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清楚严正港的小儿子究竟什么症状。 也可能严正港很早之前跟他说过,但他忘了。 严正港此行就是为了带儿子来玩。 和文家河把卓卓送上去,认识了李老师和其他岁数相仿的同学,见卓卓和他们打成一片,严正港这才出来,和其他几个家长一样,进入小教室看实时监控。 文家河没打算多说,把沁一送到一楼,嘱咐好女儿,赶紧回二楼去做辅教。 年纪小的孩子上课有家长陪同,严正港十五岁,他这个班都是些大孩子,自控能力是有的,就不需要再让家长陪着。 严正港看了十来分钟,站起身,朝楼下走去。 他刚才听了一嘴,沁一要在一楼上课,就是不知道文家河在不在。 顺楼梯下去,到一层拐角,严正港听见教室里有很嗯轻柔的音乐声,想必沁一在这里头。 他没有身份进去,站在玻璃窗外,朝里头望。 家长们虽然都在,却排队坐在后面,没有粘着孩子。 教室里有二十来个孩子,两个年轻女老师笑着为大家表演手偶戏,孩子们看的很专注,演到某一处甚至还被逗笑。 文家河在二楼给周老师做辅助,沁一和平常一样,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大眼睛偶尔才眨一下,特别认真。 严正港怎么看怎么觉得孩子可爱。 实在忍不住,掏出手机放大画面,轮到沁一表演,在外头拍了全程。 后面小朋友们开始夹豆子,贴小人。 有几个孩子不想玩了,哭着往后跑,找各自家长。 小朋友注意力本来就少,一张桌子十来个孩子,一个跑全都跑。 眨眼间塑料长桌就空了,只剩下两三个小朋友。 两个老师没有责怪,也没让孩子们回来。 这些特殊宝宝本来就不能和正常孩子一样要求,她们充满爱心耐心,把教具拿到后面给家长,让孩子们找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动手制作。 剩下的几个小朋友转身去找家长,其乐融融,哭闹声很快静止。
第29章 | 二十九 【-】 沁一小手捏着小人一点点沿着虚线撕下来,贴在自己的白纸上。她反应很慢,一幅画做了1/3,转头间才发现其他小朋友不见了,都去找爸爸妈妈。 文家河在二楼,沁一找不到家长,看着那些爸爸妈妈陪着玩的孩子,大眼睛里满是呆滞、无助。 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有的孩子甚至全家总动员,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沁一看了他们一会,伤心坏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崔老师去外面准备奖品,王老师在电脑台切换音乐,没留意沁一。 小闺女捏着撕下来的小人发了半天呆,小脑袋慢慢低下去,拿着自己的小人一动不动。 下一秒,她捂住眼皮,无声地往下掉金豆豆。 一颗又一颗眼泪滚落小脸蛋,看的严正港心碎至极。 顾不得那么多,手机装兜里,推门进去。 王老师循声抬头,以为他走错教室:“您好?” 严正港比了个嘘,示意她忙。 走到小闺女身边,他拉开椅子坐下,宽大手背给沁一抹掉泪珠珠,笑着哄小丫头:“哎哟,这是做的什么啊宝贝儿?真漂亮,你瞧这小人有鼻子有眼的,撕的真好。” 沁一听见他的低沉嗓音,缓缓抬头。 见是严正港,大眼睛一下子亮了,找到救星,满是湿漉漉的开心。 “这个兜子要怎么办呢?”严正港手掌太大,刚从盒子里捏起一颗豆子,就啪地掉下去。 他逗孩子玩,“哎哟,还是沁一能干,这还不好拿呢,这么精细的玩意儿。” 身边有大人陪着,沁一不哭了。 往严正港怀里蹭了蹭,跟他一起做手工:“宝宝,拿豆子。” 严正港咧嘴,“宝宝拿啊?好,那我看着你,拿吧。” 他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雪松香,成熟男人总是如此,莫名其妙吸引文家河父女俩对他产生依赖感。 沁一做一下手工就要往严正港那边挪一挪。 没五分钟,小丫头偏航,直接搬着凳子压在了严正港皮鞋上。 小小一只的沁一宝贝本身没多大重量,估计不是故意的,就是缺乏安全感。严正港没小题大做,把皮鞋从小孩儿凳子下抽出来,让沁一坐在两腿中间,从后边大手包小手,帮沁一做小人捏豆子,专注又严谨。 文家河这边做完辅教,赶紧下楼。 今天是集体活动,那些新来的小朋友受不了,一定会找爸爸妈妈。 他的沁一只有爸爸一个人,他不想孩子难过。 火急火燎跑到楼下,文家河刚要推门,就愣住了。 教室内所有小朋友都和家长在后排做手工,只有严正港陪着他的女儿坐在前面,大手裹小手,正帮沁一写名字。 文家河心里一阵酸涨,差点没流泪。 这场景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以前跟严正港开玩笑也老说,以后领养一个孩子,两人一起当爸爸爹地。 今天真的实现,反而比梦境还不真实。 严正港专心写字,没有抬头。 他怀里的沁一倒是察觉爸爸来了,小脑袋刷的一掀,冲文家河咧开嘴。 文家河冲女儿比个嘘,示意不可以扰乱课堂秩序。 他缓步走到严正港旁边,三个字已经写完两个,最后一个一,落笔时恢弘大气,有棱有角。 “文沁一。”严正港写完三个字,很满意,“好好好,写完了。” 大手举在半空中细细观察,越看越觉得小闺女名字起的妙,“沁一,沁人心脾,独一无二。你爸爸是个会起名的,真不错宝贝儿。” 他夸完一句低头望小闺女,这才顺着那双黑葡萄眼睛,瞧见后面的人。 “家河。”严正港欲要起身,“什么时候来的?” “你坐。”文家河不想打扰他人,轻轻按住严正港的肩肩,“我在楼上帮忙讲课,下来看看孩子。” 他蹲下来,拿起女儿的制作欣赏一番,眉眼舒展温润:“做的真好,名字写的也好,你们俩配合的真默契。” 他对严正港心存感激。 从画作的完成度来看,应该很早就开始协作这幅手工。 文沁一和其他小孩不一样,太乖了,从小就不愿意讲话,也不愿意寻求帮助,只有特别伤心无助的时候,才会偷偷哭一哭鼻子。 小闺女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文家河曾很多次教育女儿,如果遇到苦难那,可以寻求别人帮助。庄如萱却每一次都要冷嘲热讽,骂他,也骂孩子,说别人都行,你们为什么不行?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够优秀,不够努力? 妻子太过强势,文家河知道她一路从没基础的学徒考成专业舞蹈演员花了不少精力心思,但他不能认可妻子这种“不行就是不努力”的理论,尤其还是对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对沁一很好,宽容大度,能接受孩子的一切不完美。庄如萱却只要这个孩子闪光发亮,不能允许她出现差错丁点。真说起来,大概也是从她逼两岁的沁一去学芭蕾舞,孩子摔倒第一时间不是扶起来、鼓励,而是冷漠地批评她不动脑子,跳舞前没有思考要领开始,沁一才逐渐沉默,往自闭症的方向发展。 文家河没福气,娶不到以为娴静体贴的温柔妻,反而惹上一位野心勃勃的严苛妇。 他对沁一常觉亏欠,那时候也是实在被逼的走投无路,才想过干脆扔这一切。反正庄如萱对沁一所有的讨厌都来自于他和他的家庭。既然如此,是不是他死了,她就能对这孩子的恨意少一点点? 文家河很多次有这种想法。 如今离了婚,他在严正港身上看到对沁一的温柔耐心,又觉得惋惜。 为何真心总是错付,相爱总是不逢时节? 可惜想没有用,他现在只是感激严正港能在他分身乏术的时候帮一把,让他女儿没那么难过伤心。 口袋里的传呼机滴滴作响,周老师让他上去。 “麻烦帮我照顾下沁一,我得回去了。”文家河站起身,手指关节推了推沁一小脸蛋,“跟港哥玩,爸爸下课来找你们。” 沁一点点头,重复爸爸的话:“和港哥玩,爸爸下课找我。” 小家伙童言无忌,一颗小脑袋转不过弯来,备份也分不清。 严正港被这孩子逗笑:“你怎么能跟你爸爸一块叫港哥,嗯?这不弄乱辈分了。” 沁一仰着小脑袋看他,大眼睛晶莹透亮,好似玻璃珠。 严正港俩儿子没闺女,小不点一抬头,他又被萌的不轻,真觉这孩子长得讨人稀罕,粉嫩如意。 一点小沁一眉心,他道,“你得管我叫什么?想想。” 文家河急着上课,见沁一根严正港逗着玩,女儿也开心,悄然离去。 文家河结了婚就和朋友很少往来,庄如萱不喜欢客人,沁一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小丫头看着严正港,半天实在想不起,一只小手攥住严正港大拇指,傻乎乎咧嘴装傻。 “哎哟,笑的这么甜啊。”严正港一双眼弯着,夸这孩子,“不笑就挺像你爸爸,这一笑更像,爷俩一个模子刻出来,都好看、都甜,甜到心窝里去。” 他也不想为难小闺女,看着孩子静默半天,如看故人。 静默之后,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有些事横亘在喉咙,总不能一辈子不想、不顾。 严正港与文家河重逢,一点不在意根本不可能。在无数个瞬间,他想起过十五年前两人并肩同眠的日子,想起过在狗山有惊同有险的氛围。 十五年没联系,他也思念过文家河。 可两人这个身份,他这个身家,最后也只能想想算,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坏了规矩。 沁一和他接触不是一次两次,严正港从没一次让这孩子叫过自己,因为他心中有愧,总觉得当年欠文家河太多,没还得起。过去如何,无以言说。今朝今日,他和文家河算是解开心结,能相处成老朋友,不再心怀仇怨,这份感情便从爱便成了身为父亲的同僚、同有糟心婚姻的可怜人。 他看着在怀中笑的小沁一,想起二十岁偎在他怀中落泪的文家河,汹涌千百句。 最后也只是摸了摸沁一,哑声笑,“叫伯伯吧。我比你爸爸大,往后,就叫我严伯伯好了,伯伯疼你。” 跟你爸爸一样,全心实意地疼你。 沁一没有叫严正港,歪在他怀里,像一块小年糕,依附着巨大的雪松树。 严正港被孩子两只小手攥大拇指玩,脸上有笑,胸口却刀划万千。 不叫是他不想承认,昔日少年已成人父,同他一样,别无选择。 可是——唉,叫就叫吧! 他释怀,又无可奈何。 事到如今,不叫也不行了。昨日抽刀断水流,故人也好,情愿也罢,旧、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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