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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忱以会泪洒机场为由拒绝了江檐生的接送，后者一时无语，只嘱咐了几句，倒没怎么坚持。两人心里各自有各自的打算，都没说，又都撞到一块儿。 “让他们再把这几个地方改一下，明天去见那边的代表。”江檐生看了一眼时间，说，“就这样，可以下班了。” 容忱发来的机票详情页面显示，他要在晚上七点前抵达机场才能顺利登机，这会儿赶过去还来得及。 江檐生一边在心里做着晚上的安排，一边往外走。电梯在地下一层的停车场停下，他抬起头，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有人靠在右侧的车门边，正在低头看手机。 江檐生的步子猛地一停，整个人就顿在那儿，过了半晌才走过去，伸手遮住容忱的眼睛：“骗我？” “以牙还牙。”容忱举起手机，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手背，“快松开。” “不。”江檐生低下头，靠近他耳边，语调轻而慢，“你以牙还牙，我也可以见招拆招。” “哥——”容忱果断选择了让步，“我错了。” 他能感觉到江檐生贴着自己的胸膛在轻微地震动，便知道这个人在笑，忍不住抬起胳膊肘戳了他一下，装作生气的样子，正要说话，江檐生忽然倾下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的心上人如约而来，蒙上他的眼睛，劫他而去。*
第35章 番外01：林钟之月 林钟之月，草木盛满。 他们总在盛夏六月时分相遇。 林钟推开门走进包厢时，没想到会看见程旻其。 他知道程旻其和容忱是室友，但程旻其素来独来独往，偶尔施恩似的勾勾手指帮别人一把都算得上是可以被拿来说一辈子的小概率事件，他从来不参与任何在他看来无聊的集体活动，不轻易社交，更不收敛自己的戾气。 容忱看到他，放下纸牌凑过来，小声解释：“庆祝毕业，学长不来不太好。” “他竟然能不留级就顺利毕业？”林钟讽刺似的冷笑一声，找了一个离程旻其最远的位置坐下。 一顿饭吃了有小两个小时，林钟一次也没看程旻其一眼。 程旻其是个实打实的坏孩子，这几乎无法辩驳。 在林钟的印象里，程旻其从小就是他那个年龄层的领头者，长大了以后身上那股戾气更重，隔着老远都能给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几乎没什么人敢主动找上他，围在他身边的大多数是一些同样无所顾忌的疯子。 他们逃课打架只是因为觉得踩在规则的边线上很有趣，而不是真的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程旻其的恶趣味曾经远近闻名。 街坊邻居都对他讳莫如深，林钟也是从小被告诫离程旻其远一点，所以在升入初中之前，身为留守儿童的林钟和曾把亲爹揍进医院的程旻其之间毫无联系。 程旻其打人是因为无聊，而他救人也同样是如此。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伸手搭救了一个被高年级学生欺负的可怜小孩儿，却由此收获了一个对他感激涕零、不起眼的小跟班。 林钟不会打架，只能做些跑腿买东西的活。他可以跑老远的路，排上几个小时的队买程旻其随口提到的某种甜点，也可以提前找借口溜出教室，在空荡荡的食堂里占好五六个位置，等着程旻其他们过来。 他从来没有融入过程旻其所在的团体，程旻其也从来没有想让他融入过。 后来林钟的父亲心血来潮让他去学了散打，他把程旻其的朋友掀翻在地，手指关节渗出了血，程旻其还是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无表情，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他开始厌恶程旻其的自负。 他憎恶程旻其隔着很远看自己时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毫无价值又无趣的东西。 十来岁的时候逆反心理最经不起刺激，没多久林钟就从程旻其身边销声匿迹，连一向以为他和程旻其结成朋友的同学都很疑惑，他怎么突然就不热脸贴冷屁股了。 程旻其救了他一次，他给程旻其做了三个月的跟班，林钟觉得自己还给程旻其的已经足够多，他不想再和程旻其有任何牵连。 结果程旻其却罕见地不乐意了。 谁不知道程旻其是副大爷脾气，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他身边的人都是自愿忍受他性格里的劣根性而留下的，有受不了的跑路，程旻其也不会把人打惨。 他不在乎很多事，像一个临时漂泊在这里的无脚鸟，无所顾忌，阴晴不定，可以随随便便打架，但不会随随便便揪着谁不放。 林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成了那个例外。 他跟程旻其是对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见面就吵架，吵不出输赢就打，被双方的家长教育了无数次，依然不知悔改。 林钟输的次数更多，被打得烦闷，就开始跑，故意绕着程旻其走，谁知道程旻其跟在他身上安了GPS一样，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 后来程旻其被他那个当官的爹拉着转学到市里，他才算是过了一段时间清闲日子。林钟想不通，市里什么没有，哪儿不能满足这个觉得世界很无聊的大少爷？偏偏要想不开一年回来三个月？ 林钟有时候觉得，自己散打技术进步那么快，全靠程旻其坚持不懈地骚扰他。要不是后来他爹升了职，带他转学，他不再回来，林钟甚至觉得自己能成全国散打冠军。 他不知道高中的程旻其是不是想开了，又或许是他舅舅被下马，他头上只剩下一个如履薄冰的亲爹罩着，后来的程旻其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林钟知道他给容忱作证以后，惊得自我怀疑了三天是不是记忆出现了错乱。 林钟喝度数高的酒会上头，随便两杯就会头疼，便找了借口溜去外面吹风。程旻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在旁边递给他一包糖。 林钟看了一眼，警惕地退后两步：“你没给我下毒吧？” 程旻其仍旧面无表情，手还举在那儿。林钟烦闷地抓了抓头发，一把拿过了糖，随手拆开往嘴里扔了一个，是橘子味儿的。他蹲在柱子边，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今天没力气打，改天吧。” 程旻其没说话，在口袋里摸索了两下，拎出一包烟。林钟用余光看着他熟练地点烟，忍不住“啧”了一声，把嘴里的硬糖咬得嘎嘣响，觉得程旻其是故意站他旁边抽烟的，这对比之下显得他很幼稚，长这么大了还爱吃糖。 但林钟确实头疼得不行，懒得跟人吵架，索性装作没看见。吃完了半包糖，他站起来往回走，被突然的眼前一黑整得差点摔倒，程旻其从身后扶住他，浓烈的烟草气息呛得林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扶在手臂上的手即刻收回，他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往前扑在了地上。 “你故意的吧？”林钟快速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忍痛走到程旻其跟前，狠狠地盯着他，“犯什么浑？” 程旻其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他微微抿起唇，将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无视了林钟，径直走进了酒店。 林钟气得头更疼了。 回去以后又被容忱稀里糊涂地灌了两杯，林钟喝是还能喝，但实在是头疼得受不了，便缩到了沙发的边缘。 他拿衣服外套盖住自己的脸，恍惚间觉得包厢里光怪陆离的灯光都穿透了他的身体，搅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服，连声音是什么时候小下去的都不知道。 他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看见程旻其的脸，脸颊通红地骂了一句，又喊：“我不想做你的跟班。” 他是给程旻其跑腿，但他不想给他的那些朋友跑腿。程旻其的朋友一个个都跟他一样性情古怪且偏执，每次都故意刁难他，提出一些很麻烦也很难达成的要求，说完以后就戏谑地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默契地哄堂大笑。 林钟几次求助地看向程旻其，但程旻其总是低着头玩手机，从来不理会他。 他只帮了他一次，是林钟自己像傻子一样凑上去被差遣了几十上百次，这好像不是程旻其的错，只是他自作多情。 但林钟非要把这怪罪到程旻其身上。 他开始迷迷糊糊地嘟囔：“容忱，容忱，我想喝牛奶，还想飙车……容忱，你他妈别再点这么难喝的酒了。” 有人把他背了起来，声音冷得像零下三十度的寒天：“容忱不在。” 林钟是不会撒酒疯的，他只会自言自语。他先是埋怨起容忱点的酒太难喝，又骂他为什么不把程旻其赶出去，最后就开始说很久以前的事，说他是怎么不小心把程旻其的朋友让他买的限量版咖啡泼到别人的身上，被那人拎着衣领骂了将近一个小时，脸上全是恶心的口水，回来还要低声下气地道歉，而程旻其事不关己地在旁边打游戏。 林钟也打过那个游戏，永远打不过第七十九关。他扭头去看，发现程旻其在打第七十七关，穿着冲锋衣的小人在草丛里滚了两下，摔下悬崖死了。 林钟沾沾自喜。 容忱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地说：“要不我打车走吧。”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林钟这些絮絮叨叨了，十句里有七句在骂程旻其，剩下的不是吐槽高中哪个老师布置作业太多，就是说容忱点的酒太水。 程旻其没说话，他把车窗降下来一半，沉默地看向窗外，点了根烟。没两秒，容忱接到江檐生的电话，当下便宛如终于得救般喜上眉梢，跟程旻其道了别，飞速开车门跑路，全然忘了车上这两人是仇家。 后来程旻其下了车，坐到后座上，给林钟喂了颗止痛药，林钟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醉眼朦胧着，听见有人叫他的小名，自他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记得的两个字。 “夏夏。” 林钟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镜子里的脸灰白得不像样，他怀疑自己昨天晚上哭了，因为眼睛痛得不行，肿得他连摸都不敢摸。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这儿好像不是自己家。 林钟在床边沙发上找到自己的外套和手机，立刻给容忱打了电话兴师问罪：“大哥，你不能自己跟男朋友跑，让我被别人拐吧？” “林钟，我把昨天我在时你说的跟程旻其有关的话都录下来了，你听不听？”容忱在电话那边十分冷静地说，“我觉得我像个电灯泡。” 林钟：“……” 他下载了容忱发来的录音，沉默着听完，忽觉自己应该上网查一下有什么方法能让人失忆。 他判定这里应该是酒店，穿好衣服后便打算火速逃离现场，门口传来轻微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提着一袋子餐盒跟他对视。 林钟忽然发现，程旻其现在好像不再总是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了。 他本来想说我不吃嗟来之食，结果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叫了两声，林钟和程旻其面面相觑，到底还是败下阵来，憋屈地坐在地毯上拆起餐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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