整指挥中心大楼都开始冒粉色泡泡了。 想到这里,贺阑拿出终端,对着通讯录里的宋临泽发了个“踢踹”的表情。 那头的宋临泽不知道为什么很闲的样子,立刻回了他消息:“?” 贺阑又踹了他一脚。 没等那边再回复,贺阑就收回了终端,抬头朝阮煦看去。 阮煦这时候已经完成了对他树洞小窝的哀悼环节,他注意到贺阑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担心地问道:“贺阑?你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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