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杨舒景的性格,一定要邀请傅掩雪过去“撑场子”的,可傅掩雪愿意吗? 杨持自嘲,不知为何,他有些期待看到傅掩雪的表情。 看到喜欢的人和别人言笑晏晏碧影成双,傅掩雪有应当是什么滋味呢? 或许,只有那个时候,才能满足杨持心中升腾而起的扭曲快意…… 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自己。 爱一个人应当令对方全然圆满才是,他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样? 可他无法忽略鼓胀而起的心。 当傅掩雪和他享受一样痛苦的时候,才是他们灵魂最为靠近的时候。 杨持离开画廊时,天色将晚。安盈提出要送杨持一截,杨持婉拒,后又感谢安盈在会上的仗义执言。安盈只是笑道回道:“你别忘了,杨持哥,最开始你到画廊来,我给向总打了包票的。要是真想谢谢我,就请我吃顿饭就行。” 杨持一笑:“好,没问题,保证请你吃顿好的!” 安盈满脸笑意上了车,杨持倒是想要放松放松走路回去。此时的商业街,华灯初上,一片祥和。 而人来人往中,陶融融还坐在长凳上。 她垂着头,半长的发丝披在肩膀,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杨持对她的印象不深,毕竟他和杨舒景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哪有空去看身边小助理长什么样?他唯一记得那次杨舒景为难Lily交出工牌,陶融融被吓了一跳,随即眉目浮上一丝几不可见的厌恶。 “杨……杨持哥?”陶融融抬起眼睛,表情略带无措。 “还不回去吗?”杨持环顾四周,“不过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逛逛也不错。” 长椅旁的大树上环抱着一圈小灯泡,像极了星星坠下来。 淡橙色的灯光将陶融融手上的那束花照亮。 是一束月见草。 “你知道‘月见草’名字的由来吗?”陶融融发现杨持的目光,嘴角勾起很浅的笑容,像极了杨持小时候在山里常见的野花,可爱,清雅,不争不抢。 杨持摇头。 “它并不珍贵,并不稀有,长得也十分寡淡小巧,和千千万万种植物没什么不同。但是……它有一点很特别。它只在晚上开花,只有月亮才能看到这一切。因此得名月见草。” “很美丽的故事。”杨持轻声说,“它并不寡淡,很漂亮。” “谢谢你。”陶融融抬起脸,盯着杨持许久,脸上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无措,她小声地问,“我可以看看向总给你的东西吗?” 杨持一愣,随即将那张邀请函拿了出来。 他不明白陶融融的用意,但在将邀请函交到陶融融手上的刹那,他好似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 “谢谢。”陶融融再次道谢。 杨持这时却接到了向繁的来电。他同陶融融点头示意,转身到一个角落上和向繁说明了今天和易寻笙签约的始末,但对于杨舒景故意刺激他、两人激打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等他挂上电话,才发现女孩已经离开。 长凳上,那封邀请函端正地摆放着。面上有一朵月见草的花瓣。 杨持看向不远处的垃圾桶,桶口冒出一点点粉色。花朵们在此安息。 而就在这时,月亮似乎亮得很厉害。 它将黑夜照亮一些,将盛开在角落中的野花也照亮一些。但等到日出之后,月光也会消失,月见草也会枯萎。 杨持回到公寓,却没有看到傅掩雪。他把被杨舒景睡过的被褥拆下来丢进洗衣机,面上没什么表情,显出罕见的冷淡不悦。 打扫完房间,杨持才想起还未接到杨敏敏的电话。 奇怪了,往常不论去哪里,孩子们都会给自己报平安。石杏也会给自己打个电话或者发个讯息报备一下孩子们的行程。 时钟走到七点。 天幕完全浸泡入黑沉之中。 小区里安静得只有偶尔车辆经过的声响,以及树上的蝉鸣。 杨持心慌慌的,给石杏拨打了三个电话均未被接通。 要不要……给傅掩雪打电话呢? 杨持脑海里闪过傅掩雪早上挂断电话时一刹的心悸,心烦意乱中,手机铃声乍响。 “喂,杨持哥,”电话那头石杏再无往日的镇定,语气显露出慌乱,“你快过来吧,敏敏出事了!” 他迅速说了一个地址。 杨持脑子中一片空白。 但他来不及多想,拿上钥匙和外套就冲了出去。 刚跑出小区,大雨无情地倾盆而下,杨持浑身淋雨,脸上流淌着一条条透明的河流。 他不能回头拿伞,不能给任何人打电话。 在夏季轰轰烈烈降临的这一年,他经历了太多,每一件事都在他的身体上划上一道伤痕。可是他不怕疼。 就像是在小时候的森林里,他被无数荆棘割伤,他也不怕疼。 他最害怕的是,那些锋利的意外割伤他喜欢的人,或者,他的朋友,他认识的孩子们。 杨持不会开车,没有车钥匙,他冲出小区的时候被保安拦下。他不断抹着脸上冰冷的雨水,寒气仿佛入骨,可他来不及深究。 保安递给他一包纸,替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杨持坐在出租后座,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脸色苍白,满身狼狈。 在车辆快要驶入医院前的大道,窗外飞速而过橙色路灯照到杨持脸上,镜子里的男人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睛里淌出两行泪水。 “杨持哥,对不起,是我没看好他们,是我的错……” 石杏早就医院入口处等待杨持,他满脸写着愧疚。 杨持用手臂狠狠地擦了一把脸,嘴唇哆嗦:“敏敏……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中,医生让我们先等。”石杏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是哭过了。 杨持艰难地深深呼吸。 “具体发生什么了,你先告诉我。” 石杏扶着杨持坐在医院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从走廊那头飞到这头,杨持一抬头,仿佛四周都是这种味道了,干涩,呛鼻。 “……今天行程是参观工业园区,傅总也知道这件事,半路上孩子们想要上厕所,敏敏一并跟着下去了。偏巧这个时候,有个老太太准备往马路上走,敏敏想要拉住老太太,但是郊外下了雨,露面太滑,敏敏没把握住力道,从……从……” 杨持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他的声音宛如砂砾一般沙哑:“说吧,我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石杏懊悔地捂住自己的脸:“敏敏从人行道摔了出去,一辆轿车驾驶过来,车主已经竭力想要避免撞上敏敏,但是还是……” 走廊上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杨持闭上眼睛,许久后听到了石杏啜泣声。 “那个老太太呢?” “已经联系到了亲属带回去了,老太太没有受伤。” “车主呢?” “车主也受了惊吓,目前正在和保险公司对接。车方已经出了一部分抢救费用。” 杨持没说话了。 石杏转过眼,他只见到透明的水滴从杨持的头发上坠下。 他像是一尊石像,只是在走廊上坐着,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这是一种极大的痛楚。 一阵脚步声传来。 “你们是女孩的家属吧?”女子的裙子上布满雨水和泥点,脸上妆容也花了不少,看样子是匆匆出门而来。 石杏见杨持没有反应,立刻站起来:“是的,你是……” “我是老太太的女儿。”女人感激地红了眼睛,在看向抢救室的一刹那,眼泪倏忽而下。“我听说孩子叫敏敏……如果不是她拦住了我妈妈,或许、或许……” 她哽咽了。 失去至亲之事,她不敢想。 可是现在躺在里面的女孩,也是别人家的至亲,她也有爱她的家人,疼她的妈妈。 “不知道令尊有没有受到惊吓……敏敏当时也是什么都不顾,害怕她受伤……” “我妈妈已经睡下了,她有很严重的老年痴呆,都怪我们一时疏忽没有看好她……” 这个时候,抢救室的门推开了。 杨持僵硬地站起身体。 护士高声问道:“杨敏敏家属在场吗?” “我……” “我在这里!”杨持脑子已经空了,但身体下意识地扑到了床前,“我是她……我是她的堂哥……” 病床上的女孩似乎陷入了安眠,紧闭双眼,不发一言。 杨持的眼泪却滑落下来。 他听到了杨敏敏的呼吸声,那是活着的证明。 太好了……还活着…… “杨持哥!”石杏接住了杨持向后倾倒的身体。 “我先和你们说明情况。”医生带着严谨的银边眼镜,表情严肃,“这是一场车祸,但是唯一幸运的是,救治时间还算及时,杨敏敏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由于撞击到大腿,造成重要神经及血管损伤,情况亦不容乐观……” 杨持想要去摸杨敏敏的脸,但他的手停留在女孩脸庞,颤抖着收回。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他听到自己问。 “截肢。” 杨持眼前一阵天昏地暗。 下个月,杨敏敏就要满十八岁了,她是玉茗小学的第一名,是玉茗中学的第一名,她即将拿到名校的通知书,真正地走出大山,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多彩年华。 然而这一切,就要结束在这个夏天吗? 杨敏敏是个坚强的女孩,但是无论多么坚强的人,都无法忍受一夕之间失去双腿的痛苦。 如果他当初没有接通杨敏敏那通电话,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意外。 杨持不断调整着呼吸,他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杨持双手紧紧扣住冰冷的床沿,“医生,敏敏她马上就要读大学了……” 医生叹了口气:“保肢。” 杨持激动地抬起头:“那就这个吧,医生,求求你保住她的双腿!” “但是进行保肢手术,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昂贵的费用。不仅是做手术的费用,还有术后庞大的康复费用。”医生从透明镜片后看着杨持,“你们负担得起吗?” 昂贵的医疗费,一直以来都足够压垮一个普通的家庭。 杨敏敏家中的情况,杨持再清楚不过。 他们那山里的人,一年四季,靠山吃山,日子不算清贫,却也不算富裕。一时间想要拿出一笔巨额医疗费,无异于痴人说梦。 杨持手上只有一个月的工资。 他闭了闭眼睛:“我出。” 毫不犹豫。 他还有那张……傅掩雪给他的银行卡。 他原本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那张卡里的钱,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背弃”自己心里立下的诺言。
第50章 “离杨持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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