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动来动去的声响太大,明扬拧了拧背,皱着眉叽歪了两声。 沈家骏想躲开他的脸,眼睛却不听使唤,就这么盯着明扬渐渐醒来。 男生醒来的第一眼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怀里的傻鸟尹知温。沈家骏本以为明扬会一爪子摇醒这小没良心的,但他不仅没这么做,还将滑下的毛巾毯往上拢。 就像高一入校和明帆说话那样,嘴里骂骂咧咧,眼睛里却什么都包容。 尹知温睡得很死,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睡觉前和他奶奶吵了一架。明扬起身非但没吵醒他,还借势把毯子踢开了一些,维持自己四仰八叉的俊俏姿势。 “吃了糖就睡觉,不好吧。”沈家骏笑了笑。 “谁叫你上个厕所这么久。”明扬揉着眼睛,张开血盆大口打哈欠。 他俩就像相同的磁极,一股莫名其妙的力始终在两人之间相互作用,维持着可有可无但必须存在的距离。明扬挺爱看纪录片的,但他觉得今天的电视机非常聒噪。旁白敦厚踏实的声音像一种催促,质问他和沈家骏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俩男的能有进展吗?! 老铁你别太荒谬!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俩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沈家骏一直在低头回信息,明扬则拿出mp3看电子书——翻来覆去就看了八个字。鸽子奶奶睡醒后说去河边公园吃饭,几个人把尹知温摇起来,带着他坐上拥挤的地铁。 省城并没有什么好玩的景点,在全国范围内压根没有存在感。他还小得可怜,好说歹说才容纳两条环线,据说第三条还要等个几年。周遭的地皮开发像一块吃剩的蛋糕,开发商们几乎都互相谦让爱吃不吃。 明扬很抢眼,光是上地铁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沈家骏让尹知温抓住他,别去理会大帅哥的出行苦恼。 太阳快掉下去之前,一老三小终于来到了河边公园。草皮上到处是野餐和烧烤的大学生,喂鸽子的地方也早早收摊走人了。这座公园建在一个岛上,因为面积大,比起取名什么什么岛,省城人更喜欢叫他什么什么洲。 沿江风光带一期刚刚建成,末尾处还能看见没清理的水泥和沙地。洲后是一座长桥,藏在一片初秋的余晖中。 “嗯,就去那个什么庭吃饭吧。”鸽子奶奶指了指江边的庭式饭店。 “那不是很贵吗?”沈家骏和明扬不约而同地一呆。 “我留着钱入土?”鸽子奶奶打了通电话确认座位,“孩子们,阎王爷只认冥币。” 她带了相机,一直在拍尹知温玩沙子。日头逐渐西斜,与长桥几乎平行的橙黄天际线切割着天空和城市。倒影摇曳,跟随着水波汇入长江。 “除了碧波庭以外省城就没地方吃饭了吗?”沈家骏无奈地说。 “贵是贵了点,”鸽子奶奶说,“你不觉得蟹很好吃?这里的蟹都江苏产的。” 沈家骏反应过来:“你是想吃蟹啊?” “可不嘛,”鸽子奶奶摊开手笑。 她想吃蟹,也想跟合得来的人吃蟹。多年过去,曾经一起掏蟹黄的人早已用上了冥币,而自己只能等合适的时间再和相似的人一起去吃。 好在自己已没有年岁去挑剔命运。 好在总能碰到相似的人。 沈家骏把玩沙子的明扬扯起来,抱怨尹知温都没把自己玩这么脏。他一边说一边制住明扬和小孩子玩闹的手,替对方拍掉屁股后的沙子。 “你有毒吧,”沈家骏嘟囔,“不然罚你一下?多大的人了都。” “你这不是在罚吗,”明扬还挺委屈,“大庭广众之下打伦家屁屁。” ……天杀的。 什么品种的狐狸精。 沈家骏结结实实地叹口气——唉,今天都叹了多少次了? 他跟姐姐一样得了病,心脏好像成了理智和欲望打架的场所,一跳一跳地很不舒服。 “走!”鸽子奶奶眯着眼睛笑,在落日前挥挥手道,“去吃好吃的!” 老太婆的影子拉成很长的一条线,眼角全是皱纹,衣服也是商场的老年人打折款。明明浑身上下都在老去,沈家骏却好像看到了一个十几岁刚刚离家,一腔热血留学西洋的少女。 他想起两人在厨房里的交谈,不禁由衷地羡慕起来。 鸽子奶奶大概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所谓最美丽的死法。 那影子裹着暖光,只能看见随风舞动的长发,以及即便老去还是小而精致的脸庞。 正如苏轼的诗句一般,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
第24章 然后 国庆假干什么了?” “嗯——”沈家骏想了想,“窝家里了。” “你他妈参佛?!”叶子华等的就是这句话,“窝家里还不上游戏?!我都快被队友坑完了!要你什么用?!什么用啊?!” 返校第一天,心力憔悴的叶工就站在讲台上伤心欲绝。 十八岁以前能打游戏的时间就那么点,三分之二还都在恶心自己,玩游戏还是玩人生呢——拜托,寄宿生真的很不容易啊,周末打个游戏跟催吐一样。回到学校又没事做,打夜灯看小说跟服刑差不多,隔天起床像背上连拔三天火罐。 沈家骏看了眼在后排打闹的明扬,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可就这一回头,直接给身后的同学干愣了。 “我擦,这么能长?!”他抬起头吓一大跳,“怎么一个国庆假回来这么高了?” 沈家骏迷茫地回过头:“谁?我?” “你量了没?”后桌十分震惊,“不是,你这窜得有点恐怖啊,转眼就窜了三四厘米。” “什么转眼,”沈家骏无语,“你两个月是转眼?” 话一说完,伤心欲绝的叶子华愣住了。 俊逸中学的暑假只有两周,理实班几乎八月份就在学校上课了。掐指一算,还真是过了两个月。 我干嘛了?咋过的?学了啥? “数学卷子要不要交?”后排派出刘博涵察探虚实,“三张卷子,两张模拟一张大题,交哪张?” “不知道啊,”沈家骏眨眨眼,“胡老师没跟我说。” “不要交!”刘博涵直接朝教室后面吼。 “再探!”匡宁往三大组的方向囫囵一指,“再报!” 刘博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当即往化学课代表的方向窜。物理老头赵老师平生最讨厌看卷子,有什么题都直截了当地讲,爱做不做不做随你。至于英语老师,ABCD早抄完了还担心个毛线。 “什么?!”三大组一片哗然,刘博涵声音都劈叉了,“可能要交?什么叫可能要交?” “我不知道啊,真不知道,”化学课代表说得哆哆嗦嗦,“放假前偶然听见的,太不确定了就没放心上。办公室的老师说有张卷子想集体批改,鸡贼得很,鬼知道哪张。” 学生还敢说老师鸡贼,真叫人绷不住。 下午没有化学课,就怕化学老师突然从前门还是后门钻进来收卷子。整个教室几乎都在讨论化学题,明扬觉得好笑,把自己稀稀拉拉的卷子摊出来放着,任由周围的人乱翻。 尼玛,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想,这他妈考古呢。 “这两个字是蒸馏?”同桌指了指其中的填空。 “嗯。”明扬昂地点头。 “那这个飞到上一题的符号是什么?” “……加热三角形。”明扬开始啧。 “……这个呢?铜还是铁?” “铜。”明扬握紧双拳。 “噢,”同桌迷茫地指了指最后一问,“所以你这写的是加热不完全吗?” “我说,”明扬面目狰狞,“这题总共四个空,你怎么四个空都问?!” 九宫格内直接爆笑。 “你抄他的不如自己做,”匡宁笑得脑袋都有点缺氧,“你自己说,这四个空是不是下意识看了眼题才猜得出明扬写啥。” “宝宝委屈,”同桌嘟嘴嘴生气气,抱着明扬的胳膊前后摇,“明扬扬凶我。” “我操,”明扬吓得一抽,“你抄就抄,摸我干嘛。” 后排吵得要死,叶子华直接奉命递了张卷子来:“我抄完了,骏儿让我往你们这边传,传完了给他。” “OHHHHHHH——” 明扬耍帅失败,不高兴地撅着嘴,两手抱胸不动了。这开朗猴子一脸“我不开朗”的表情,屈尊降贵地瞥了眼沈家骏的臭卷子。 好叭,字是很好看。 那又怎么样嘛。 晚上小班提前开课,物理老头说每周的物理小班增加一节,以备战年底的物理竞赛。叶子华选的生物,匡宁又直接被竞赛队的教练抓走了,明扬嘟囔两句,开皇恩地在教室门口等人。 “怎么了少爷?”沈家骏路过时拍了拍他,“走了。” “干嘛给他们抄卷子啊。”明扬没动,僵在原地怒等安慰。 这话说得实在无厘头,且傍晚了谁还记得下午的事。沈家骏懵了半晌,这才记起那张化学课代表立大功的化学试卷。第六节课一下,老师还真来教室收卷子了。 本以为哀号遍野,哪料个个都笑得十分阴险。 “太多人围着你,不爽。”沈家骏实话实说。 “啊?”明扬傻住。 “这答案咋样啊少爷?”沈家骏无奈地问。 “行……行,”这小子要么不走,要么直接走得起飞,“去上课去上课。” 倒不是调侃,他还真的是个少爷。 前几天去碧波庭吃蟹,明扬被鸽子奶奶骂得要死。他以为只有中间那壳的蟹黄能吃,其余的打算直接往桌上扔。还是沈家骏把餐盘上乱拆的蟹腿拿过来,掰开关节,告诉他里面都是肉。 “这蟹大,肉足,掰开关节肉就会跟着出来,不要用蛮力,”沈家骏一边给尹知温开蟹壳一边说,“你感受到老太婆杀人的视线了吗?” “说谁老太婆?!”鸽子奶奶在桌子另一头瞪眼。 沈家骏经常在家吃蟹,沈佳欢没上大学之前,喜欢买来自己处理。她解压的方式很离奇,要么是窝在房间里看各类少女动漫,要么是处理一些顺序井然的东西,例如春季的压花书签,夏季的口味龙虾,秋冬的螃蟹,以及全年无休止有空就编的四方绳结。 弟弟更全能一点,他在乡下爱杀鳝鱼。 “那是蟹膏,喝掉,”鸽子奶奶瞅见尹知温略微迟疑的神情,“你俩这牙口比我七老八十的还不如。” “你才六十。”明扬纠正。 “别让我看见你铺张浪费。”鸽子奶奶哼气。 看得出来,明扬经常出入碧波庭,甚至能指认前厅里哪一个是大堂经理。他从来不提家里的事——这种受欢迎程度,多少该听说一些的。但匡宁绝口不提,明扬也从不显山露水。哪怕在学校,也没有任何有关家境的传闻。 至于父母,那更是连家长会都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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