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厉行。”路池雨听到这儿终于脸色冷了下来,他沉声说,“别再说这种话了,在我这里,你和我的家人朋友,都是同样重要的人,我需要你,哪怕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法见面,我也会需要你。” “那你会想我吗?”周厉行笑着凑近了路池雨,又故意缓和气氛逗他问道。 谁知道路池雨很认真,他抬眼一字一句说:“我会的。” 似乎是怕周厉行不相信,他又急匆匆补充了一句:“我会很想你的。” 小木船飘飘荡荡终于还是到了岸边,就像是他们荒唐的旅程即将到达尽头,在下船前,周厉行伸手去牵路池雨的手,也许是因为不小心沾到了湖水,路池雨的手有些凉,于是他便更加顺理成章地贴近周厉行滚烫的手心。 周厉行紧紧牵住他的手,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知道你会想我,知道你也同样把我放在心上,知道我们经历过的每一刻都是无比真实的。 知道你也同样爱我。 可是这些话,周厉行却无法一一说出口,如今,每多说一句话都是在动摇分别的决心,他最后只能轻描淡写地留下这一句“知道了”。 路池雨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行李,如今离开前,整理东西这件事也减轻了很多负担,出发去博卡拉机场的路上,他和周厉行并肩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却彼此沉默无言。 路池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 一场匆忙如梦般的相遇,真诚且热烈地爱过,也共同参与了彼此人生的重要部分,对于一场“艳遇”来说,这似乎已然足够甚至有些过了。 可是若是对于一段认真诚恳的感情来讲,这些还远远不够,这些理应还只是一个起点。 只是他们的这个起点还没开始,却已经要画上句号了。 博卡拉的机场很小,甚至给人感觉和国内很多三线城市的汽车站差不多,一共只有三个登机口,每日来往的大多数航班都是从加德满都到博卡拉。 “我要走了。”路池雨拖着轻飘飘的行李箱,和来的时候一样,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常洗漱用品,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带走。 周厉行看着路池雨,他沉默着,眼神里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最后却只是抱了抱他,他说:“一路平安,池雨。” “照顾好自己。”路池雨鼻子一酸,又觉得自己快要不争气地掉眼泪,他拼命眨了眨眼睛,不想把分别的场面闹得哭哭啼啼,很是狼狈,可是嘴里仍旧忍不住多念叨几句,“你最近太瘦了,等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 “知道了。”周厉行点头,他伸手替路池雨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低声说,“池雨,我会一直为你祈祷,希望你永远健康平安。” 路池雨低头看了眼手表,距离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突然想,世事无常,如果这次的分别,就是他们这一生最后一次的相会,那么就这样带着未说完的遗憾匆匆而别,怎么想都会懊恼后悔。 电光火石之间,路池雨伸手从周厉行的衣兜里取走了还剩下半盒的尼泊尔香烟,他迎着周厉行的目光,坦然说道:“烟我带走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还你一盒更好的。” 路池雨留下这半盒烟,就像是给他们两个人也留下了一条退路,下次见面,这听起来总让人有点盼望的念想。 毕竟这人生海海,大多数的平凡人也只是在过这么一个虚妄的念想罢了。 周厉行心领神会,他抬起头笑了,明知是盼望,却还是心甘情愿应声说:“好,那就下次吧。” ==== #“吹往京州的积雨云” ====
第32章 置之死地而重生 从博卡拉到加德满都的飞行时间只需要三十分钟,然而从加德满都再转机飞回京州则足足折腾了近二十四个小时。 这一路上,路池雨没有任何睡意,他只是瞪着眼睛发呆,看着舷窗外的天空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 他想,这里的天空好像并没有同仁的天空那么清澈,在同仁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常会拉上周厉行爬到画院的房顶上晒太阳,那里的天空很蓝,一眼望过去甚至看不到云,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让人心情很好。 路池雨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终于迎来了迟到的分离痛感,这种剧烈的思念刺得他浑身都疼,却又无可奈何。 等下了飞机,终于到达京州机场的时候,路池雨拎着行李,看着大城市里人来人往和现代化的航站楼,他突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好像是人死过一回又重新活了过来,他一时竟然还有点无所适从。 回到京州这事,路池雨谁也没告诉,他先打车回了趟自己的房子。快五个月没回过家了,房子里虽然定期约了保洁阿姨来打扫,但是一进去地板茶几上仍旧是一片呛鼻的灰尘。 路池雨精神过度疲劳,眼下也没力气仔细打扫,便只拿吸尘器清理个大概,接着就把自己丢到了沙发上,他很困,急需要一场安稳的睡眠来抚平他凌乱的心情。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梦里,路池雨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同仁的那间小画院里,回到了他躺在地板上看周厉行画唐卡的安逸时光。 他在梦里看着周厉行的侧脸,却只觉得满心悲伤,他一遍遍地说:“行哥,我要是能把你装在口袋里一起带走就好了。” 可是周厉行始终沉默不语,他像是一尊仁慈的佛,就那样轻柔地望向路池雨,眼神里却是在告诉他,别犯傻了,没人能带走一片天边的云。 梦醒过来,路池雨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再一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已然没有了同仁那满天的星光,只剩下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与霓虹灯的星星点点相依为伴。 路池雨又一次感觉到无尽的空虚与绝望,他顺手打开手机,微信置顶里,周厉行的头像就规规整整摆在那里,最后那句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到家了,放心。” “好的。” 路池雨在对话框纠结了许久,打字框里的文字增增减减,最后还是被路池雨一一删去了。 他想,他不能再这样过分依赖周厉行了,隔着手机的字句和情绪都太轻飘,而距离天南海北,他注定还是要自己走过最艰难的阵痛期。 十一的假期结束后,路池雨先是回了队里进行报道,徐运波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冲到办公室去见他,一看到人,路池雨先是笑着去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了,徐叔。” 谁知道徐运波上来就先冲他脑袋揉搓了几下,又踢了他一脚说:“你个臭小子,快半年没见你人影了,总算舍得回来了。” 路池雨笑眯眯回应道:“这不是准时回来报道了。” “别说,这出去一趟散散心,看着气色是还行,好像黑了一点。”坐下后,徐运波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路池雨一番,最后沉声说道。 路池雨笑了,他说:“这几个月总在外面东奔西跑的,确实晒黑了点。”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徐运波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事,“池雨,我刚从吴医生那里拿到你的诊断报告,这上面显示,你最新的一次心理测评,已经顺利过关了。” “嗯。”路池雨听后反应不大,最近一次的心理测评是他回家第二天去医院完成的,这一次,他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他一定会顺利通过。 人的精神状态是好是坏,往往自己是最清楚的,而路池雨早就知道,在离开京州的这半年里,他已然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这种和解更像是一种置之死地而重生,是周厉行带着他一路重塑了骨肉,而这一次,路池雨做到了。 徐运波又问:“回家去看你爸妈了吗?这么好的消息,得赶紧告诉他们。” 路池雨点了点头应道:“准备今晚回家,到时候再告诉他们吧。” 徐运波看着一身蓝色常服的路池雨,有很多话就萦绕在嘴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眼眶红了。 他是亲眼看着路池雨从一个还只会爬的小奶团子一点点长到今天,小时候的路池雨长得漂亮可爱,每次徐运波把他带到队里玩,都会惹得一群人来参观,大家当时都说,这么漂亮的小朋友也不知道长大后会做什么。 而那时,徐运波就抱着只会咯咯笑的路池雨骄傲地说:“那我们池雨长大后一定要在写字楼里穿西装做最体面的工作才好。” 可是谁知道命运弄人,等到路池雨真到了成年人的岁数,他并没有如徐运波梦想的那样西装革履,却是穿梭于火焰之中,整日与死神作伴,他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徐运波。 徐运波有时候也会觉得后悔,他甚至想,是不是因为受了他太多的影响,路池雨才会走上消防这条路。 尤其是在二一五的事件后,当时,徐运波接到消息便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看着抢救室亮起的红灯,听着医生一遍遍下达的病危通知单,徐运波只觉得束手无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路池雨,是比他亲生儿子跟他关系还要亲近的路池雨,他不敢想,如果这一次,注定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这一生,又该有多懊悔。 好在命运眷顾,路池雨也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坚韧,徐运波偷偷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他低声说:“好,池雨……你能走出来,我就放心了。” 路池雨看着徐运波的背影,他突然发现,在他记忆里那个始终高大如山一样的徐叔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添了很多白发,脊背也不如年轻时挺拔了。 岁月不饶人,过去路池雨还不懂,如今却开始在身边亲人的变化上懂得了它的真正含义。 路池雨突然郑重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帽子,向着徐运波敬了个礼,然后开口说:“报告政委,京州消防总队一队队长路池雨宣告归队。” 徐运波终于欣慰地笑了,他用力拍了拍路池雨的肩膀说:“欢迎你归队。” 从消防站出来时,天色已经是傍晚,路池雨直接开车准备回去面见父母。 这一路正赶上了晚高峰,路池雨堵车堵得心烦意乱,等到小区楼下费半天劲找到个车位停好车上楼后,齐岱女士早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等着他了。 离家快半年了,乍一看到路池雨进屋,第一个冲过来迎接他的竟然还是家里的小狗,闹闹围着路池雨的脚边打转,很是激动亢奋。 而正在沙发里坐着给狗梳毛的齐女士一听到声响,便立马放下手里的小梳子,乐呵呵过来要替他挂衣服,她先是好好看了看路池雨,接着有点心疼说:“怎么瘦了呢,是不是自己在外面都没好好吃饭?” “我没瘦。”路池雨笑着哄她,“我这是晒黑了,就显得好像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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