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华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明扬埋着头在捣鼓什么,手边有张卫生纸,纸上晕开红色的一坨——我操他妈!这不人血么!他大惊失色地拿起来看,刚要喊出声,却见明扬面无表情地摁住手指,挤出血就擦,挤出血就擦,好像一点都不痛。 “搁这儿干啥呢?”叶子华一把拍开明扬的爪子,“啥毛病啊赶紧止血啊,你家白细胞是因为吃白饭而得名的吗?!” 说不定还真是,明扬神神叨叨地想。他打开抽屉拿新的卫生纸,哪料手掠过桌子的边角,痛得脑门抽了一下才回神。血迹一路从浅黄色的桌面飞过去,明扬准备拿纸擦,视线里突然多出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老早就想问了,”沈家骏叹息了一口气,“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明扬十分迷茫——他不仅迷茫于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更迷茫于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说话。 “嗯……”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实话实说道,“咬的?” 谁他妈没事把自己咬成这样?! 沈家骏仔细看了一眼,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突狂跳。 家人们谁懂啊,这手心还有人形简直是个奇迹。明扬咬手的时间实在太长,大拇指惨不忍睹到最下方的指节也没能幸免。由于一直处于皮肤病的炎症状态,即使无意识地撕咬和抠弄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虽没有很疼,却连手指弯曲都有些许困难。 “什么时候开始的?”沈家骏咬牙切齿地拿出纸,替明扬摁住了出血的伤口。 “你小点声!”明扬紧张地看了眼叶子华,“我也不知道啊。” “不疼吗?” 明扬摇摇头说:“不疼,就是因为不疼才能咬成这样吧。” 一般来讲,指甲附近的皮肤稍微掀开就痛得要死,但明扬不会。明扬的手皮甚至能一路断舍离到指节交界处,只要一个晚上,留血的地方就会迅速结痂,留下小小的一个凹点。 原理就连本人都弄不清楚。 “我吧,记事起就在咬了,”明扬想挠头,手却被沈家骏狠狠制住,“不痛的,你要不松一下手?” “我看止血了没,”沈家骏有点执拗,“没止血就继续摁着。” “你干嘛啊?”明扬的语气开始怪异。 “我干嘛了啊?”沈家骏的语气也开始怪异。 这下好。 明扬又陷入错乱,难道刚才的暧昧全都是错觉? 单纯是我想多了? 他看了眼沈家骏,才发现眼前的男生一直盯着自己。对方的手指蹭到了血迹,见明扬看过来了,忽然觉得恼火得很——他妈的,破了点皮怎么能流这么多血?沈家骏烦躁地看着明扬,一字一句,怒气滔天地说:“我认真的,没开玩笑。” 明扬有些发愣:“什么?” “我前天晚上对你是认真的,”沈家骏说到气头上,每断一次句就颤一下肩,压根没法儿表情管理,“为什么老是这样啊?” 明扬简直莫名其妙:“我他妈哪样啊?” “你自己没感觉吗?”沈家骏的声音很小,小到喉咙哑着,每一个字都用了天大力气,“随时随地要碎掉一样,我压根不烦你拒绝我,这有什么,本来咱俩就没多大可能,你堂堂正正拒绝呗,说我恶心什么的我都无所谓。” 可你尽心尽力地对待每一个人,为什么交心的朋友自始至终只有匡宁一个? 你和弟弟的感情这样要好,为什么老是用羡慕的语气和眼神说起自己的家人? 我是该夸你特他妈能演呢还是该骂周围的人特他妈眼瞎? 明扬,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每次看你要碎不碎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家骏头回这么情绪失控,“以前还觉得蛮特别蛮帅的,现在真能给你烦死,不疼吗这?” 疼啊。 明扬下意识承认道:“我跟你讲,巨他妈疼。” 那你抽什么风?沈家骏瞪着暗恋对象:“自残很好玩?!” 那当然不好玩。 按理来说,这段自杀式表白特别像射击类游戏里丢手雷,靠地形反弹把敌我双方全都炸死。但明扬的确是个人物,在“看扁自己”上很有一套。他避重就轻地活惯了,都这种时候还能跳过前桌的骑脸输出,无伤大雅地笑起来道:“对啊,不疼活不下去啊,自残很好玩的。” 沈家骏一听,气得眼前阵阵发白。 见过不爱惜自己的,没见过硬件条件这么突出还不爱惜自己的。 明扬看着这样的沈家骏,心里涌起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飘在空中的气球,只要扎一个破洞就能落回地面。 尽管它再也不是气球了,但至少它有办法落地。 那我呢? 一次又一次用疼痛证明自己活着,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到自己的本体? 这样想着,眼前的幼狼突然行动了。他长大了一些,和领奖台后抽烟的人很像,但多了坦白欲望的从容。渴求疼痛的明扬,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股怪力。 那股怪力死死掐住骨头,痛得男生险些要叫出来。沈家骏蛮横地站在打上课铃的广播前,宛若狼眸的下三白眼紧紧扣住身下的人:“那我就追你。” “追到所有人都知道有男生喜欢你。” “追到其他男生在背后挖苦你嘲笑你让你每天都痛苦得要死。” “追到你的高中生活从今天开始全部烂掉。” 有人陪你自残不是更好么?
第35章 约法 简直是疯了。 明扬瞪大眼,听着天杀的上课铃在脑门里旋。 他估计这要是换了个地方,沈家骏能摁着自己一顿狂亲。 这谁把持得住啊! 明扬对自己发胀的下半身视而不见,拽着前桌的领子小声低呼:“我是男的!” 沈家骏背过头冷笑一声:“我喜欢你的时候能不知道?” 操,确实。 明扬又看了一眼下半身,男性特征彻底鼓起——妈的,真男人热血沸腾。 “你说话不看场合?!”明扬看了眼专心摧残教科书的叶子华,“教室里也敢这么逼逼?!” 这回轮到物理赵老头冷笑一声:“明扬,考得好就跟前桌炫耀是吧?” 明扬缩起脖子,猛地意识到打铃了,只好咕哝着退开,反复消化沈家骏的疯言疯语。 谁他妈要碎掉了? 我?! 明扬知道自己的心理状态很不健康,但多年来亲口指出的,沈家骏还是第一个。如果焦虑和紧张已经习以为常,那所谓“不健康”究竟还算不算病呢? 明扬并没有答案。 台上的赵老师正在讲竞赛成绩的事,虽然官方数据还没统计,但几个阅卷的已经知道了各校复赛人数,心里提前有了预计规划。这回理实是超水平发挥,比起前几届的三四个,这回进复赛的不仅有老将,还有好几匹黑马。 “你可闭嘴啊,”赵老师指了指明扬又指了指沈家骏,“小沈比你还高一分。” 全班瞬间瞪大了眼。 当然也包括沈家骏。 他确实觉得考得还行,但没想到会这么行——严重怀疑多的一分是卷面分。明扬的物理实在太好了,好到平均分五十他能稳定九十,平均分七十他能稳定一百一,平均分一百他能稳定满分,总是甩身后人一大截。偶尔,宋易会比明扬高个几分,但这种竞赛场合,明扬完全是标杆水平。 沈家骏还以为自己是个废省一。 “这次确实考得很好,”赵老师满意地拍了拍肚皮,“进复赛的有六个人,我执教以来应该是一个班里的头一次。沈家骏,明扬,宋易,胡松霖,盛依然,刘博涵。” “都鼓掌!” 全班响起热烈的掌声,明扬却在啪啪啪中嗖地清醒。 好家伙,忘了最重要的一茬。 虽然已经跟沈家骏睡过了——讲道理,差点嘴上的人居然还敢一起睡?你是疯还是傻?你脑子究竟在哪里度假? 那这个复赛的室友还选不选沈家骏啊? 咱也不能上赶着往砧板上送吧。 这回竞赛成绩实在争气,上物理课前胡老师又在办公室里唧唧呱呱,炫耀自己的课代表有多么多么稳定发挥多么多么令人惊喜。几个老师都听得耳朵起茧了,偏巧下课后赵老师也来凑热闹,劈里啪啦地讲个没完。 “机器人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老头敲了敲胡老师的桌子,“那边催我几回了,说这样的人才不拿去装板子实在可惜。” “明扬不答应,”胡老师摊开手,“怎么说都没用,我也就算了。” “不答应?!”赵老头敲桌子的手猛地一拍,“打对门大学的保送也不要?他是不知道多少家长拜托我塞人啊?!” “你几时看那小子眼里有对名牌大学的渴望了,”胡老师叹了口气,凑到赵老头面前压低声音说,“他和匡宁一路人,参加竞赛纯粹是让家里高兴。得亏这俩生得好养得急,不然早上哪儿打流去了。” “不能吧……”赵老头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子。 “你,你当一回班主任就知道了,”胡老师摆摆手,无奈地找了口隔夜茶喝,“讲台上一站,门清儿。” 有时候站在讲台上的不一定是执教多年的班主任,而是年过五十看过很多年轻人的中年人。 谁的眼睛里有未来谁的眼睛里没有,中年人自己也经历过。只要稍微用心观察,就能在一双双眼睛里找到年轻时的自己。 自从执教理实班以来,胡老师就很少见到天真的眼睛了。 他们少了成年人的内敛和修饰,多了少年人的赤诚与迷茫。这些学生看待世界的角度永远是热爱中带着偏执,讥讽中带着挖苦,为自己生而为人感到无所适从。 为什么我在读书? 仅仅因为这是老天爷选好的出路? 正如胡老师所想,明扬和匡宁的确是一路人,甚至比他人想得还要疯一些。与其说学习是为了讨好家里人,不如说是抓住了一个自己在人世间特别于其他人的闪光点。 每个人都有天赋,而他俩的天赋正是社会刚需的聪明。 干嘛不利用起来呢? “你牛逼啊,”叶子华一把捞过沈家骏的肩,“你他妈是说考得好,但没说这么好吧!” “行了行了,退下,”沈家骏皱了皱鼻子,“与其搁这儿捧我,不如帮我跑完运动会。” 叶子华撇撇嘴道:“那你跳高?”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就一起看向明扬。 “干嘛?”校草警惕地退后,“比惨就比惨,还扯上我跨栏?” “你丑陋点也没事,”叶子华拍拍明扬的肩膀,“就当是走秀,走到栏架前,长腿一跨头发一掀搔首弄姿,然后再美美走到下一个栏架前,再长腿一跨头发一掀搔首弄姿……” “真的想死,”明扬听完这描述直接自闭了,“鬼知道运动会要怎么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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