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抽根烟?” 他的视线落在纸上,郑知夏也低下头,而后心跳一漏,撑着桌子站起身,很冷淡地点了点头。 “好。” 掌心错觉般地发烫,林霁似乎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率先转身向外走去,郑知夏收回手,视线在那个小小的“霁”字上停留几秒,而后提笔画了一个浓黑杂乱的圆点。 林霁在电梯口等他,大夏天也把西装穿得很齐整,郑知夏倒是只穿着衬衫,下摆已经开始显现微弱的褶皱,袖口往上挽起一点,腕表下同样有着些苍白的伤疤。 “这个只是皮肉伤,”他在林霁骤然沉痛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说,“就缝了几针,不到一个月就好了。” 林霁克制地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一勾,说:“其实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十八岁那年生日,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一块手表。” 郑知夏沉默了瞬,说:“我记得。” 从那之后,他自己买的所有表都是同一个牌子,包括手上这一块。 叮。 电梯门打开,他顺势掠过这个话题,在下行过程中开口道:“这个合同好像不需要你亲自过来一趟。” 只是说完郑知夏就开始后悔——什么废话?林霁为的什么过来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林霁靠在电梯一角,微微垂着眼看他,黝黑的瞳孔像暗淡的星星:“换做别的项目当然是这样,但你不一样。” 郑知夏笑了声,很坦荡地和他对视。 “也对,我们是好兄弟,”他说得轻快,“这合同内容又定得特殊,肯定是你自己亲自拟的,顺便过来签掉其实也挺合理的。” 林霁便也很轻地笑了声,说:“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至少不会再纠结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郑知夏没回答,只是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停在一楼,而后率先走出电梯,轻车熟路地走到门口的吸烟区,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咔嚓一声响,火星亮起,烟草味很快地钻进鼻尖,林霁站在他身边,肩膀挨着肩膀,微弱的触碰几乎无法被察觉。 “忘带火机了,”他叼着烟侧头,有种克制的慵懒感,“可以借我一簇火吗?” 没人能比林霁更会说话了,不过借火而已,却被他说得像跌落悬崖之人伸出的手,郑知夏咬着烟嘴沉默不语,只是朝他摊开手心,露出那个银质的打火机。 是自己动手的意思。 林霁笑了声,倒是不在意这个——只要郑知夏还愿意理他,他便已经心满意足。 只是将打火机还回来时郑知夏突然感受到了他滚烫的手掌,不是正常的体温,甚至有种和外面毒辣阳光差不多的错觉,他愣了愣,皱着眉反手握住林霁。 “你生病了?” “没有,”林霁微微眯起眼看向阳光猛烈的街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病了。” 他唇边逸出浅淡的雾,烟草味却浓烈得呛鼻,郑知夏的视线掠过他淡然的眉眼和干净的鬓角,倏然附身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林霁夹着烟,只来得及徒劳地往后仰了仰头。 一声叹息很轻地飘了过来,郑知夏神色严肃地盯着他,手心里一片滚烫。 “你生病了还抽烟?” 林霁的笑容很无奈:“抽烟提神,况且只是小感冒而已,你是在关心我吗?” 最后一句话被他说得无端温柔,郑知夏哪里不懂他的用意,却只是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抽了口烟。 “这会就先开成这样吧,”他说,“后面的东西让底下的人接手就好,然后你让助理开车载你去医院看看。” “恐怕不行,”林霁对他摊了摊手,“下午还有个内部会议要开,实在抽不开身。” 郑知夏啧了声,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林霁绝不可能错过。 “自家产业,少去两天会破产吗?” 林霁仍旧不紧不慢地抽烟,被熏得低低咳嗽:“虽然不会,但我不喜欢去医院,你知道的。” 卖惨卖得太刻意,郑知夏又被那种熟悉的震惊感包围,他沉默半晌,很难以置信地说:“你以前不是这种人。” 他记忆中的林霁永远矜贵端方,不会求人,也不会卖惨,更不会……委曲求全,自甘堕落。 郑知夏在刺目的光线中猝然闭眼,心痛得连指尖都有些无力,他近乎仓皇的抽了口烟,等待心跳平复些许后才重新看向林霁。 “那我陪你去。” 林霁抬眼看他,唇边漏出一点意外般的笑意。 “真的吗?” 郑知夏将还剩小半的烟按灭,语气淡淡:“以前我生病,不也是你陪我去的医院?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很正常,再拖下去,我会比较担心你病得更重。” 林霁夹着烟,含笑的黝黑瞳孔温温柔柔地望过来,其中的欣喜完全不容错认。 “所以你确实在关心我,对吗?” 郑知夏看着喧闹的街道,不置可否地压了下嘴角。 “关心朋友不是应该的么,现在走?” “好,那就现在。” 林霁同样掐了烟,很快就联系了助理将剩下的事情安排好,郑知夏开车上来时他脸色苍白地站在路边,终于难以遏制地显现出些许病容,郑知夏深深吸了口气,将空调调高了许多。 所幸检查完只是高烧,林霁手上扎着输液针,电话仍旧不停地响起,郑知夏坐在一旁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们没你在是不会工作了吗?” 林霁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温和地笑了笑,将下一通打来的电话挂断,说:“好,不管他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知夏竟有些无措——大概是这种行为堪称纵容和暧昧,几乎不该出现在朋友之中,可又实在无法明说,否则显得自己心思不纯。 不对,他明明早就没有那种心思了,所以只是担心林霁误会。 因此他只是沉默着,林霁便也不说话,抬头看了看还剩许多液体的输液袋。 “大概要等到晚上了,”他自然而然地开口,“要打个电话和男朋友说一下吗?” “已经说过了,”郑知夏抱着手臂,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他有点不高兴,所以我在想该买点什么和他赔礼道歉。” 事实上林泽今天才没有空理他,他去了某个世界闻名的游乐园玩过山车,半小时前发了条朋友圈,说要坐十遍环园小火车直到关门。 林霁很轻地笑了声,玩笑般地问郑知夏:“男朋友这么容易生气啊?” “怎么会,”郑知夏面无表情,“在我看来他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温柔体贴的伴侣。” 他字句连贯语气认真,即便知道他们早已分手,林霁也还是胸中一闷,连着喉咙都有些发涩,平静地勾了勾嘴角。 “这么喜欢他啊?” 郑知夏没抬眼,因此错过了林霁那一瞬几乎能被称作嫉妒的神情,依然佯装镇定地说:“所以哥,你别再做一些让我困扰的事情了,Cris会难过的,你这是在破坏我们的感情。” 林霁这一次的沉默十分长久,他终于忍不住转头,林霁的侧脸线条在空旷冰凉的光线中显得很寂寥,苍白的唇色透出明显的病容,他眼眶微红,很艰难地扬了扬嘴角。 “对不起,”他嗓音喑哑,“但我只是想和从前一样陪伴着你,如果你们哪天结婚的话,我会给你们当证婚人,送上我的祝福。” 郑知夏张了张嘴,竟然因为这句话感到了深刻的疼痛。 林霁不该因为错觉将自己围困至此的。 他很轻地吸了口气,将嗓音放得平稳:“所以我说,你其实并不喜欢我。” 林霁却笑了,嗓音低哑地问:“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得到你?还是因为你觉得我无法跟你亲密接触?” 郑知夏看着他,神情是肯定的意思。 “这和你把我当朋友时的态度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吗?” “大概是吧,”林霁深深地和他对视,瞳孔幽深,“因为有些话我不应该说出口,不然……” 他语句一顿,很为难地对郑知夏笑。 “不然实在太道德败坏,不像个正人君子。” 郑知夏心头一颤,莫名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下意识要张嘴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可林霁却抬手按住他的唇,耳根红得很明显。 “比如做梦的时候会吻你,不止是唇,还有腰上的痣。” 他将声音放得很低,如情人间的耳语,郑知夏却睁大眼,只觉得那些话重重敲在心口上。 “还记得那年冬天我们在平原上露营吗?” “你和我躺在一个睡袋里,闭着眼睡得很沉,我却一晚上都没睡好。” ——“满脑子都在思考,我为什么会想亲你的唇,咬你的锁骨。”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是双更呢,因为上一章是昨天没写完的……(滑跪)
第58章 非具象 连最荒唐的梦里都不会出现这种场景,郑知夏难以置信地和他对视着,连呼吸都忘记了。 怎么会不是错觉?怎么会是真的喜欢? “你……” 他张了张嘴,脑海中乱得像有千百个人在吵架,但就算是这样也盖不过耳边剧烈的心跳声,他近乎惊慌地站起身,明明想走,却又定在原地不能动弹,林霁倒是淡然,仰着头露出苍白的脸色,平静而虚弱地注视着他。 “抱歉,”他笑了笑,眼睛显得有些哀伤,“是我太唐突,吓到你了。” 郑知夏看着他,从没有哪一刻觉得林霁如此陌生,空气中飘着冰冷的消毒水味,他站在林霁身前,最后只问出一句:“为什么?” 林霁却反问他:“你有过这种经历吗?” 他问得很自然,仿佛这种事和吃饭喝水一般寻常,郑知夏却有些难以启齿,移开视线去看他的输液袋——很可惜,还没有到要更换的时候。 因此他只能回答:“我当然会有,但那是因为——” “因为你喜欢我。” 林霁总是擅长将那些复杂的,找不到头绪的问题简单化,郑知夏明白他想说什么,于是先一步说:“所以我不明白,你是因为什么喜欢我。” “大概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林霁说,“那晚之后我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思考这个问题,后来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喜欢这种事原本就唯心,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会在哪天发现这件事,知夏,喜欢和爱是找不出具体原因的。” 郑知夏沉默着,眼中的神色很挣扎,过往那么多年的相处经历告诉他林霁此刻真诚得只差将心剖出来证明,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却不可遏制地感到恐慌。 因此他说:“不,爱是具象的。” 郑知夏从学生时代起就收到过不计其数的告白,男孩女孩都有,情书塞满课桌抽屉,他也曾好奇地打开过几封,具体内容也记不清,为的什么倒是还算记忆深刻——大概是在自我怀疑最深重的那几年,他想看看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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