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雪球 江祺没想到只是隔了一周，他又见到了他哥。 因为周末正好连着元旦放假，学校截了高三一天假，江祺周六回家发现付知冬已经到家一天后，立刻抱住他不放并连连谴责学校让他痛失和他哥在一块儿的一天。 付知冬任他像八爪鱼一样搂着自己，手松松地挂在他小臂上，只是笑，问他一模考得怎么样。 江祺当下瘪了气，蔫着脑袋说：“年级二十。” 按照往年的排名看，要考上付知冬的学校至少需要稳在前五。江祺当然很清楚，他一边焦虑一边质疑自己复读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但每次转头一看到傅可砚复读两年还八风不动，又觉得心里平静点。 付知冬不想给他太大压力，伸手揉了两下他的脑袋，说：“没事的。” 他想说没事，考上什么都可以，但又觉得这样说江祺这一年就一文不值了，于是只留下前面半截话。 付知冬微微侧过脑袋想看他，江祺却顺着姿势下一秒吻上来。付知冬一只手还挂在他后颈，另一只手最终还是搂上去。 门口传来钥匙的响动。 付知冬几乎是立刻推开了江祺，气还没喘匀就转身去冰箱里拿冰可乐，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然而没有进一步动静，邻居家的门打开又合上，金属防盗门落下很重的响。 江祺还愣在原地，回神后又凑到付知冬边上，去舔他唇边的可乐，说：“哥，这么怕吗？” 付知冬抬眼看他，手上的易拉罐被轻微压变形：“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如果妈发现，你就完了。” 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江祺有点困惑，但也只是乖乖应了一声：“哦。” “我说真的，”付知冬靠着冰箱，抬起膝盖轻轻撞了撞江祺的腿，“你认真一点，别让妈知道。” “知道了。”江祺把脑袋搁到他哥颈侧，声音闷闷的：“那我们以后怎么办，要瞒一辈子吗？” 十八岁的人讲起以后太轻易了，付知冬想。他想说你上大学之后会发现世界非常大，槐城之外还有很多地方，想喜欢什么样的人也都能找到，到时候你哥就不会再是很稀罕的对象。 但他只是摸了摸江祺后颈，短短的发茬有些扎手，付知冬依然将食指撵上去，指尖的刺痒提醒他面前人的存在。他说：“你先高考吧。” 门口又传来钥匙声，江祺从容地和付知冬分开一些，防盗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接着是客厅老旧的铁门。 江燕还没换好鞋子就开嗓：“祺祺也回来啦？妈还以为今天下班算早的，还想在你回来之前先做上点，你们俩都得等等啦，马上要元旦了，得做点好吃的。” “不用太麻烦，随便吃点就行。”江祺已经坐到沙发上，拿着手机边看边说，很松散的样子。 “一年要过完了，怎么能随便呢？”江燕拎着菜走过来，“知冬一边儿去，我把菜放进冰箱。” 付知冬让开，也坐到沙发上去，和江祺隔着一点距离。 江祺不动声色地蹭过来，手轻轻攀上付知冬腰侧。付知冬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点，而江燕正好走过来，絮絮叨叨地给两个人倒水：“暖气里头这么干，冬天要多喝水啊你们两个。” 江祺拿过一杯，先递给付知冬再拿自己的，江燕看到了说：“祺祺对哥哥还是上心，你们俩兄弟感情一直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付知冬笑了一下没说话，心说你要是知道我们好到什么程度，现在可能会想给我们一人一刀。 江燕一边择乌塌菜，一边把话头又引向他：“你上次说转正的事情怎么样啦，有没有着落啊？” 这话让付知冬立刻面露疲色，他捏了捏眉心说：“不好转正所以最近刚辞，元旦回去我再找找别的公司。” 江燕择菜的手顿了顿，不自觉地擦了擦围裙，说：“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回来找个单位上上班都是一样的，咱们这也发展起来了有什么不好……” “不一样，”一向对江燕讲话和声细语的付知冬语气强硬起来，“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不想回来工作。” “好了好了，妈知道了。你出去闯一闯就是，要是没钱了记得找妈要哈，千万别憋着不说，首都租房子老贵了。”江燕端着菜盆子回了厨房，没再和付知冬继续这个话题。 见江燕已经开始专心做菜，江祺才凑过来问：“哥，你真的不想回来吗？” “回来这里能做什么工作？” “也是，”江祺在沙发上倒下，抱着他哥的腰，头枕在付知冬腿上，小声说，“但以后也时不时回来看看妈，等我去上大学这里就她一个人了。” 付知冬说好，与此同时脊背又开始僵直，江祺掀起眼皮看他，神情自然：“哥哥抱一下弟弟有什么奇怪的？” 付知冬深吸一口气，刚想把江祺从他身上拽起来，兜里的手机就开始响铃。他拿出来看，是方识椴拨来语音。 江祺显然也看到了这个名字，撇了撇嘴坐起来，付知冬顺势起身走到窗边去接。 “是没人，我走的时候看你把钥匙留在桌上，就放了备用钥匙在离我们最近的电箱后面，用磁铁吸着。” “找到就好。我过完元旦应该就回去。” “好，新年快乐。”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祺已经脸皱得面目全非，凉凉地开口：“谁啊他。” 其实江祺知道是谁。他去付知冬学校找过他，当时方识椴也在，他是和付知冬同宿舍的室友，两人专业不同，但经常一块儿出门吃饭。 江祺对方识椴的唯一印象是看上去很孱弱，而且很爱穿粉色衣服，为此江祺一直格外警惕这个方识椴对他哥图谋不轨。 “没礼貌，你明明记得方识椴。”付知冬懒得搭理他的醋味，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他回宿舍没带钥匙，问我备用的在哪里。” “你们宿舍别人都回家了啊？他怎么没走？”江祺问。 付知冬迟疑了一下才说：“他好像不怎么回家……我也没太问过。大四另外两个室友为了实习方便出去租房了，就我和方识椴两个人，我一走也没人给他开门。” 结果这话让江祺醋意更重，要不是江燕就在不远处的厨房里，付知冬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自己。 江祺果然阴阳怪气地：“天哪，两个人，孤男寡男的，哥你说合适吗？” 付知冬一边语塞，又觉得江祺这样很可爱，不自觉笑了起来说：“他有对象，我不知道是谁，但确实有。” “有对象怎么了？那也要注意。”江祺现在完全是在耍赖了。但偏偏付知冬莫名吃他这一套，只会条件反射想哄着。 但还没来得及哄，出来冰箱拿东西的江燕听了两耳朵就问：“谁有对象了呀？知冬？哎呀，你说你，都要大学毕业了连个女朋友也不带回来给妈看看，没跟别的女孩子接触接触？” 付知冬余光瞥见江祺脸都黑了，憋着笑说：“不是说我，在说我室友。我有什么好接触的，找工作要紧。” “事业和感情都是一样重要，别又说我啰嗦，你也好歹谈一谈看看嘛，妈还会拦着你不成？”江燕甩着手里的萝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江祺半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开口：“我哥有什么好接触的，身边没几个女同学吧，还不如让我接触接触。” 最后一句话双关得隐晦，付知冬几乎是立刻神经紧绷起来。但江燕当然没往那头想，只是说江祺胡闹：“你接触？你敢给我在这种时候接触小女生试试？把高考给我考完了再想谈恋爱的事情，知道没有？” “好好好，”江祺答应得嬉皮笑脸，“遵命，高考完马上恋爱。”说完就被付知冬不动声色地剜了一眼。 “哎呀，姜没了，我怎么忘了买今天。”江燕转身看着他俩：“你们谁给我买点上来，再带一瓶老抽。” 付知冬这种时候往往是第一个接活的，他刚说“我去吧”，江祺就跳起来说：“我和哥一起去，下楼散散。” “你刚放学回来散什么，行行你俩快去快回吧。”江燕又回了厨房。 江祺勾着他哥的脖子出了门，外面的雪依然松松地下着，不算太大，但付知冬还是伸手把羽绒服的帽子给江祺拉上去。江祺也学他，把付知冬的帽子往下扯了两下戴好，拉链也往上拉到顶，最后付知冬只露出来一小块脸，被风雪吹得鼻尖有些微微发红。 江祺怎么看他哥怎么觉得可爱，没忍住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付知冬把他推开，脸比刚刚更红一点：“干什么。” “亲一下怎么了，周围又没人。” 因为没人，江祺索性牵上他哥的手再揣进兜里，在寒风中哈了一口气，说：“今年雪好多啊。” 往年槐城下起雪总是一场一场地，今年是连着下几天，没停多久又连下小半周，于是槐城在整个十二月几乎总是一片素白。 “你们地理考吗？我上次看气象报道说是因为拉尼娜。”付知冬想起这件事，顺口问他。 “还没遇到这个，说不定回去月考就要考，我们年级那个地理组长真的太爱看最近气象出题了。”江祺抱怨两句，又意识到什么，语气雀跃起来：“哥，你是因为我才一直看气象分析啊？” 付知冬表情平淡：“我只是关心天气预报。” 江祺把这句话当肯定的默认，嘿嘿笑了两声以后又啄一口他哥的脸：“你好爱我哦，我就知道。” 他们在超市里买了一大袋东西，本来只是要买姜和老抽，但江祺看到新上架某个品牌的薄荷巧克力又走不动道。付知冬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喜欢这个口味的东西，他只觉得这像牙膏。 又路过别的零食，江祺多看两眼付知冬就拿下来放购物车里，到后来江祺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别别，太多了拿不回去。” 即便如此，等江祺的目光在雪花水晶球上停留超过五秒时，付知冬还是问了他是不是想要。 圣诞节刚刚过去，这些红红绿绿的滞销商品失去了高价卖出的机会，被堆在一个货架上打折出售。江祺刚刚盯着的是其中一个夜光水晶球，里面关着一栋小木屋和落雪的圣诞树。 付知冬伸手晃了晃那颗球，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来，他轻轻敲了敲玻璃，指着那棵树说：“树没做好，这都能把云杉和冷杉混在一起。” “好了好了当代李时珍，别为难这颗球了，我没想要，走吧。”江祺拉着他走掉，在排队结账的时候又没头没尾地说：“你以前也送过我一个。” 付知冬一时有点困惑：“什么？” “水晶球，你之前不是送过我一个？” “噢，你八岁生日的时候？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付知冬虽然是这么说，但分明很快就想起来。 江祺八岁生日那会儿，付知冬自己都还是个小学生，没多少零花钱，但总归是攒了攒，在学校门口文具店买了个在当时来说算得上高级且漂亮的水晶球，球里是被驯鹿拉着在月下飞奔的圣诞老人，带电池，月亮还可以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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