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认识政府里的人?” “你不是在政府工作?”冯冬阳说,“贾行希的事能摆平,还多亏了我认识一些政府的人。” “打住打住,”耿秋阳连忙说,“别提这件事,我都快忘了。” “你心倒是大。”冯冬阳停顿片刻,又说:“心大也好。” 耿秋阳嘿嘿笑了两声。哥哥的怀抱很宽、很暖,他窝在里面,心想,管它的,走着再说吧,日子总不会越来越差。 第二天,耿建国一大早就起来擦骨灰盒,又嘱咐冯冬阳买回不少东西,预备去墓地下葬。耿秋阳买了鲜花,跟在父亲身后,心里惴惴的,隐约觉得自己将迎来又一次告别。 墓地位置很偏,不像耿秋阳想象得那样整洁肃穆,门口的匾额已脱了漆,园中的台阶也有破损,显出陈旧与萧条。 在这一片荒败之中,有一块墓碑十分干净,四周没有杂草,碑前摆着点心,格外引人注目。 耿建国径直朝那块墓碑走过去。耿秋阳跟着,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 到得那块墓碑前,耿秋阳看着上面的名字,不仅脑子转不动,呼吸都要跟不上了——那是刘长宏的墓碑。 遗照上的刘长宏很年轻,目光温柔,笑容沉稳,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吸毒赌博,死于阴沟。 耿秋阳看着那张遗照,只觉一阵凉意袭进心里,恐惧与悲悯交织,最后竟引起一阵恶心。 “像吗?”耿建国突然回头问道。 耿秋阳堪堪忍住呕吐的欲望,深吸一口气,答不出话来。岂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他不安地回头看冯冬阳,只见他脸色惨白,茫然地看向墓碑,没什么表情。 “哥。”他轻唤一声。 冯冬阳回过神来,扭头看他,说:“没事。” 耿建国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就停下了。他指着刘长宏旁边一块无名的墓碑,说:“这就是夏萍给自己买的墓地。” 耿秋阳:“……” “什么时候买的?”冯冬阳皱紧眉头。 “刘长宏去世以后,”耿建国答道,“当时她动了死的念头,葬好刘长宏以后,就顺便给自己买了墓地。后来又想开了。孩子还小嘛,她不是那种扔下孩子不管的妈。” 冯冬阳垂下头,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她一直来扫墓?” 耿建国笑了笑,说:“是啊,今年清明节刚来过。” 耿秋阳听了这话,只觉整颗心脏都收紧了。他想起冯夏萍刚去世时,耿建国曾说过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让她爱上我。 他不相信冯夏萍不爱耿建国,否则他们不会相依为命、白头偕老。但冯夏萍对耿建国的爱,和对刘长宏的爱,肯定不一样。耿建国会遗憾吗?也许更多的是失落吧。可现在人都已经不在,再多失落也注定随风飘散。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有这么多冲突和遗憾,存在于同一个家庭? 耿秋阳怔怔的,初夏的风吹过墓地,也吹过他。他打了个颤,抿紧嘴唇,没说话。 “咱们家的人,都重感情。”耿建国把骨灰盒递给耿秋阳,让他抱着,继续道:“外人看着,都觉得我们傻,甚至有点疯,我们自己也不见得好受。但是人嘛,总得顺着自己的心活。只要不违心,那么就算活得不好,也不至于不幸。像刘长宏那样,想纠正自己,活得太违心,最后就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这番话说得很沉、很深,很无奈,又很温柔。 耿秋阳应当是流泪了,但风迎面吹来,他睁不开眼睛,泪也很快干涸。他明白耿建国为什么会接受他和冯冬阳的关系了。因为他早已全盘接受头顶的命运。 耿建国指挥着冯冬阳,两人亲自落葬。冯冬阳的嘴唇有些发抖,不知是被风吹着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没有工人吗?”耿秋阳问道。 “不用他们,”耿建国说,“自己来吧。” 耿秋阳点点头,又问:“为什么是今天?算过日子的?” “算什么算,随便选的,”耿建国笑起来,“你妈嫁给刘长宏之前,算过命,说他俩八字很合,在一起旺家旺祖、长命百岁。后来刘长宏死了,你妈就再也不信这些东西。” 耿秋阳勉强抬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落葬结束时,已是正午。阳光从头顶压下来,影子变成小小一团,被踩在脚下。 耿建国无意在墓碑前停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们要是想待一会儿,就待着,我先回车上了。”他指了指刘长宏的墓碑,对冯冬阳说:“以后扫墓的事,交给你了?” 冯冬阳点点头,应了一声。 耿建国便转身离开。 耿秋阳望着父亲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小孩子。这段时间所谓的成长,在漫长的人生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他望着墓碑上“冯夏萍”三个字,悲伤地笑起来,说:“哥,你看,咱们家,有夏、有秋、有冬,唯独没有春。” 冯冬阳拉住他的手,说:“大概爸妈不喜欢春天。” “也是,”耿秋阳吸吸鼻子,“春天虽然花多,但风刮得太狠。” 两人沉默下来,望着墓碑发呆。 片刻后,耿秋阳站到冯冬阳面前,抱住了他。 冯冬阳搂住他,轻轻摩挲他的后背。 直到太阳光照得人眼睛发晕,两人才缓缓分开,手牵着手,离开墓园。
第65章 完结章 永远都在 【哥哥永远都在。】 从墓地回来,一家人都很沉默,每个人都好像心事重重,又像是已经释怀。 耿建国说晚上吃简单点,冯冬阳却没点头,特意出去买了菜,做了三菜一汤。 摆好碗筷,他对耿建国说:“爸,我记得您有瓶酒,存了好多年,今天要不打开喝了?” 耿建国沉默片刻,点了头。 酒是耿建国结婚时耿梅芳送的自酿酒。虽不是什么名酒,却是耿建国结婚时收到的少有的善意。 自家酿的粮食酒度数很高,耿秋阳凑上去闻了下,呛得直皱鼻子,适应之后,又觉醇厚馥郁,很想尝尝。 耿建国给他倒了一瓶盖,让他慢慢抿。耿秋阳十分嫌弃,跑去拿来个小酒杯,把瓶盖里的酒倒进去,一边品,一边看冯冬阳喝酒。 在耿秋阳印象里,这是冯冬阳第一次陪耿建国喝酒。耿建国刚开始很沉默,后来酒兴上头,脸上有了红晕,拉着冯冬阳划拳。冯冬阳竟然会,侧身坐好,挽起袖子,开始划拳。 他身上有浓浓的书卷气和绅士味道,即便划拳,声音和动作也依旧很稳,有种强烈的违和感。耿秋阳在一旁看他熟练地“吆五喝六”,看得目瞪口呆。 晚饭快结束时,耿秋阳去上了个厕所。这一走动,他才知道那一瓶盖酒有多厉害。他扶着墙走进厕所,半天没能出来。 “哎,哎,哎……”他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歪倒在墙上,手握着门把手,怎么也转不动。意识还很清醒,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冯冬阳很快来了,抱起他,说:“看来你不能喝白酒。” 耿秋阳不愿耿建国看到自己被公主抱,奋力挣扎。冯冬阳搂紧他,说:“别动,我送你回床上躺着。” 耿秋阳这才卸了力气,小声说:“你酷……你赶紧走啊,别让爸看见……” 冯冬阳笑得温柔,抱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回了房间。 卧室里窗户没关,夜风吹来丝丝凉意。冯冬阳把耿秋阳放在自己床上,盖好被子。 耿秋阳虽然小脑被麻痹,大脑却还清醒,一时没有睡意,忽闪着睫毛,看冯冬阳。 冯冬阳也看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似的,忽然俯身,吻了他一下。 耿秋阳吓了一跳,说:“你酷……你赶紧走吧,爸还等着你呢。” “你说不好‘快’这个字吗?” “我酒量差,行了吧?” 冯冬阳笑起来,突然说:“我要把两张床并起来。”说着就去拖另一张小床。 耿秋阳无奈道:“你折腾什么啊?” 冯冬阳却不理,执意拖床,搞得床脚的立柜不稳,掉下不少东西。 “哥,你喝多了吧?” “没有。” “没喝多你发什么疯?” 冯冬阳听了这话,不仅不收敛,反倒更疯了,用力一拖,床脚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于是,耿建国来了。 “你们折腾什么呢?”耿建国红着脸,扶着墙,说话时舌头都大了。 耿秋阳马上钻进被子,试图逃避这荒唐的一幕。 只听冯冬阳说:“爸,我计划把这两张床并起来。” “为什么?” “这样床就大了,睡起来方便。” “也是。那你叫我啊,我这会儿腰一点也不疼,身体好着呢。” 说完,两人合力一抬,小床顺利靠在耿秋阳身边。耿秋阳藏在被窝里,只觉脸如火烧,羞愤难当。 另两人却对他的尴尬浑然不觉。只听耿建国说:“哎呀,起猛了,头晕。” 冯冬阳说:“爸您慢点,要不今天就喝到这儿,我想睡了。” 耿建国说:“行,你们睡吧。” 说完,耿建国便离开了,冯冬阳关上门,爬上床,掀开被子,问:“宝宝,你干嘛呢?” 耿秋阳看他那个眼神,知道他彻底醉了。 “你真是有病,明天爸清醒过来,看见你把单人床搞成双人床,多尴尬啊。”耿秋阳说。 “你脸好红。”冯冬阳说。 耿秋阳见他不理人,便也不想理他,翻过身去,作势要睡。 冯冬阳凑上来抱紧他,说:“宝宝,我好想你。” 一句话说得耿秋阳心痒痒,回道:“一天恨不得24小时都在一起,有什么好想的?” “不知道,反正好想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吧。” “你要说会,而不是会吧。” “好吧,会。” “前面那个‘好吧’是什么意思?” “会,行了吧?” “后面那个‘行了吧’又是……” “冯冬阳!你这回发的什么疯?还怪新鲜的呢!” 冯冬阳挨了一句吼,便安生了,抱着耿秋阳,呢喃道:“宝宝,幸好我是你哥哥。” “……什么?” “幸好我是你哥哥,”冯冬阳说,“你不会害怕我对你好,不会忍心伤害我,也不会和我走散。” 耿秋阳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些,一时鼻子发酸,说:“我爱你啊,哥。” “对,你爱我,”冯冬阳着迷地看他,“你之前说的对,我爱上了爱我的人,我比刘长宏命好。” 耿秋阳掀起被子盖住他,钻进他怀里,说:“别乱想了,睡吧。” “亲一个。”冯冬阳说。 耿秋阳只觉浑身发麻,因为冯冬阳清醒时绝不会说“亲一个”这种轻浮又肉麻的话,而是会直接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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