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握着手机的手颓废落下,垂在身侧,丁溪重新坐回那个长椅上,抱着穿着长袖衣裳的胳膊,将自己缩在文化长廊谁也看不见的黑暗处。 再等等。 如果简彧...还没有那么讨厌他的话,或许他依然会来赴约。 再等等,等等最后的希望。 赌一赌,简彧还愿不愿意跟他继续做朋友。 ------- 简彧透过玻璃,第三次亲眼目睹一个勾着腰背,走路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的老太太慢步从车窗外经过。 他趴在椅背上,说道:“师傅,在这场竞速赛里,你输给了老太太。” “靓仔,堵车喔,我有什么办法啦。”师傅一手搭在车窗外,一派怡然自得,反正计价器又不会因为堵车而停止计费,他乐得轻松。 “我要约会啊。”简彧薅着自己的头发,“我已经快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咯。”师傅满不在乎转回身,“靓仔,这个女朋友啊,有时候不能太惯着,约会的时候偶尔迟到一次也没关系啦,拿出点男子气概来。” “不行。”简彧义正言辞,急得像热过上的蚂蚁,“我才不要溪溪等我,还有别的路吗?” 师傅啧了一声,拿出导航给他看,“你看咯,就这么一条主干道,堵死了,紫红紫红的,你要我上哪给你找别的路去,你打个电话吧,肯定是要迟到了。” “我手机没电了。”简彧烦躁地装好东西,“还有多远?” “两公里多点。”师傅回答。 “开门,我跑过去。”简彧往后看了眼过路的非机动车,推开门,顺着主干道迈开长腿,风风火火朝台东大学跑去。 师傅看着他的背影,切了声,吐槽:“演小时代喔,还在马路上跑步。” -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来到八点半。 时间每过去一秒,丁溪的希望就少一分。 简彧既没有打电话过来,他的身影也没有出现在文化长廊。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早在高中的时候就发生过。 那时,周英杰虽然撺掇全班男生孤立丁溪,但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心软的人不愿意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依然正常对待丁溪。 可是后来,唯一对丁溪友善的男生被周英杰嘲笑,说他跟丁溪亲近,也是gay佬,渐渐地,唯一一个敢和丁溪做朋友的人也没了。 其实早就应该习惯的。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 既然决定要做社会的小部分群体,就要承担这样的风险和辛苦。 只是。 失去其他人做朋友或许不会这么难过。 失去简彧不一样。 他失去了朋友,还失去了暗恋对象。 丁溪小幅度地动了动,把脸埋在手心里,静静地呆坐着,什么也不想做,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固执的在这里等什么,不想走,不想放弃简彧,却无计可施。 眼窝发烫。 哭出来的话,会很没出息。 丁溪抬起眼,转了转眼珠,将眼中模糊的泪珠赶出眼眶。 然后背起书包站起身,准备离开。 咚咚咚咚—— 文化长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着墙,神乎其技般出现在入口那盏昏黄的灯光下。 简彧喘着粗气,满头大汗,杵着膝盖弯腰,一边咳嗽一边大口进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溪溪......” “我...哈呵呵...我...不是啊救命...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简彧直起身子,跑得脸色苍白,额前的卷毛刘海粘在湿乎乎的额头上,紧窄的下巴上都挂着汗珠。 “堵...堵车了。”他累得龇牙咧嘴,但还是笑着跟丁溪解释,“那师傅...车...开得还没...老太太走路快。” 他累得像条死狗,喘了好半天的气,才确定自己活过来,再抬头时,他发现丁溪站在原处,也不说话,也不靠近,就那么望着他,眼底还湿漉漉的。 像只被抛下的小猫。 简彧倒抽一口凉气,心都碎了。 他就是几条命也见不得漂亮小猫在他面前这幅表情。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迟到惹得溪溪不高兴了,连忙双手合十,嘴皮子飞快:“错了错了,我真的错了溪溪,我保证,我这辈子跟你约会都不会迟到好不好,真的,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 他话说完。 漂亮小猫眼圈更红了。 简彧:?! 这怎么还越哄越难过了! 他绞尽脑汁,恨不得当场自刎谢罪,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 丁溪哑着嗓子,突然轻声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啊?”简彧没懂,抹了把下巴上的汗珠,笑道:“怎么可能不来啊,跟你约好了的话,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得顶锅盖来啊。” 丁溪挪开视线,看向一边,眨了眨眼。 简彧歪头看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小猫的神态,想看看对方有没有原谅他。 “周英杰来找你了?”丁溪说得很艰难。 “啊对。”简彧拎起T恤的衣摆擦脸,露出一截腹肌,“他约我今天下午见面来着,就因为见他,我才回来路上堵车的。” “他......”丁溪卡了一下,像下定了决心,接着问:“说了什么吗?” “说了。”简彧没心没肺,回想着刚才的对话,“说起这个我就生气,妈的,这玩意儿大老远把我叫过去,跟我讲小说情节你说多可恶,这不涮我呢吗。” “......” 丁溪忧伤的表情凝固一瞬,他抬眼看向简彧。 简彧无辜点头:“对啊,就是讲小说,在你身上安了个凄凄惨惨的小说情节,然后给我讲,让我孤立你,反正就这意思。” “......” 丁溪原本打算好了,不管简彧问他什么,今天他都如实招来。 哪怕是简彧因为周英杰的挑唆反过来质问他,为什么做出勾引男人的事情。 丁溪都无所谓了。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是这么展开。 他非常确信周英杰这人就是再无聊,也不至于把简彧叫过去,编排一出小说抹黑他。 所以...这大狗到底去理解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怎么啦?”简彧凑近他,嬉皮笑脸,“你放心啦溪溪,周家人再怎么求我爸,我们都不会松口的,肯定能给你出口恶气。” 丁溪回过神来。 有点...迷茫。 准确来说,现在的情况,给他整不会了。 他看着简彧纯真到冒着点傻气的目光,叹了口气,说道:“坐,我有些事想对你说。” 没时间了。 与其等到周英杰来把这段辛酸往事扯开铺平。 倒不如他自己说。 自己说的时候,至少他还可以表达他的想法,不至于真的被定性为勾引男人的变态。 “你说。”简彧一屁股坐下,浑身瘫软。 丁溪在他身边坐下,大狗刚奔跑完,周身都散发着热气,烫得慌。 “昨天在日料店,我对你说,有些事情等我想好了,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告诉你。”丁溪深吸一口气,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重新提起当年。 “嗯。”简彧放下搭在椅背上的胳膊,严肃起来,他也知道这事情对丁溪来说非同反响。 丁溪瞧着他的眼睛:“那我现在说,你...听吗?” “听啊。”简彧扯开笑容,“只要你想好了,我随时听。” “好。”丁溪望着他那直勾勾灼热的目光,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他想了想,找了个开始,缓缓说起来。 丁溪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开始讲,把童年记忆里,属于和平门大院的每一个人介绍给简彧,他讲暴躁易怒的丁建国、隐忍温柔的赵梅军,讲严肃古板的周建设,讲叫人看不懂的茅追英。 他讲洪果和周英杰是怎么样淘气,上房揭瓦,一串鞭炮炸坏了大院的锅炉房。 也讲当时的周英朗是如何优秀,如何上进,成为他小时候学习的榜样...... 简彧就静静地听着,不声不响陪着丁溪走过他童年少年的时光。 讲啊讲,讲到后来,时间来到中考结束的暑假。 丁溪讲故事的节奏变慢了,有时候得停下来缓一会,再艰难地继续。 “茅追英把所有错误怪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爸既没有护着他的亲儿子,也没有公正严明的求个证,他就抬起一巴掌,落在我右脸上,差点把我打到失聪。”丁溪说。 简彧的目光落在丁溪的右耳上——那只差点失聪的耳朵。 丁溪正想接着说,突然觉得右耳耳廓一痒,去看时,原来是简彧爱怜地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轻轻地在他耳朵上揉捏了一下。 “然后呢?” 丁溪被他抚得有些痒,转了转脸,望着文化长廊黑漆漆的深处。 故事,进入到最悲情的高潮部分。 “之后的三年,我和周英杰上了同一个高中,在那里他煽动全班孤立我,欺负我,班里凡是跟我亲近的人都要被他一起骂,到后来,再也没人理我了,我就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上下学......” 丁溪说不下去了。 倒也不是因为那段日子太难熬,难以启齿。 只是...... 他叹口气,从背包里拿出包餐巾纸来,递给简彧。 “或哥,你要不...先擦擦眼泪呢?” 简彧坐在他旁边,痛哭流涕。 他本来就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心眼少,脑袋直,从小到大接触的环境简单干净,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可怕的成长故事。 再一想,经历这些的人竟然是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猫。 更难过了。 他只要稍微想一想,想一想当时小小一只的丁溪是怎么样被几家大人轮番欺负,被一盆一盆的泼上脏水,眼泪就夺眶而出。 再一想想,周英杰是如何带着男生在班里对他拳打脚踢,霸凌欺辱,而丁溪却求助无门的时候,他更是又恨又悲,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流。 到后来,他看到身边再这样环境中仍然苦苦挣扎,成长成如此优秀模样的丁溪,又感动又佩服又心疼。 反正,几种情绪夹杂在一起。 崩溃了。 嚎啕大哭。 丁溪瞧见简彧泛红的眼眶鼻尖,原本自己说的还伤春悲秋,后来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伸手揽住抽抽搭搭的狗子,小声哄着:“好了好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惨,不哭了啊.....” “......不,你就是很可怜。”简彧抽了抽鼻子,眼泪还是止不住,泪珠子挂在他那天生混血带来的长睫上,晶莹剔透,楚楚可怜,“呜呜呜,气死我了,我真想穿越回去,把你带走,才不要你受这种委屈。”
91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