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寐没说话,但陶楂仍然感觉到了林寐整个人气场的变化,林寐本来就喝了酒,现在情绪一低落下来,气压低得让陶楂都不敢开口说话。 “今…今天要不今天算了吧,我下个星期再来。”陶楂强颜欢笑,又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让林寐的心情雪上加霜,他以后还要利用,哦不,和林寐相亲相爱呢。 而且陶楂一点都不想要看自己讨厌的人那令人可怜的另一面,他只想纯纯粹粹地讨厌林寐。 林寐仿佛没听见似的,他摆了两张椅子在书桌前,将手里的作业本摊开在书桌上面,他看向陶楂,“过来。” “?” 陶楂以为林寐是心情不好所以心不在焉,没听见自己说话,他体贴地重述了一次,“我说,我今天先回去,下周再来。” 林寐搭在椅背上的手指敲了两下,他手指骨节分明,筋骨走向清晰有力,看起来仍是一派轻松淡然的模样,“你不想提高成绩了?” 陶楂:“……”这几乎是他的命门所在,林寐是怎么知道的?他看起来很在乎成绩吗? “我在学习上面一直看得比较开,比较随缘,所以下周也可以的,今天好像不太方便……”陶楂家几乎都快要明示了,他不要知道林寐的家事。 太了解一个人会完蛋的,尤其是了解一个可怜人。 “嗯,你说得对,学习要随缘。”林寐似乎认同了陶楂所说的,他的认同让陶楂心下立刻就轻松了起来。 对吧对吧,就是就是。 可气氛还是不太对。 陶楂对自己所身处空间里的气氛感受异常敏感,他甚至感觉自己在被打量审视着,从头到脚的。 林寐食指从椅背上方那条横木的最右划到最左,他轻笑了一声,“那试卷上面的眼泪是怎么回事?” ! 看见了? 他猜到了! 那天晚上晚自习,那张试卷,被眼泪晕开的分数…… 陶楂体内的血液翻涌起来,沸腾上升的热气罩住眼前,视野内一片模糊,但林寐揶揄的表情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外面的皮还是完整的,但肉和骨骼已经在这样一言不发的审视下逐渐地开始撑不住,开始朝四面八方散开了。 因为失败而掉下来的眼泪,绝对不能让林寐知道。 “那那个,那天我在洗手间里……”陶楂声音颤得不成样子,他闭了闭眼睛,“那是那那是……是尿。”陶楂声若蚊蝇地说。
第18章 房间里的沉默从一个黑点扩散到各处,包括林寐的心头。 “……” 陶楂舔舔嘴唇,他想,自己这个理由简直是天衣无缝,无可指摘,无可挑剔。 林寐的沉默和无奈终于将他淹没了,他将练习本合起来,松了口,“好吧,那我们下周再说。” 陶楂目的达到,心飘了起来。 “父母吵架都是正常的啦,哪家两口子不拌嘴呢?”陶楂把向莹和自己说的话照搬了过来,只是动动嘴皮子。林寐没有继续非要他留下来,他安慰对方两句也无妨。 林寐:“我送你下去。” 陶楂抓着练习本,一转身打开门,那本来就听得清晰的吵闹声此刻分贝更足,未免惹林寐尴尬伤心,陶楂装作没听见,他低头看着拖鞋的鞋面。 “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就行,你…你那个,你去安慰安慰萍姨吧。”陶楂喊停住林寐的脚步,他巴不得快点走,可千万别撞上泪流满面的郑萍了。 林寐的眼神只抓得住陶楂落荒而逃的背影。 不巧,用纸巾揩着眼泪的郑萍拉开厨房的的门,跟要下楼的陶楂正碰上。 站在房间门口的林寐,看不见全貌,只看见陶楂浑身一下子就绷紧了,两只耳朵火烧过似的变红。 他小心思多,又不太擅于遮掩,顶多遮个四分之一二。 怕尴尬,尴尬一定就要找上他。 林寐往门框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看戏。 陶楂身体反应快于意识,他惊慌地扭头四下张望,在柜子上面连着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郑萍,“萍姨,擦擦眼泪。” 结果他纸巾一递出去,女人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好似满腔委屈终于都有了出处。 她拽着陶楂的手,滔滔不绝起来。 “喳喳,你是不知道,我跟林寐他爸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郑萍摆出来的掏心窝子的架势让陶楂感到害怕和窘迫,又掺杂了一点点心疼在里面,他想扭头去求助林寐,还没来得及摆头,郑萍就又开口了。陶楂不得不认真听下去。 郑萍:“其实我知道我跟林寐他爸之间早就没感情了,一直都是我单方面努力维持纠缠,这几年,他回家回得越来越少,打回来的钱越来越多,你年纪还小,你不明白,男人这种东西,爱你也会给你花钱,不爱你了就会给你花更多的钱。” “我知道,他在外面早就有另一个家了,就是那个张谣,我也早就接受了,我这几天跟他闹,我就是生气,他为什么还要把张谣带到鹦鹉巷来,还让林寐知道,”郑萍脸上的眼泪根本就擦不完,陶楂又去抽纸巾给她擦脸,他几乎抽不出空去看林寐的表情,他听见郑萍说,“林寐今年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候,难道就要被他跟那个贱人给毁了吗?” 少年秀气的眉蹙拢,担忧极了的模样,引得一直憋着、从不朝外人吐露家事的郑萍一口气说了个一干二净。 “喳喳,我是真的羡慕你妈妈,我宁愿日子过得苦一点,你瞧,我现在跟林寐他爸这么耗着,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郑萍流着眼泪自嘲。 陶楂见不得别人哭,他觉得太可怜了。 他眼里的同情和怜悯情真意切,他不像鹦鹉巷的其他人,看笑话和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尤其林家还那样有钱。 林寐这时走了过来,他从郑萍手中拿走陶楂的手臂,擦过眼泪的纸巾被他丢进垃圾桶,“妈,我先送他回去。” 郑萍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今晚这两孩子要学习的。 她脸上的悲伤被无地自容给取代,但话如泼出去的水已然说出了口,她只得恳请陶楂道:“喳喳,别告诉别人,连你妈妈也别说,好吗?” 陶楂点了点头,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这些家长里短。 郑萍松了口气。 .. 下楼的一路默然。 两家中间就隔了一条马路,到了林寐家的院子里,陶楂指了指自家,“就送到这里吧。” 林寐说了声好。 陶楂犹豫了又犹豫,低声道:“你也别太伤心,等考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路灯下面,陶楂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多柔软。 他那纠结、犹豫、难堪、同情…好像全世界所有的情绪都糅杂在了他的表情中,林寐心头某块地方好像被撬动了,接着往下瘫软塌陷。 “谁跟你说的?”林寐却问,他语气淡淡的,“谁跟你说的,上了大学一切就会好起来。” 陶楂低低的“啊?”了一声,看了看左右,又去看林寐,他想,看在你爸出轨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但仅限今天。 “我…我说的。”陶楂暗自咬牙,“你学习这么厉害,肯定能考上厉害的大学,那样,一切不就好了起来吗?” 林寐只觉得陶楂单纯得要命。 他动手轻轻推了一下陶楂的肩膀,“回去吧。” 陶楂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明所以,“推人干嘛啊?” 林寐扯了下嘴角,“你不走,是想看我哭吗?” 戏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哭?谁哭?林寐哭?陶楂因为被推委屈到皱巴巴的表情立刻变成喜上眉梢,他还没见过林寐哭呢,就是自己,也因为被陶大行打手板而哭过。 但陶楂不能直接回答想看,他听人说过,有的时候本来不想哭,但别人一问,眼泪就会掉下来,他急忙又走近,对林寐关怀备至,“我没有啊,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他这会儿的表情比之前要虚伪多了。 林寐心上笼着的阴霾散去。 陶楂看见林寐嘴角的笑意,就知道自己的指望泡汤了。 没劲。 林寐眼神若有似无地往陶楂手里的练习本扫了一眼,他微微俯身,笑得促狭意味很浓,“谢谢关心,但喳喳只需要注意不要往练习本上尿尿就好了。” ? ?? ??? 晚风一吹,陶楂脸上的温度开始沸腾,他气急败坏地冲回家。 … 是他自己撒谎,但林寐怎么能拿这个取笑自己?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然他笑什么笑? 早知道当时不这么撒谎,换个别的理由,比如说是水,。 对啊,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说是水洒在了试卷上? 他太紧张了。 林寐太厉害了,几乎是碾压级别的优秀,陶楂总觉得自己的小聪明在他面前不值一提,所以他倍感压力,才扯出那么扯的谎言。 林寐会不会跟别人说啊? 说自己尿在试卷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没关系,他也知道了林寐的秘密:林元君出轨了。 可是把别人的家事到处散播,这种行为会不会太过分了,换做是自己,要是别人把自己家的丑事到处说,自己会杀人的。 到时候林寐要杀自己,那就完蛋了。 那就这样,林寐要是把他尿在试卷上这件事情说给别人,他就把林寐杀了。 他在床上翻个不停,床板的嘎吱声通过没掩上的门一直传到客厅向莹的耳朵里。 向莹被吵得无可奈何,站在陶楂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提醒道:“喳喳,你以后睡觉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在床上那么用力地翻,我下午看的时候,你的床板已经裂开了。” “你晚上睡不着吗?”向莹说完后,又担心起来,“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所以失眠还是……” 陶楂抱着被子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墙壁,直言道:“我是想林寐想的!”
第19章 房子里鸦雀无声,向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喳喳你说什么呢?” 陶楂完全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他重新倒在床上,“妈妈,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超过林寐?” 向莹松了口气,她还以为…… 缓过来后,她一语中的,“可是他高三,你高二,他肯定会走在你前面啊。” “……” 陶楂觉得向莹不给自己留面子,少年心事好像变得无理取闹一样,他用被子捂住头,把自己团在墙角,“我想静静,帮我带上门。” 他,讨,厌,林,寐。 陶楂咬牙切齿,什么肯定会走在前面,他才要走在前面。 对面二楼林寐的房间,男生轻轻推开窗户,他听见那声清晰的“我是想林寐想的”,嘴角起先往上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地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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