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做了一系列反应,唯独没反问一句:知道什么? 于是耿秋阳明白,他全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接近尾声了~
第63章 坦承 【首先是你哥的弟弟,然后才是我和你妈的儿子。】 耿秋阳不是没有设想过当下这一幕。 在他的设想里,父母得知真相后,无论是愤怒还是悲伤,总归是失望的,而他必定会因为父母的失望而悔恨万分。 可当这件事真正发生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悔恨。羞耻如龙卷风般,于刹那间席卷了他。他脸颊发烫,牙齿紧紧压住嘴唇,两手握成拳,目光在空间里飘,不知该落在什么地方。想转身逃,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想开口说话,双唇却像被胶水黏住。他仿佛脱光了衣服站在阳光下,丧失了思考能力,被羞耻支配着,瑟瑟发抖。 如果这时候耿建国骂他,他一定会全部承受下来,半句都不反驳。 但耿建国没有。他在几番情绪跌宕后,坐回床边,佝偻着背,到头来也没说出责备的话。片刻后,寂静中传来低低的吐息声,接着便是啜泣声。 耿建国哭了。 耿秋阳呆呆地喊了声“爸”,不敢靠近他。 “都是我的错。”耿建国终于开口了。 耿秋阳怔怔地听着,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你妈嫁给我的时候,你哥才六岁,但他已经很懂事了,看起来有点吓人,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那种感觉。”耿建国自顾自地讲述起来,语气委顿,声音低沉。 耿秋阳还没有完全从羞耻中走出来,闻言摇了摇头。 耿建国冲他招手,示意他在身边坐下,一副要与他长谈的架势。 耿秋阳坐到床边,却没敢放松,浑身依旧绷得很紧。“我哥还站在外面呢……”他轻声提醒。 “你别管他,他比你聪明多了。”耿建国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 这一眼很深、很柔,是专属于父亲的宠爱的眼神。耿秋阳在这眼神之下,终于放松些许。 “爸,对不起。”他呢喃了一句。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耿建国说,“我好不容易愿意跟你说。” 耿秋阳连忙点点头,说:“您说吧,您说。” 于是耿建国继续讲述起来。 “当年刘长宏性情大变、死得又突然,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把你妈娶进门。然后就见到你哥。他那时候6岁,照理说,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但他那个眼神,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他对我很戒备,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话,但我如果跟他说话,他就会笑,叫我爸爸。他懂得讨好我。我看着他,总觉得害怕,因为他没有小孩子身上的那种单纯。小孩儿都好骗、好哄,但你哥不会被骗,也用不着哄。” “我哥……很孤独。”耿秋阳试探着说。 “是啊,你妈也不怎么跟他亲近。一方面是因为他长得像刘长宏,你妈看见他心里难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性格。你哥小时候活像一匹野狼,阴森森的,一点也不亲人,别人自然也不会跟他亲近。” “我哥只是不喜欢表达……”耿秋阳说。 耿建国突然笑起来,说:“他不是不喜欢表达,他就是不亲人,他养不熟。你没见过他那副样子,因为你改变了他。你是第一个愿意亲近他的人。” “……”耿秋阳不敢说话。 “我那时候就觉得不妥,”耿建国说,“因为你哥照顾你的时候,不允许我们插手。你有时候犯浑,你哥也不许我们教育你。你见过狼护食吗,你哥护你就是那种样子。我看着心里不太舒服,感觉你好像首先是你哥的弟弟,然后才是我和你妈的儿子。但我没敢把这种想法说出来。一来,我怕你妈觉得我嫌弃你哥。他不是我亲生,我不得不保持敏感。二来,你哥愿意照顾你,按理说是好事,还是幸事。有些人家的亲兄弟还打得不可开交呢,你哥和你不是一个爹,还不欺负你,愿意照顾你,我应该知足。” “所以我说,都是我的错,”耿建国叹了口气,“我应该早点跟你妈说这件事,和她一起干预你跟你哥的关系。你哥那个性子,我和你妈看在眼里,都知道他像了刘长宏。他一直没找女朋友,我和你妈默契地不谈,都没敢管他,怕他像刘长宏一样,受了委屈就走极端。谁能想到,他心思在你身上呢?真是灯下黑。” 耿建国哈哈地笑了起来,因为刚刚流过泪的原因,气息不稳,声音发颤。 耿秋阳怔怔的,仿佛听了一个别人的故事,十分陌生。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想过这些前因后果……”他呢喃着,忍不住问道:“爸,我们……我们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耿秋阳一下子紧张起来。 “在重庆,在你哥床上睡午觉的时候,枕头后面有个瓶子。上面全是英文,我看不懂,但我留了个心眼,拍了个照,用手机一搜,是男用润滑剂。” “……” “我刚开始以为是你哥带人回来,”耿建国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你妈就出事了。那几天你总粘着你哥,拉你哥的手,靠你哥身上。你自己说,谁家的兄弟是这么相处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妙。再后来……算了,我懒得说了。” 耿秋阳再次被羞耻感裹挟,心仿佛被扔在油锅里煎,已然掉了一层皮、起了一圈泡。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耿秋阳说。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耿建国无奈地看他,“这么多天,我压根没合过眼,昨晚才稍微睡着了一会儿。” 耿秋阳垂下头,不敢说话。 “我刚开始很想打断你哥的腿,让他跪在你妈的骨灰盒前,认罪受罚。”耿建国停顿片刻,后背又佝偻些许,整个人显出疲态,“可是,可是,我看你……我看你对他……你对他愿意得很啊!”他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里渗出,听起来很痛苦。 耿秋阳眼眶红了,不知该说什么。 “我就想,算了,”耿建国沉吟道,“可能我们确实没把你哥养熟,但你哥把你养熟了。” “……爸……” “我又想,你妈应该不会介意这件事,”耿建国自顾自地说,“你妈有颗慈悲心。她能原谅刘长宏,自然也能原谅你哥。而且你妈归根到底,是希望你们俩好。如果你们俩在一起才是好,那你妈一定会支持的。她既然支持,那……那我也不该反对。” 耿秋阳视野模糊了,喃喃道:“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努力过了……” 耿建国没接他的话,兀自发了会儿呆,另起话题:“你们想带我去重庆,就带吧……反正迟早要靠你们给我养老送终,过去守着你们也好。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也挺好。如果你们嫌我麻烦,或者我嫌你们烦,我就回来,总之咱们谁也别跟谁客气。” 耿秋阳连忙点头。 “走之前,把你妈葬了吧。”耿建国突然说。 耿秋阳一愣,“葬……葬哪里?” “你妈很早的时候,在公墓给自己买了块墓地。那会儿还没你呢。” 耿秋阳十分诧异,但没来得及细问,就被耿建国推向门口。 “走吧,走吧,让我安静一会儿。”耿建国沉吟着。 “爸,我哥他……他知道你知道吗?”耿秋阳忍不住问。 “他怎么不知道?”耿建国叹了口气,“但他了解我,知道我喜欢体面,所以不跟我谈。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傻吗?心里有点什么事,嘴巴一张全漏出来了。” “呃……”耿秋阳十分尴尬,红着一张脸,被耿建国推出了卧室。 门在面前关上后,耿秋阳长出一口气,心里仍有些残留的慌乱,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冯冬阳正在阳台抽烟。 耿秋阳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跟他讨了根烟。 冯冬阳看着他,目光很深、很沉。 “收到祝福了吗?”他问。 耿秋阳浅浅地笑,说:“算是吧。” 冯冬阳“嗯”了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 两人并排站着,望着远处抽烟,一时无话。
第64章 落葬 【他早已全盘接受头顶的命运。】 耿建国所说的“墓地”一事,冯冬阳也不知情。 “爸妈有好多事瞒着我们啊。”耿秋阳感慨。 “人经历的事情一多,话就少了。”冯冬阳说。 耿秋阳叹了口气。确实,许多事也称不上瞒,只是难以坦承罢了。比如刘长宏的事,要不是因为冯夏萍去世、耿建国记忆混乱了一段时间,也许他们俩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们的事也是一样。要不是因为母亲去世、两人被迫厘清感情问题,大概耿建国也永远不会知道。 吃晚饭时,耿秋阳问起墓地的事,耿建国只不答,说他都准备好了,明天带他们去下葬。 耿秋阳只好收起话头,饭桌上便沉寂下来。 要是搁在以前,冯冬阳一定会尽心活跃气氛,哄得父母笑吟吟的。可如今,他却保持沉默。大概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该用什么语气、以什么立场说话。 耿秋阳也有些尴尬,总觉得家里气氛变了,吃饭吃得如坐针毡。 倒是耿建国一切如常,中途还喊冯冬阳给他添饭。 当晚,耿秋阳万分疲惫,只觉这一整天都绷着神经,快要崩溃了。 “天哪,”他趴到冯冬阳身上,“我现在怀疑带爸一起去重庆是个错误,太恐怖了,我不想和他一起住!” 冯冬阳屈起腿,让耿秋阳坐在他膝头,撑住他的手臂,像小时候一样,让他“飞”起来。 但耿秋阳长大了,腿太长,稳稳坐着,飞不起来。 冯冬阳放平腿,搂住他,翻身侧躺,埋头在他颈侧,问:“为什么不想和爸一起住?你是新媳妇吗?不想和家公一起住?” “不好意思哦,我可是亲生的,你才是新媳妇。” “我是女婿。” “……”耿秋阳一时哽住,片刻后说:“天哪,我们这样开玩笑是不是太大逆不道了?” “大逆不道的事我们干少了?”冯冬阳声音闷闷的。 耿秋阳哈哈地笑起来。 “没关系的,”冯冬阳突然叹出口气,“到了重庆,你照常上班,我照顾爸,和他一起看装修。等过段时间,就都适应了。” 耿秋阳收起笑容,“嗯”了一声,问:“你要回暖阳上班吗?” “大概吧,”冯冬阳说,“他们招不到合适的人,想让我接着干。”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谈不上。但暖阳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多少有点感情。而且暖阳和政府合作多,有机会认识政府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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