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就是起因,”明扬拍了拍坐麻的腿,“带着起因去面对结果,鬼做得到啊。” 好有道理,沈家骏彻底没话说了。 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在父母的话题上最好闭嘴。这世界上总是流浪猫比家猫多,人可能也一样。 “那我毕业陪你去吧,”上好佳俊男只好妥协地叹口气,“不要自己扛啊,哎哟谁懂啊,最烦什么事都不说的人了。” “你敢烦我?!”明扬的声音一下子又提高了八度。 “你又不是人,”沈家骏瘫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你多牛啊,你多能耐啊,你是猪猪侠。” 操。 明扬刚哭完没多久,脑袋缺氧似地头昏眼花。他一边喝水一边强忍笑意:“那你是什么?” “我能是什么啊,”沈家骏大闹一通也乏了,“我是你的棒棒糖,变身之前先舔舔。” 明扬当即吐了一地:“你他妈又开车?!” “纯洁点儿吧明扬同学,”沈家骏刚才哭得贼凶,眼睛都受不了头顶的吊灯,“我光想起你在会议室的样子都能萎三天。” 这还真没撒谎,接下来几天沈家骏都格外老实,脑子里居然能塞物理题。明扬本来学不进一点,但沈家骏又不在,只好跟着去蹭会议室的桌子。 不是,这恋爱就谈两三天的……你还有心思做题? 什么脑子? 练的什么功法啊这么自律! “你怎么对物理如饥似渴?”明扬隐晦地看了眼手头的卷子,“你没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做的吗?” “没有,”沈家骏咳了咳,“我不喜欢猪猪侠。” “那你他妈喜欢谁?” “我喜欢明扬,”沈家骏说,“初恋,懂吗?你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我不是?!”明扬的尾音都跑调了,一半害羞一半急的。前排的明帆赶紧回头看,视线触及沈家骏又吓得往回缩,但一想到哥哥还在旁边,马上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你是,”沈家骏叹了口气,心说这孩子到底是个弟弟,“但我就怕你突然不是。” 成年以前,目睹病症发作并不是啥牛逼的体验。 沈佳欢公主曾见过臆想症的女生,上课时突然对后座大喊大叫,声称对方勾引班上的男同学。这件事完全能用一句话概括清楚,但无论过去多少年,沈佳欢都能完美复现当时的记忆。 好比温室里的向日葵突然裂成四瓣,露出犹如克鲁苏神话的畸形獠牙。安静到掉进异次元的教室里,只能塞下女生狠毒至极的脏话。那双文静到海纳百川的眼睛,透过现实世界看向另一头无人狂欢的荒地,异常痛苦,却又理所当然。 沈佳欢第一次意识到,生活的正反面之间,或许只差零点零一毫米。 当时沈家骏刚上初二,人很叛逆,听不懂公主到底在描述什么。现在记起来,手臂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他生怕哪天明恋对象也不见了。在满是物理题的黑夜里,他下意识牵起明扬的手。 “你干嘛?!”男生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急呼。 “如果你像前几天那样恍惚了,能不能给点力啊?”沈家骏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能在无能为力的青春里做出无能为力的努力,“一定要回来,听到没?” “痛啊大哥!”明扬试图松手,谁知给掐得面容扭曲。 “听到没!”沈家骏执拗地重复一遍。 “听到了!”明扬恼火地答。 ……你听到个屁,骗子。
第三卷 黑夜 第47章 原来 “匡宁!操!匡宁!” “嗯?”男生在床上迷迷糊糊,“干嘛啊?” “快到我家来!快!”电话另一头人声断续,呼吸粗重,好像很难组织语言,“算我求你,快点到我家来!” 匡宁一下子惊醒了,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接明扬的电话。 凌晨两点十四分。 十五岁。 “怎么了?”他手脚并用地套好衣服,压低声音以防吵醒父母。房子大就这点好处,只要走路不像正常人,主卧那俩就压根就听不见。 匡宁撅着屁股穿鞋,悄悄拿起单车钥匙,打开家门便一路狂奔:“说话!发生什么事了啊?妈的,你看看现在尼玛几点,我操了,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看我刀不刀了你这个孽子!” “你能不能来我家把刀具都拿走?”明扬的呼吸越来越重,“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个不对劲?”匡宁狂风中骂街,“你他妈不会看了恐怖电影搁这儿叽歪吧!” “不是,真不是,”明扬死死摁住眉心,“我老想捅自己两下试试皮,我这会儿真的不敢动,你快来,大爷的,总而言之就是需要一个活人来镇场子,快点。”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脱离匡宁的生活常识,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都没听懂。由于男生听不懂但大受震撼,骑单车的速度堪比风火轮转世,以夸父逐日的心态迅速抵达战场。 到的时候明扬已经好了——什么逼啊玩弄我。虽然还是大口大口喘着气,但暂时犯不着扔刀具了。 匡宁简直是无言以对。他在沙发上摊成一块烂泥,一边擦汗一边问:“你吃药的副作用吗?” “那逼医生的药我没吃,”明扬也跟着脑细胞瘫痪了,“我刚才吓死了,也不知道在吓个什么。” “你干嘛了?”匡宁无语。 “我感觉厨房里的刀会跑过来捅我。”明扬答。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爆笑出声。 上个月去看了心理医生,没用,可能是因为心理科刚建成,整层楼都透着一股没用。明扬虽然拿了一大把药回来,只吃了安眠的,别的一粒没动。 妈的,我没病,操。 “你爸妈呢?”匡宁在沙发上阴暗爬行,“家里就他妈你一个?” “回外婆家了,我不太想去,就说自己不舒服,”明扬拿起水杯一口接一口灌,“打游戏不?” “什么游戏?”匡宁问。 “还能啥,”他掏出沙发缝的游戏机,“刺客信条。” 匡宁看了眼游戏机的样式,马上放在茶几上没动了。他摊开手,很无奈地叹口气:“要打用你的打,我不敢动你弟的进度条。” “这怎么了,”明扬懒得动,“直接玩,我懒得上楼拿。” 可拉倒吧,匡宁大翻白眼,明帆发脾气可不看场合,他眼里就没有情商这两个字。 “算了我回去,”男生勾住自己的钥匙圈,“大半夜的玩个鬼刺客信条。” “连刺客信条都留不住你啊?!”明扬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大哥,”匡宁抱了抱拳,“你可以三天不睡,我不行。” 诺大的客厅又只剩下明扬一个人。匡宁走得很急,估计是担心父母中途上厕所。明扬起身环顾四周,又一次认清这栋房子只有自己的事实。他换了个地方打发时间,躺在电视机前的冰凉地板上,瞪着华丽的吊灯不动了。 噢,天呐。 还真有人会买这么奢侈的顶灯啊? 噢,天呐。 我居然能住在这儿呢。 明扬近乎痴迷地盯着吊灯右侧,那里有一块掉了一半的水晶挂饰。他缓了缓头疼,又起身到房间里拿书包。 这个书包是网购的,据说周围还没几个人玩网购。明扬胡乱塞了几条内裤,塞了一大堆进口零食,塞了钱,又塞了一本《绿山墙的安妮》,坐在自己的大床上发呆。 噢,天呐。 天一亮,他便只身一人去长途汽车站。现在不是节假日,早晨的汽车站几乎没什么人。那时回一趟乡很难,山路崎岖,一般的车只能到镇上,更深的路走不了。 车型有三种可以选,一种是大巴,停靠在镇上的集市附近,对真要回乡的人来说不太方便;一种是小巴,前轮附近有一个炕状的座位,很多叔叔阿姨上车晚了,就围着那个正方形坐。它的停靠点更多,在乡镇交叉点都可以随喊随停;最后一种是面包车了,多给司机一些小费,能直接带你进乡道。 “什么票?”售票处的阿姨打了个哈欠,“推荐面包哈,大巴和小巴要攒够人头才开。” “多久能攒够一车?”明扬看了眼票价。 “看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大概两三趟吧,”阿姨瞥了他一眼,“在候车室等两个多小时就差不多了。” “面包吧,”明扬叹了口气,“咱做不到跟空气搏斗两个多小时。” 面包车一直是香饽饽,司机师傅在市里转了一圈接人,转到长途汽车站时正好把明扬接走了。男生坐副驾,调整靠背时回头看了一眼,后边儿的人头们形态各异,睡得呼噜声满天飞。 “哟,”光头司机新奇地看了他一眼,“老弟一个人?” “嗯,”明扬毫无睡意,目睹面包车穿过市区,兢兢业业地开上国道,“后边儿的呼噜们到哪下?” “县六中,”光头单手靠在窗沿上笑,“好像是孩子被叫家长了。” 挺好啊,明扬想,这么麻烦还愿意回去。 “高中还是要读噢,”光头看着明扬说,“看你这小孩子样,指定想南下赚钱吧?哎哟我见过多的了,现在进厂打螺丝都要高中学历,这三年不想读也得读。” “您读了?”明扬忍着笑看他。 “哟,还会用您呢,有礼貌,”光头摆摆手,“你问我啊?我就读了小学。” 说完,两人在秋日的艳阳天里一起狂笑。 县六中在附近三个镇的最中间,校史十年,纯粹为了普及镇上的九年义务教育。可能是为了一点面子工程,门长得相当阔气,里面啥样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啊,到了啊!”光头朝后面喊,“哥,姐!你俩甭睡了!” 一大一小等了半天,硬是没等到一个开门声。两人一起回头看,看到了口水喇子往下滴的冥场面。 这是真心急着赶路的。 “您得这样。” 明扬示意光头别喊了,让他来。男生清了清嗓,中气十足地喝道:“爸!妈!” 几乎一瞬间,女人睁开了眼。 “喔,神了这是,”光头收回开车门的手,“大姐,赶紧给大哥摇醒的,你俩到了!” “好,好,”女人露出黝黑的手背,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刚是不是我儿子来了?” “没,”明扬说,“您做梦呢。” 女人嘟囔两句,提着男人的手臂一起下了。 “去远山冲多少钱?”等两人一走,明扬才转头问道,“我要去远山冲,你能把我放哪儿下?” “远山冲?”光头一惊,“那都是省城地界进另一个市了,你要去那儿啊?” “嗯,”明扬打了个哈欠,这是他四天只睡八九个小时之后第一次打哈欠,“爷爷奶奶住那里。” “加个八十吧,”光头换挡起步,“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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