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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太晚了，先回去睡吧。”耿秋阳说。 耿建国却不愿走，望着冯夏萍的骨灰盒，说：“可怜啊，可怜。” 他一边说，一边抚摸自己的胸口，片刻后，扭身拍了拍耿秋阳的肩膀，又走到冯冬阳身边拍了拍他的。 耿秋阳不知他在说谁可怜，或许他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很可怜。 耿秋阳的心情缓缓下沉，几乎有些悲凉。 “爸，去睡吧，睡醒就好了。”冯冬阳低声说着，语气也很低落。 耿建国点点头，蹒跚着往卧室走。兄弟俩站在原地望他的背影，谁也没说话。 走到卧室门口时，耿建国突然回过头，问冯冬阳：“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浑身湿的？” “我出去和人吃饭，淋了雨。”冯冬阳说。 “哦，注意着点，别感冒。”耿建国走进卧室，门关到一半，又突然拉开，走出来看着耿秋阳，问：“你为什么光脚站地上。” 耿秋阳被他这两回头吓得魂都没了，干张着嘴，没答出话来。 “小秋急着看你，没来得及穿鞋。”冯冬阳解释了一句，继而转身去鞋柜拿拖鞋。 耿建国点点头，走进卧室。 随着卧室门砰地阖上，耿秋阳终于放松下来，坐进沙发里，长叹一口气。 冯冬阳给他穿上拖鞋，说：“快去洗澡，不然感冒要加重了。” “你先去洗，你身上还是湿的。” “但我没打喷嚏。你快去洗，听话。” “那一起洗。” “别闹。” 耿秋阳撇撇嘴，拿了个抱枕搂着，又叹出一口气。 冯冬阳望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让了步：“好吧，一起洗。” 热水冲走冰凉的风雨气息，氤氲蒸汽中，人心里的那点悲凉也逐渐化开，越来越淡。 “你说爸刚刚是怎么回事？”耿秋阳问，是闲聊的口气。 冯冬阳一边拿浴花给他擦身体，一边答：“我估计是做梦了。” “梦到妈了？” “嗯，梦到妈去世了，或者妈给他托梦了，让他意识到妈已经走了。” “有可能。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带他去医院看看？” “别折腾他了，让他一点一点慢慢接受吧。” “嗯。你说他到底明不明白咱俩是他儿子？他有时候好像明白，有时候又好像不明白。” 冯冬阳摇摇头，没答话。 耿秋阳拿手指头戳空中的泡沫，继而拿过浴花，改为他给冯冬阳擦身体。 冯冬阳有些走神，耿秋阳便捧了团泡沫吹他脸上，问：“想什么呢？” 冯冬阳搂住他，不让他乱动。 “其实我有点担心。”冯冬阳突然说。 “担心什么？” “担心爸听到咱俩在门口说的话了。” “好吧，实话说，我也有这个担心，但我没讲出来，因为好像讲了也没啥用。” 耿秋阳一副摆烂模样，反倒把冯冬阳逗笑了。 “好好好，我也不讲了。”冯冬阳抱着他站到花洒下，热水哗啦啦地砸在两人身上，冲走所有泡沫。 “快点洗完出去。”冯冬阳说。 “不想出去，”耿秋阳抱住他，“热水淋着好舒服。” “那也不能一直淋。” “出去就睡觉了，好没意思。今天多么重要啊，值得延长一下。” “出去才能给你看我的银行账号。” “哦，那行。” 耿秋阳立刻从冯冬阳怀里出来，冲净身体，走出淋浴室，拽过浴巾，把自己裹起来。整个流程速度之快、动作之流畅，把冯冬阳都给看懵了。
第55章 成长 【真拿你没办法。】 狭窄又温馨的卧室里，两张单人床空了一张。 冯冬阳从背后搂着耿秋阳，点开一个个银行APP，给他讲自己有多少钱。 他没有用信用卡的习惯，反而从大学时期就开始存钱，无论挣得多少，一定要划出部分存起来。他一共有五张银行卡，一张用于个人开销，一张用于投资理财，一张用于房产和保险，剩下两张，一张存给父母，一张存给耿秋阳。 耿秋阳别的都不想看了，催着冯冬阳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银行账户。 冯冬阳简直拿他没办法，点开APP，输密码的时候也没避着他。密码毫不意外，是耿秋阳的生日。 耿秋阳自己点进余额页面，看到数额后，先是兴奋，紧接着又有点生气。 “你给我攒了这么多钱，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又不缺钱。” 这话不能算错。耿秋阳大学时期和冯冬阳住在一起，衣食住行从未花过自己的钱，爸妈给的生活费，他全当零花挥霍了。工作之后，他虽挣得不算多，但因为没有房贷车贷，每月挣多少花多少，倒也自在。 但耿秋阳还是想不通，追问道：“既然我不缺钱，你还给我攒钱干什么？” “只是一种习惯。自从你上了大学，我就感觉必须给你存钱。” “我看起来像是毕业后养活不了自己的人吗……好吧，确实有点像。” “不是这个意思，”冯冬阳犹豫着说道，“我只是很担心，担心万一有什么事，你手上没钱。” 耿秋阳一愣，翻了个身，抬眼看自己的爱人，问道：“万一有什么事？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生活嘛，谁也说不好会有什么事。就像妈突然离开一样，万一哪天我……” 他话未说完，耿秋阳直接翻身坐起，捂住他的嘴巴。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耿秋阳怒道。 冯冬阳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继而拿开捂在嘴上的手，说：“我没有真的这么想，只是聊着聊着，顺着话茬就说出来了。” “无心之言更能证明是你心中所想！”耿秋阳简直觉得冯冬阳不可理喻，竟然会做那种可怕的假设。 许是急火攻心，他心口猛然一阵抽痛。他张开嘴想发泄，却没发出声音，反而咽了口气，把所有情绪压进心脏。他戚戚然转过身，坐在床边，背对冯冬阳。 他感觉冯冬阳对自己的爱太特殊了，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曾出于那样的担心，给他存钱。 父母再溺爱他，也是希望他成人的，是对他的人生有期望的，不然也不会劝他考公、让他相亲。 但冯冬阳不一样。冯冬阳不需要他承担任何责任，不期待他完成任何事情。冯冬阳呵护他就像呵护一株脆弱的植物，而他只需要享受这份呵护，用不着开花，更用不着结果。 可这样没用的植物，一旦离开呵护他的人，想必立刻就会枯萎。 耿秋阳突然想起冯夏萍曾经的话：“你有冬阳这么一个哥，是好还是不好？” 他鼻子一酸，心想，妈妈也许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一定明白冯冬阳内心偏执的爱。她一定担心自己对冯冬阳依赖性太强，离开他活不下去。如此想来，她去世前说的“相互照顾”，也许另有深意。 “小秋。” 冯冬阳在身后唤了一句。 耿秋阳从厚重思绪中抽离，转头看哥哥，说：“我决定回重庆以后，继续工作。”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还是得积累一点社会经验和人脉，万一以后你生病了，或者有什么事，我也能照顾照顾你。你如果不在了，我也能照顾好我自己。” 冯冬阳嘴巴微张，像是被吓到了，半晌没说话。 耿秋阳重新躺回他怀里，背对着他，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觉得成长的体验感太差了，根本不是一件令人欣慰和骄傲的事。他只觉得累、烦、无趣、痛苦。 极端情绪一上来，他就控制不住语言，自暴自弃地说：“算了，我还是不上班了，就在家里被你养着，如果哪天你死了，我就直接跳江，又不是没跳过。你也别给我存钱了，咱俩及时行乐吧。” 冯冬阳连忙搂紧他，说：“对不起，宝宝，刚刚是我话说得不对，你千万别多想。我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在。” 耿秋阳没说话，眼睛莫名发涨，流出两行泪。他很烦自己动不动就流泪，恶狠狠地揉搓眼睛，做深呼吸，要把眼泪憋回去。 冯冬阳小心翼翼地吻他的头发，问：“怎么了？你跟哥哥说。” 耿秋阳翻身埋进他胸膛，说：“哥，我很害怕。”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带哭腔，但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像个孩子似的，突然间泣不成声。 冯冬阳连忙抱紧他，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 耿秋阳闷在他怀里，说：“我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等我回了重庆，你把装修的事跟我讲，我来帮忙。房子装好，我们就带着爸一起过去住。我会学着做饭，会打扫房间。我会乖乖长大的，所以……所以我们能不能别再想未来的事了？我不喜欢提前想那些事。” 冯冬阳给他擦泪，说：“看着我，宝宝，你看着我。” 耿秋阳终于抬起头，去看爱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满，里面装的全是心痛和疼爱。 “我会在的，听明白了吗，”冯冬阳说，“你绝对甩不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沉稳又温柔，慢慢抚平耿秋阳心里的不安。 耿秋阳垂下眼睛，埋进他怀里，“嗯”了一声。 冯冬阳轻叹一口气，轻轻摩挲他的后背，说：“是我不好。以后不说那种话了。你把刚刚的事忘掉吧，好不好？” “不好，我已经记住你的银行卡密码了。我要把你给我存的钱都花光。”耿秋阳说。 冯冬阳无奈地笑，问：“怎么花？” “买辆车吧。” “那用不着花你自己的存款，我送你一辆就是了。” 耿秋阳抬头看他，生平头一回，有了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心情。 “纵容你纵容我，算不算一种纵容？”耿秋阳说。 “绕口令吗？”冯冬阳笑。 耿秋阳也跟着笑，心里拧着的疙瘩在不经意间解开了。 月光照进房间，兄弟两人安静相拥。 “哥，我真的好爱你啊。”耿秋阳轻声说。 “突然的表白？”冯冬阳宠溺地摸他的头发。 “不是表白，是感慨。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爱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哦，我明白，这种感觉我很熟悉。”冯冬阳说。 耿秋阳笑起来，眷恋地看爱人的脸，视线扫过他的眼睛、鼻子，最后定格在唇上。 两人默契地靠近对方，命中注定般吻在一起。
第56章 饺子 【谢谢你，儿子。】 单人床实在太窄了，耿秋阳侧躺在床沿边缘，一不小心就会被顶下去，全靠冯冬阳横在腰间的手拦着。 窗户没关，门的隔音也一般，耿秋阳不敢发出声音，用手捂着嘴，偶尔漏出几声呜咽，像被欺负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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