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贺安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拨开他揽着自己肩膀的胳膊:“不去。” 韩宇南失望地“噢”了一声,还是想打球。手痒痒是一回事,主要也想见识一下对方球技到底如何:“为啥不去啊?” 闫贺安抄着口袋迈进教室:“太晒了,热。” 这个理由倒不算牵强,韩宇南看了眼窗户外头刺眼的烈日,心想行吧,那就改天。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闫贺安跟韩宇南最后还是在校外头吃的,回来的算晚的。 他目光落在安浔身上。 安浔正给一个女生讲题,低头往草稿纸上写步骤。 闫贺安一打眼就看见自己座位被人占了。他现在大多数同学都还叫不上名字,回学校晒这一路热得要命,他心情不太爽利,语气也没那么有耐心:“喂,让一下。” 任清华顺嘴接梗:“我不叫喂,我叫任清华。” 闫贺安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任清华装作无事发生给新同学腾位置,安浔顺手从隔壁捞了把空椅子过来,示意她坐。 任清华内心给贴心的安浔点了个赞,递给他一个感恩的眼神,感谢他把自己从尴尬中拯救出来。 安浔把卷子从左边拉到右边,继续边写边低声说着:“焦点为F1,点A在椭圆上,线段AF1……” 闫贺安看也不看安浔,把椅子往后一拉,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韩宇南同桌回家了,他转过身来想跟闫贺安聊天,视线落在他拿着的手机上,目露羡慕:“最新款不才刚出吗,我看网上买了的都还没发货呢,你这就用上啦?”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就想说了,怎么做到的? 闫贺安划拉着手机,随口“嗯”了一声,没接茬。 他余光其实有在关注安浔的反应,见他讲题丝毫不受影响,莫名松了口气。 闫贺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心想自己真是有病,跟做贼一样照顾别人自尊心干嘛。 有穷有富的再正常不过,干他屁事,他又没抢别人钱。 看出他有点烦躁,韩宇南没问他怎么了,只道:“打游戏不,我再找两个人,咱们四排?” 闫贺安这次没拒绝:“行,来吧。” 午休本来就是各干各的,谁也管不着谁。 闫贺安跟韩宇南在那开着语音组队打游戏,安浔心无旁骛地给任清华讲题。 “等会儿安浔,你这别省略呀,你怎么从这步得出答案的,我没看懂。”任清华苦着脸,跟盯仇人似的盯着眼前这道数学题。 安浔静静地抬头看了眼任清华。 对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嘿嘿傻笑:“你就多讲几遍嘛。” 安浔抿唇,摇摇头重新讲:“点A的纵坐标是……” 韩宇南从游戏里分了一个眼神出来,对安浔感官好了那么一丢丢。 虽然他挺难搞的,有的地方,倒也确实没那么糟糕。 任清华人缘挺好的,还热心,给校篮球队帮了不少忙。韩宇南记着她的人情,一直没找着机会还,所以看她来找安浔吃饭老被他拒绝,心里特别不舒服。 现在看来,人家俩人都自己的相处模式,是他多余操心了。 韩宇南默默把音量调小了三格,后悔提议打游戏。 安浔耐心地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这次没有省略步骤。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有种可靠的“稳”。节奏不快不慢,详略得当,该停顿时停顿,一点也不催眠。 好老师确实是管用的,任清华听明白了,简直醍醐灌顶:“懂了懂了!” 安浔“嗯”了一声,问任清华还有哪道题不会。 学习方面任清华特努力,就是成绩一般,上学期在班里排名二十八。 看她这名字也知道,出生时父母对她寄予厚望,盼着闺女有朝一日考入最高学府,光耀门楣。 直到任清华升上初中,父母一看排名清醒了。 父母倒是挺开明的,不行就算了,尽力就行。 但任清华跟自己较上劲了。 她坚决不摆烂,所有的补习班都是她自己要求报的,周末也不怎么出去玩。 最后反而变成了父母劝她别太执着,别累着,任清华心意已决,要拼搏到最后一刻。 她往床头上贴了个巨大的横幅:“nothing is impossible”。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天赋不够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不放弃。 闫贺安表面上专心致志打游戏,实际上有意无意偷听安浔给任清华开小灶。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不理解安浔为什么对他总是有股若有似无的敌意,对任清华却这么有耐心。 “哎哎哎闫哥,你那边儿有三个人!我这过不去你赶紧……” 最后那个“溜”字还没说出来,闫贺安已经“砰”“砰”“砰”三枪搞定。 “我草,真牛逼。”韩宇南看着击杀提示,有种当了别人一辈子大腿、突然也等到个更粗的大腿可以抱了的欣慰感。 除了不爱学习,闫贺安干什么都拔尖。 尤其是玩。
第5章 开学第一天,按照二中惯例,放学后全校统一大扫除。 一整个暑假没人打扫,灰尘到处厚厚一层。 扫除提前分工细致,两人一组分配不同区域,比如擦教室后门,擦哪两块玻璃,扫走廊,倒垃圾。专门负责倒垃圾的看似轻松,实际好多人扔垃圾都有扔到外边的,算是个脏活儿。 最重要的是,得熬到最后一个才能走,谁也不愿干。 这学期的两个倒霉蛋,轮到安浔和闫贺安。 其他人干完自己负责的部分,就可以回家。俩人得等所有人清扫完,才能离校。 安浔对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接受得都挺快的。 班上的人不情不愿去拿扫帚、领清洁剂,洗抹布,安浔就安安稳稳坐自己位子上,争取在回家前把作业全做完。 闫贺安这一天下来算是服了安浔,一看他又开始学习,头都有点大。 等全班都清扫完还早着呢,他可不在这儿干等。 他眯着眼不动声色在书包里摸了两下,摸着个硬硬的方盒子后,悄悄把它包在手心里,往兜里一揣,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到新地盘了还不太熟,闫贺安正好趁这个时间巡逻一圈,摸清楚哪里适合他以后翘课摸鱼。 同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撤离动作,安浔一点也不关心。 安浔不偏科,做任何一科的作业都落笔飞快,看着跟背过答案一样。 只有做一题卡一次壳的任清华清楚地知道安浔的牛逼。 她不止一次吐槽安浔不是人,羡慕不来。 “……那个,安浔。” 隐约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安浔顺着声音看过去,陈友白正站在他左后方,一手拿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报纸,一手拿着一瓶蓝色的清洁剂。 教室里到处热火朝天地相当嘈杂,陈友白说话那动静更难捕捉清晰了,安浔干脆半转过身凝神听他说话。 “不好意思。”陈友白鼓起勇气,磕磕巴巴的,麻烦一下别人他得心理建设老半天,“能帮忙把桌子往外挪挪吗,不然我够不着。” 陈友白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了。 他个子不高,窗户顶上那块儿不踩东西确实够不着。 安浔扫了眼前排擦玻璃的同学,都是直接往靠窗的桌子上踩。踩完有的会负责把鞋印子给擦干净,有的懒就假装忘了,擦完玻璃就开溜。 只有陈友白想得最周到,也可能是顾虑多,不踩靠窗同学的桌子,踩自己的。 安浔对此不做评价。他二话不说把桌子往外搬了一截,顺手把闫贺安的桌子也往外拖了,留出一块儿够用的空隙。 陈友白腼腆地推推眼镜:“谢谢你。” 大扫除两个人一组,安浔正思考陈友白为什么就一个人,就看见董乐康背着包过来,看着要走的样子。 他直奔陈友白这来,一脸理所当然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我家里有事儿,先走了啊!一共就两块玻璃,你顺道帮我把我那块儿也擦了吧,谢了。” 明为商量,实则通知。 安浔轻轻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转了圈笔,观察陈友白的反应。 陈友白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最后憋了半天,只“噢”了一声。 董乐康微笑了一下说了句“辛苦了啊”,刚好他手里的电话响了两声,他接起来边说边往外走:“哎我这边儿提前结束了,我先去篮球场等你……” 他笃定陈友白不会去找班主任告状。看他那吞吞吐吐的样,说个话都费劲。看不上他那怂样。 陈友白愣愣地看着董乐康丝毫没有歉意地走了,沉默了几秒,转身往旧报纸上喷清洁剂。 这是张尧教给学生们的,说一遍用清洁剂,一遍用干报纸,不像纸巾一样掉毛毛,也不像抹布一样会留下道道痕迹。 这老掉牙的方法没人真听,除了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的陈友白。 安浔写公式的速度慢下来,停住。 今天有一点张尧说得不准确。 他说学生时代一切都是公平的,也对,也不对。 事实是,像陈友白这样存在感特别低,畏畏缩缩把不自信摆在明面上的,是常常被忽略感受的底层。 这种排挤是隐性的,算不上欺负的程度,平时不会刻意针对,但常常被刻意忽视。那种嫌弃藏在一言一行里,隐蔽又清晰。 像安浔这样,成绩一直都在金字塔尖,在全校各种卷考试成绩的学生之间,天然有优等生的威慑力。成绩普通的相形见绌,气势上就矮一头。 至少,如果被分到跟安浔一组值日,董乐康绝对不会像这样随便找个借口让他一个人干活。 穿帮了连掩饰都不掩饰。 安浔告诉自己,不关你的事。 说好了的,人生信条是绝不多管闲事。 做好人没好报的。 他平静地继续做题,一道题目看了三遍。 第四遍,他“啪”地把笔往桌子上一搁,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安浔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四处瞎逛。 各班陆陆续续都走了不少人,从走廊上能看见三三两两一块儿出校门的学生。 二中的走廊是半封闭式的,后来出于安全考虑多加了个栏杆,但不影响视线。 连廊是给老师们走的,平日里高三学生忙得很没心思跑高一高二这边来,学弟学妹没眼力见跑去叨扰高三备考的也没几个,基本从不串楼。 安浔本来走到连廊口,就打算往回。 直到他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 他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 接近连廊处有一个拐角。角度刁钻,属于建筑设计缺陷导致的废区域,顶多能铺开两块方砖,屁大点儿地,偶尔有早恋的小情侣胆大包天,跑这地方来避开教导主任你侬我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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