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你不累吗?”周厉行叹了口气,伸手在路池雨的脖子上揉了一把。 路池雨瞬间像是被捏住后脖领的猫,浑身僵硬了起来,他下意识反问:“啊?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你总把自己的情绪压抑起来,这样不觉得很辛苦吗?”周厉行看着他,眉毛微皱,他低声说,“池雨,因为是你,我才愿意带你回去,去看看我的世界。” 路池雨被他的话惊讶到,半晌没接上话,他觉得很奇妙,周厉行好像总能一眼看穿他,他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纠结什么,就连他强装的镇定和笑容在周厉行的面前都会被逐一撕碎。 终于走到兰生前庭的门口,在满天的星光下,路池雨瞪着一双如孩童一样懵懂的眼睛看他,周厉行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路池雨的眼角,他忍不住想,为什么路池雨都快三十岁了,可是眼神却还能这么干净清澈。 他本想抱抱路池雨,可又觉得太冒昧,毕竟他们之间现在的情况,每往前多走一步都是意义深重。 最后,周厉行只伸手拍了拍路池雨的肩膀,一个没那么多暧昧却又让人很安心的动作。 他说:“池雨,在我这里,你不用刻意隐藏自己,只要你在青海一天,我就陪你一天,等什么时候你想离开了,我也一定会去送你。” “你是自由的。” 路池雨被他这一席话惹得鼻子一酸,他忍不住去想,人们都说喜欢是自私的,是有占有欲的,可为什么周厉行却能这样伟大无私。 如果说不喜欢,他为什么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陪着他,还愿意带着他去看他的世界。 可如果喜欢,周厉行又是如何让自己能做到这般理性又无私,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把自己的位置放得这么低,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愿意给他来去自由的权利。 路池雨反复摸着手腕上周厉行给他的那串檀香佛珠,就像是摸着周厉行的心,直到骨节生疼,他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周厉行说:“我知道了。” 回到房间,路池雨先是忙碌一通,他把所有行李打包装好,又叫上林奇打了好几局游戏,等到终于把林奇这个夜猫子也熬得受不住叫唤着要去睡觉了,他却始终心烦意乱,睡意全无。 路池雨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都是周厉行看着他的模样,还有他的那句,你是自由的。 路池雨越想越恼火,周厉行这一出以退为进倒是把他给拿捏住了,什么叫他是自由的,这话看似把主动权都交到他手里,可实际上却总让他质疑,周厉行压根就没打算过和他有什么未来。 可这种矫情想法,路池雨连去找周厉行倾诉一顿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自己都没办法笃定说,他们能有个稳妥未来。 一段萍水相逢的缘分,心动能代表什么呢?他能像何曼那样舍弃掉自己原有的社交圈子和工作义无反顾留在这里吗?路池雨想到家里日渐衰老的父母,再想到自己的工作,他就怎么都说不出保证能留在这里的话。 易地而处,他自然也没立场去要求周厉行为他放弃这里的一切,周厉行是高原的风,是山谷间的月亮,只有在这片土地上,他才能自在做他自己,路池雨没办法那么自私地把月亮摘下来,更何况,在这段关系中,他怎么想都觉得,是他对周厉行上心更多,他没那个勇气去要求周厉行。 路池雨想来想去,只觉得他和周厉行这段关系已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中,他们就像是一场限时的美梦,可梦终究有醒来的那天,他这次能把周厉行留下来,那下次呢? 更何况,他也是迟早要离开的。 那么在离开前,和周厉行有关的东西他又能剩下什么呢?一串佛珠,一张唐卡,还有一些零散破碎的记忆。 路池雨烦得后脑勺开始跳动着疼痛,他用手狠狠地拍了两下,反而耳鸣也越发严重了起来。 这种耳朵里像有无数根弦在嘶叫的感觉很熟悉,这是他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在医院里的日常,当他从事故现场的爆炸声中醒来后,每天就是趴在医院的病床上,一边承受着后背烧伤带来的疼痛,一边忍受着爆炸带给耳朵的冲击和不间断的耳鸣。 起初他很烦躁,无论是队友死讯的悲怆还是这具残破身体带给他的挫败感,都让他烦躁得恨不得了结了自己。 有段时间,他甚至没办法跟任何人沟通交流,看着那些颁发的荣誉和送来的锦旗,他只觉得惶恐。 这是用他身边队友的命换来的二等功,他愧不敢当。 后来出院后,他在家休息了好一段时间,等到终于调整好状态,重返工作岗位后,他却意外发现,他开始恐惧火场的温度,也恐惧火的光亮,他甚至连演习训练时的火场都不敢进。 随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他日益下滑的睡眠质量,他开始整晚做噩梦,长期失眠。 最后,还是他们队里的指导员发现了他的情况,强行押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这种状态属于创伤后的应激障碍,而且更严重的是,他目前存在着自我认知与现实情况间的巨大偏差,这种偏差如果纠正不过来,人就会产生极强的挫败感,因此而导致的心理失衡,很有可能会产生严重的自毁倾向。 路池雨听着医生学术的话,起初他也不太在意,他想,他从大学起在警校就是成绩最优秀的,入队后也是一路升职最快的,他还不信自己真就战胜不了什么心理障碍了。 可惜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无果后,他不得不承认,总有些问题是他无法解决的,就比如,他始终战胜不了对火场的恐惧。 他只觉得这一切太荒唐离谱,一个畏惧火场的消防员,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可这就是他残酷的现状。 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队里给他放了一个长假,指导员很隐晦地告诉他:“小路,你放下手里的工作,出去散散心,让自己暂时从当下的环境抽离出去,等回来了我们再看,如果还是无法胜任当前的工作,我会向上级申请,让你转去文职。” 路池雨就这样被动停职了,原本他并不信什么换个环境换种心情的鬼话,可是在家待着时间长了,他爸妈反倒是一颗心都拴在他身上,生怕他想不开有个好歹。 路池雨后来实在是怕他爸妈整天跟他操心太辛苦,索性就听了林奇的建议,买了张火车票直接出门了。 也是这样,他中途偶然在西宁站下了车,一路来到了兰生前庭,又认识了周厉行。 眼下,路池雨穿了件白色衬衫坐在窗前,他抽了根烟,整个人半敞着胸口,任由夜风顺着窗户灌进来,卷起一片波澜。 一根烟结束后,路池雨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既然注定什么都带不走,那他就得让自己在周厉行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往后的日子只要回想起他,就觉得食髓知味,寝食难安。 作者有话说: 下章让我开个隐晦的、意识流的小车车!
第16章 玫瑰勋章 路池雨从桌子上开了罐啤酒,这还是他昨天晚上买的,在闷热的屋子里放了一天,这会儿已经有点变得温热了,喝起来口感远不及刚买回来的时候好。 不过眼下他也顾不上什么口感了,他只想再喝点酒壮壮胆,不然总觉得这心里没底。 咕咚咕咚灌了一整罐啤酒下肚,路池雨抹了抹嘴角,大步出门,用力敲响了周厉行的房门,似乎每一下声响都是为了不给自己留反悔的余地。 周厉行来开门的速度很快,他从里面打开门,抬眼就看见了一个脖子通红,衬衫只系了几颗扣子的路池雨站在门口,眼睛中写满了昭然若揭的欲望。 “怎么了?池雨?”周厉行轻声问他。 路池雨就站在门口,他看着周厉行,却觉得这人怎么都看不够。 周厉行应该是刚洗漱完,他的头发还带着半潮湿的水珠,他穿着纯棉质地的黑色短袖,腹部肌肉的形状在布料之下清晰可见。 路池雨往前迈了一步,他回身把门关上,伴随着咔哒的一声门锁响动,他直视着周厉行问:“行哥,你今晚说,我是自由的,对吗?” 周厉行看着他,认真点头:“是。” 路池雨仍旧笑着看他:“那我想遵循我的心,去做一件事,如果你觉得这件事冒犯到你了,你可以随时推开我。” 还没等周厉行回话,路池雨反手就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下一片窗口处映射下的细碎月光。 路池雨来不及思考,他俯身用力抓住了周厉行的胳膊,下一秒,贴上了他冰凉的嘴唇。 周厉行的唇齿之间还带着没散尽的烟草气息,路池雨毫无章法地吻他,往日那些技巧他此刻全都记不起来,脑子里一片混沌,唯独只能触及到周厉行周身的凛冽。 他想,原来周厉行亲起来是这样的,嘴唇冰凉又柔软,就连牙齿不小心磕碰到一起都如同灵魂相撞,带起了满身的颤栗。 这个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味道,路池雨的主动权只掌握了那么一会儿,随即就被周厉行翻身压在了窗口,就着月光,周厉行用力吻他,像是要把他拆分入腹,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离。 最后,路池雨气喘吁吁趴在了周厉行的肩膀上,他坐在窗口,月光在他身上落了一半,他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柔和又圣洁的光芒,他轻笑着说:“幸好,我赌对了,你总说我喜欢隐藏着自己,那你呢?周厉行,一直压着,快要憋死了吧。” 周厉行在他腰间狠狠地搂了一把,最后惩罚般轻轻地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他说:“我怕你后悔。” 路池雨笑出声了,他眼神朦胧,无奈说道:“反正已经是走进死胡同了,还谈什么后不后悔,今晚不来找你,我才是真的后悔。” 周厉行在黑暗中望向他的眼睛,目光如炬,最后,他伸手把路池雨抱下了窗台,狠狠丢到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脱掉衣服,俯身之前,他看向路池雨,字字坚决:“现在后悔也晚了。” 屋子里没有灯光,可是窗口处始终没拉窗帘,带起的月光是亮的,星光也是亮的。 周厉行的吻细细密密落在路池雨的身上,滚烫的温度如同野火燎原,攻城略地,惹得路池雨大脑没法思考,只觉得陷入了一场美妙的梦里。 月光之下,周厉行看着路池雨满身的伤痕,右肩膀处的七厘米缝合伤,大腿上若隐若现的褐色伤疤,以及翻过身后,满背的淡红色烧伤。 “别看了,怪吓人的吧。”路池雨往旁边缩了缩,声音低沉。 周厉行攥住了他的腰,一把将他拖了回来,他在路池雨的耳边温声说:“一点都不吓人,它们很漂亮,这是你的玫瑰勋章。” 路池雨眼眶一红,受伤之后,他时常不敢面对自己这一具破败的身体,怎么看都觉得丑陋,可是今天周厉行却无比真诚告诉他,这些伤疤是他的玫瑰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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