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源的爸爸看出于纾的不对劲,借口出去买酸奶,实则去了游乐场服务站询问有没有孩子丢失。张妈妈则买了冰淇淋哄着两个孩子,于纾对递到眼前的冰淇淋一点反应也没有,张楚源不解,接过另一支冰淇淋递到他面前,问道:“弟弟,你不吃吗?” 于纾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接过。 于纾对张妈妈的一切问话都保持着一片沉寂,像是没听到一般,只对张楚源说的话有些微的反应,却也是极其茫然的状态。 在听到张楚源问“你家人呢?”时,于纾极缓慢地说了四个字:“爷爷,二叔。” 两人又交流了许久,这之中全然是张楚源单方面在说,于纾安静地听。 最后张楚源说:“对了,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听说在照片背后写上日期和名字,以后就还能再见面。” “于,纾。” “鱼书?好奇怪的名字啊。”张楚源喃喃嘀咕道,顺手把鱼书两个字写在掌心,问他,“是这样吗?” 于纾迟钝而缓慢地摇了摇头,张楚源又问了好几遍,于纾却不再开口。彼时张楚源只不过六岁大,许多字也不会写,半晌只能歪歪扭扭想了个最简单的于写上去,纾又不会,干脆写了个拼音,而后对着牌子上的游乐场三个大字一通照描,最后写上日期。 他是个闲不住的,手上写着字,嘴上还要不停歇地抱怨,一会说爸爸妈妈太忙,只愿意抽出半天时间来游乐场玩一趟,还选了个这么偏的,一会又说听说h市从不下雪,很暖和,当时他们为什么非要搬去A市。 等几个大字歪歪扭扭写完后,张楚源愁绪深深地叹了口气,说:“h市的江是不是很好看?我都回来探亲好多回了,却一次也没去过,爷爷家离市区太远了。” “我在书上看到h市的江环绕整个市中心,江堤一路,那得多长啊,我想去玩,去拍照。”这话落地后,张楚源又有点不高兴,“但我今晚就得回A市了,这次又没法去了。” “……”闻言,于纾放下手里紧握着的漫画,又慢慢拉住张楚源的袖子,轻声又困难地说道,“一,一,一……” 张楚源一脸茫然,看着于纾一了半天,福至心灵,捧场道:“你会数数了?是要给我表演才艺吗?从一数到一百?” 于纾不理他,仍然固执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 “一,一……一起去。”良久,他这么轻声说了出来,恰逢这时,张爸爸满面愁容地出现在拐角,手里拿着两瓶酸奶。张楚源瞬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力挥舞着手臂,扬声喊道:“爸爸这里。”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盖过了于纾那句极低的回答,因此什么也没听到。 张爸爸把酸奶递给两位孩子,随后小声告诉张妈妈道:“我仔细问了服务站的工作人员,又等了快半小时,没有认领孩子的,走失的可能性不大,我觉得大概率是……遗弃。” “报警吧。”张妈妈当机立断道。 只是这种不好的事总也不太方便让年幼的张楚源知道,于是张妈妈哄着张楚源说道:“弟弟的家人要来接他了,妈妈要把他送过去,你先跟爸爸回家吧。” 张楚源愣愣的,问道:“我不能去吗?” “不行。”张妈妈说,“只是去去就回来了,张楚源你作业写完了吗?” 张楚源立刻变得讪讪的,他把其中一张拍立得塞给于纾,说道:“送给你了,弟弟,背面有我的名字哦。” 于纾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手里却没有松开他的衣角。 见状,张楚源把那张拍立得夹在于纾的漫画书里,还贴心地压了压,说道:“没事,还能见面的,我经常来h市,你先回家吧。” 他那时还小,并不懂世界很大,人潮拥挤,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两个人,这辈子也许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于纾闻言也许是信了,最后缓缓地松开了手,捧起漫画跟在张妈妈背后,张妈妈伸出手去牵他时,他也没再拒绝。 在警局,张妈妈很快等来了于纾的爷爷,于肴还在国外,听说了之后也派了自己的秘书前来。 走完一切程序后,于爷爷掏出支票想要感谢张妈妈,张妈妈拒绝了,只是看着从头到尾毫无反应的于纾,没忍住还是说道:“看你们家庭条件也不错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忍心丢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场?以后盼望你们还是对孩子上心谨慎些。” 于爷爷没有任何不悦,连声道着歉。 张妈妈走后,于爷爷失而复得把于纾抱在怀里,不住地落着泪,于纾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到家后,他就把一直拿着的那本漫画深深地锁进了抽屉里。
第42章 “于肴向蒋余打听了些事,所以我们知道了你年前受伤的事,孩子,很抱歉,我当时没有出面去探望你,我也很感谢你保护了于纾。” “你的父母是很好很好的人。”于爷爷在电话里说道,像是想起了往事,他的脸上不自禁地浮现起几分愉悦和蔼的笑容,“当时我给你的妈妈留下了联系方式,然后把于纾接回了家,这之后她和你的父亲时常会给我打电话,关心一下于纾的近况。” “后来他们把林医生的联系方式推荐给我,我和于肴带着于纾积极配合治疗,你的父母出差来h市时,我们会一起吃个饭,就这样,我们保持联系将近一年多。” 张楚源垂眼看着窗外的夜景,久久没有说话。 “那是又一年,于纾的病情好转有很大进展,几乎可以正常进行简单的交流,我那时请求你的父母,能不能带着你再来一趟h市,他们很善良地答应了,可是不久后……” 于爷爷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沉重,“我听闻这个噩耗很不可置信,后来和于肴远远地出席了他们的葬礼,那时你也不过刚刚八岁,我私下里联系了你的爷爷,提出资助的事,不过他委婉地拒绝了我。他是个很严肃板正的人,我知道他把你教得很好。” 张楚源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随后又骤然放松,他低声道:“这些爷爷都没有和我说过,直到他去世。” “不是很光彩的事。”于爷爷笑了笑,说道,“毕竟于贺做出了那样的举动,加上于纾的病情,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张楚源沉默下来,于爷爷忽地说道:“孩子,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于纾就在那里,你能去完成我当年没有来得及实现的请求吗?去见他一面,再帮他一次,把他从那片混沌的状态中拉出来。” ** 良久后,张楚源挂了电话,和于爷爷的通话,张楚源了解到了一段不一样的过往。 于纾出生时,于贺还很年轻,少年风流,于纾不过是于贺和夜店认识的一位女性一时荷尔蒙下的产物,于纾周岁还没满时,两人就已经分开了,甚至从始至终没有领过结婚证。 于纾的生母从未来看过于纾,直至后来出走国外,销声匿迹,再没有一丝消息。于贺风流成性,仗着家中产业,外面女人不断,也从不在意于纾这个意外。而于爷爷那时也恰好沉浸在妻子离世的打击中,无心去关怀于纾,因此于纾成日被丢给几个保姆照料,无人在意。 最先发现异样的反而是整天投身于公司事务的于肴,他是于纾的二叔,不到二十二就已经开始接管公司,终日忙碌,可空闲下来却总会抽出时间去看看于纾。 于是他渐渐发现了于纾不对劲的地方,于纾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敏感,甚至是毫无反应,他每天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哭也不闹,对于肴说的一切也充耳不闻。 于肴当机立断带他去了医院。 当医生和他说于纾确诊了孤独性障碍,也就是常说的儿童自闭症时,于肴的心还是颤了颤。 “这种病症多发于幼童……” “我们的建议是与他最熟悉的人长时间多接触,用耐心慢慢引导。” 医生说了一堆,后面于肴已经再听不下去了。 在外永远一丝不苟、雷厉风行的于肴生平第一次外露了显而易见的颓态,他满脑子都充斥着无法释怀的自责。 ——因为他以及全家的疏忽,他们让这么年幼的于纾患上了自闭症。 他心里苦涩,回家时在于爷爷的房门前站了许久,他看着于爷爷两鬓花白,手里颤颤巍巍抚上桌子上和妻子的合照时,眼眶一酸,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于肴最终还是决定去找自己的大哥,于贺。 在他看来于贺虽然爱玩不收性子,但是始终是于纾的生父,是于纾骨血里最亲近的人。 他将于纾带到于贺的公寓时,于纾那向来漠然的情绪是有些微波动的,他甚至慢慢从于肴的怀里挣扎出来,而后坐在了于贺身旁,虽然极其安静,一动也不动,可这也代表于贺对于于纾来说始终是不同的。 于肴再三请求于贺一定要好好对待于纾,帮助他治疗病情,于贺一口答应下来,临走时,于肴始终有些隐隐的不放心,于是打电话叫来了于纾在家时的几位保姆。 可于肴不知道的是,一周后,他飞去新西兰谈项目的第二天,于贺就哄骗着于纾出门,而后将他遗弃在那家游乐场。 也是在那里,于纾见到了张楚源一家。 于纾被于爷爷接回去后就一直发着高烧,也许是过于年幼,又或许是受到了惊吓,于纾的这场病断断续续缠绵了近半个月。 他的自闭症越来越严重,几乎不再理任何人的问话,不再对外界的人或事有任何反应波动,甚至包括于爷爷和于肴。 只除了……张楚元。 他莫名地对邻居家的那位叫作张楚元的哥哥有了极大的好感,那种亲近是显而易见的,于纾会不自觉地跟在张楚元的身后,甚至在听到张楚元的名字时反应极大。 于爷爷曾经一度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直到张楚源的父母再次联系了他。张妈妈有次和于爷爷说起自己的儿子,于爷爷这才知道于纾反常的原因。 张爸爸和张妈妈回到A市后,也始终记挂着于纾。得知于纾的病情时,他们托人脉联系到了林知言这位赫赫有名的心理咨询师。 于纾第一次去见林知言时,是张家父母、于爷爷和于肴一起陪同的,那时于纾对心理诊疗十分抗拒,甚至出现了罕见的、波动极大的情绪变化,他摔了手边的水杯。 几人都不知所措,而后张妈妈将于纾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最后于纾在有节奏的频率安抚下,渐渐睡去。 张爸爸和张妈妈有时出差路过h市时,也会来看看于纾,陪着于纾待一会,或者陪同他一起去做心理咨询。张妈妈也曾提出带着张楚源来看看于纾,林医生却拒绝了她的提议,只说现阶段最好不要,对于纾的治疗也许会造成刺激和影响,张妈妈这才作罢。 两家就保持着这么亲密又特殊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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