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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指节叼进嘴里轻咬了一下，浅浅留下了个牙印便松了口。 “黎追……我……”尹子和咬了咬嘴唇开了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的开门声打断。 他愣了愣错愕地朝门口望去，只见那扇门缓缓开启，走进来了个颇有气质的女人，看上去已有四十多岁，可眉眼还是很漂亮。 “黎追？”她熟门熟路地换上了拖鞋，把手里的大包小包一一放下，才扬声叫黎追。 尹子和抿了抿唇，困惑地朝黎追看去，就见后者撑着沙发扶手要起身，他忙去扶，却被黎追不动声色地躲了开。尹子和有些局促，看着黎追向那女人走去便也起了身，可还没等他往那里走，便听黎追背对着对那中年女人打招呼道：“妈，你怎么来了？” 尹子和微微一愣，小心地端详了眼黎母，有了黎追做模板，他总算是明白了黎母面貌上那微妙的熟悉感了，母子俩的眉眼极肖似，那管英气的鼻子更是如出一辙。 他彳亍着往那里走，堪堪在黎追身后停下，正同儿子寒暄着的黎母这才看到了他，先是一怔，随后捂着嘴笑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轻拍了下黎追的肩膀，“这位是？” 黎追神色平淡，朝着尹子和微微侧过身来却不看他，沉吟了一瞬，回答说：“妈，这是很照顾我的一个编辑老师。” 很照顾的编辑老师…… 尹子和听到这话时差点笑出来，心口一点点漫上酸涩，从那里一直苦到了舌根，苦得发麻，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不禁自嘲，他确实很照顾黎追，照顾到把人拐上了床，再狠狠伤了一通，以致到现在追悔莫及。 一阵剧烈的绞痛让他麻了右半身，深入骨髓的痛楚让他几乎难以维系笑意，只是跟黎母简单打个招呼，只说了两句话便像是耗干了他的力气，连保持笑容都显得勉强。 黎母来了之后，三人一直忙着寒暄，等都打过了招呼，东西都放下之后，黎母才发现黎追的面色的苍白，她担忧地追问黎追，黎追捱不住了才给她看了医生的诊断书。 看过一遍病历，黎母再抬起头时分明红了眼睛，她不愿在尹子和这外人面前露出这幅狼狈的模样，只背过身去抬手擦了擦眼睛，但她眼中的忧虑怎是轻易就可以掩盖住的，甫一转身，她眼里的泪就流了下来，心疼地把手覆盖在黎追背上，想掀开他衣服察看，却又怕再弄疼了他，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不住地喃喃问道，“唉……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弄成了这样……” 黎母的心痛对尹子和而言无疑更是一种折磨，撕扯着他原本就作痛着的心，像把钝刀子似的割他的肉，让他疼得失了语。 尹子和羞愧得双手颤抖，咬了咬唇便对黎母低下了头，抖着苍白的唇低声道歉，“对不起，伯母……都是因为我……黎追才会这样的……对不起……”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的失了序，而话语间的悔恨和难受居然比黎母更加沉重，听上去仿佛比她更疼。 她一愣，望向了黎追，见他撇着脸不说话便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也只好对尹子和艰难一笑，“别这么说，怎么会是因为你，黎追……”话至此，她也没办法说下去了，只是低头抹了把眼泪。 她低着头收拾拎过来的那些东西，不禁苦笑，“我就说今天心怎么这么慌。还好……还好伤得不重……”她叹了口气，转身对黎追沉下了脸，“看什么，还不去坐着好好休息，看看你嘴白得都没颜色了。” 黎追被她这么一说倒真的觉得有些累了，便抬手揉了揉眉心，乖顺地应了一声。 母子俩一个沉默地忙碌，一个躺着闭目养神，好像双双都把尹子和给忘了，尹子和一个外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低着头在原地僵立了会儿才迈开酸软的腿向黎追那处走了过去。 他在黎追身边站定，先回身望了眼厨房里收拾东西的黎母，随后才在黎追身边蹲了下来。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黎追，知他只是在假寐而并没有真睡着，便抬手虚虚地抚了把他的额发，轻声道，“那我先走了，你……你好好休息。” 他目露眷恋，迟迟地才将眼中的感情收拾起来放好，他忍不住自嘲，深觉眼下的真情流露也着实只是在感动自己罢了。 “再见，黎追。”他把车钥匙从茶几上拾起来揣进了口袋，忍耐着回身守在黎追身边的冲动向门口走去，路过厨房门口时沉沉地向里头看了一眼，终还是无话可说。 尹子和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像是循着本能才开着车回到家的一般。 他推门走进家门，那扑面而来的冷清气氛让他不由地一抖，他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来自许雯先前买的一束百合。她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切，包括那束花，但是花香却留了下来。 他向房中走出，在背对着自己的沙发上看到尹梁时倒是毫不惊讶。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沉默地走到另一张沙发边坐了下来。 尹梁极冷地哼了一声，看向尹子和，看着他一身狼藉的模样皱起眉来，“怎么？现在叫人都不会了？” 尹子和垂着眼帘放下水杯，语气平淡，“爷爷。” 尹梁冷着脸掀了他一眼，指尖叩了叩沙发扶手上的木头，“你倒是不意外我来了。” 尹子和低着头，全然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架势，“是我做错了。” 闻言，尹梁沉声一笑，嘴角却是彻底挂了下来，“你倒真是个明白人。”说罢，他话锋一转，疾言厉色地便对尹子和低吼道，“给我过来！” 尹梁本就不苟言笑，眼下正在气头上，那张威严的脸便看上去更慑人了一些，任谁看了都要心里发怵。 尹子和倒也乖巧，丝毫没有挣扎地便起了身，跨过横在中间的茶几走到了尹梁的身边。他刚停下脚步，沙发上的老人便也顺势站了起来。 祖孙俩就这么面对面对峙着，尹子和本就身量修长，反观他对面的尹梁居然也不矮他多少，配上他那副硬朗的身板，又因着尹子和今天的颓丧，倒是活生生把正值青年的尹子和给压下去了一头。 尹子和低着头站在尹梁面前，既不显得慌张，也不急于辩驳，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开了口，一张嘴便是一句认错的“对不起”。而正是这句不合时宜的抱歉恰恰牵动到了尹梁忍耐多时的怒火，让这位平日里风度翩翩、精神矍铄的老人猛地扬起了手，接着狠咬着牙就给了自己这个疼爱着养大的孙子一耳光。 尹梁似乎真的是恨透了，这一记可以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直把尹子和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坐在了地上，那半边受了一巴掌的脸更是快速地肿了起来，嘴角都裂了道血口子出来。 “为什么要和雯雯分手？”尹梁垂下那只刚打了尹子和一巴掌的手，手心甚至还在发着麻。 尹子和垂在身侧的手攒成了拳，肿起的脸疼得一惊没了感觉，只能感到一阵阵的酸麻，耳朵都有些嗡嗡的作响。 他清了清嗓子，尽力眼下喉中的呜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回答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许雯。” 话音刚落，尹梁的手掌便又落了下来，“啪”的一声又抽在了他脸上，还是原先那半边脸。 这一回，尹子和却没能再忍住，踉跄地倒退了一步，狼狈地摔坐在了沙发上。他呆呆地斜坐在沙发上，整个脑区都在嗡嗡作响，看着尹梁却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听觉才模模糊糊地恢复。 “我不想辜负许雯，也不想再让喜欢的人为我受伤了。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对不起，爷爷。只有这件事，我不能听您的。”尹子和缓了缓，艰难地爬起身来，可还没等他站起身，他膝盖一弯居然在尹梁脚边跪下了，彻底地低下了头，又是哀愁又是痛苦地自白。 尹梁沉默良久，终叹了口气，疲惫道，“起来吧。你在做些什么我都知道，你这段时间就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抬脚便走，临到门前又转过身来看了眼尹子和，看他弯着脊背跪坐在那里，脊背很是清瘦，比前段时间清减了许多。他到底还是心软了，总归这是自己宠着长大的孩子，就算再怒其不争，也只能咬牙忍了。 尹梁走后，房间里便又成了尹子和孤身一人，他仍抱着腿坐在地上，脸埋进围起的臂弯中，高高肿起的脸一碰到布料就疼得厉害，又热又胀，像要裂开了一样。 他像个孩子似的缩在窄窄的过道里，脆弱得让人不忍再去刺伤他，他安静得过分，呼吸都极为单薄。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闷闷地哼了一声，带着鼻音呢喃了句，“好累……”
第29章 绝处逢生 因为尹梁那两个毫不留手的耳光，尹子和的脸肿得像注了水，皮肉透红发亮地包着淤血，灼热地疼过之后开始麻木地发凉。酸麻的半张脸让他意识昏沉，入夜后却开始疼了起来，疼得让他辗转反侧又不敢随意动弹，直到天亮前才将将入睡。 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其实醒过来时天也才刚亮，苍白的太阳挂在遥远的天际线边上，透射出含糊其辞的温暖。 尹子和忍不住揉了揉视野朦胧的眼睛，这才发现左半张脸已经肿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正隐隐地胀痛着，这让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顶着这么张脸是绝对没办法去上班的。 头脑极度昏沉，尹子和原想再睡上一会儿，却是任他怎么尝试都没了睡意。他索性起床洗漱，站到了洗手台前面，往镜子里一看，才发现左半张脸已经完全青了，青中甚至掺着紫，从下颌一直到额角都有些肿胀，看上去极为可怖。他的嘴角也破了，结着个硕大的血痂，一张嘴便裂开了个口，殷红的血便一下子溢了出来。 尹子和“嘶”一声，倒抽了口凉气，他揉了揉眉心，在牙刷上挤好牙膏塞进嘴里时，也发现口腔里也烂得一塌糊涂，吐出来的泡沫都是鲜红的。 他的鼻腔因为疼痛而略感酸胀，他低低地苦笑了声，尹梁从没有在他的事情上这么生气过，至少他从来没在自家爷爷手下受过这样的罚，老爷子虽向来严厉，但他像这样被打得见不了人还是头一遭。 尹子和大学毕业快十年，一工作就进了自家的出版社，平日里虽私生活不算检点，可工作却从未缺席过，甚至可以说除了吃饭、睡觉和做爱，他的生活几乎就只剩下了工作，这也就导致了这突如其来的停工让他全然无所适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头一回认识到自己的生活居然是如此贫瘠且孤单，有大把的空余时间却不知该如何自处，有大堆的心事却无人诉说，在这一刻，他开始难以自控地感到可悲。 他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抱着肩膀蜷缩在阳台边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同自己设想，如果他正在恋爱，如果那个人是黎追，如果他没有把这一切搞砸，黎追是不是能在这种时候陪在他的身边，他们大概不会和彼此说太多，应该会在这样温暖且无聊的日子里用性爱来度过，会有很多个拥抱和亲吻，亲昵地舔遍对方的身体，就此死在拥有对方的床上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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