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挤过来这一路,前半车厢就有好几个。 空气中充满二氧化碳的味道,临城在飞速发展的城市建设中明显落后一步,公共设施尚未全部换新,三十度的高温非K路没空调,整个车厢像个不透气的闷罐,安浔有点上不来气。 想让自己舒服点是人的本能,安浔往右侧的栏杆靠了靠,想把后座第一排的窗户开大点。 他这一伸手,原本低着头背单词的同学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巧了,一个班的。 两人一组做过几次值日。 安浔简单解释:“我开个窗。”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介意吧?” 戴黑框眼镜的陈友白声如蚊蝇,小声说了几个字,安浔一个字都没听清。 风吹进来了,空气顿时清新不少。缺陷是风往后吹,吹不到安浔这来,背单词的同学手里的本子被吹得乱七八糟,呼啦作响。 安浔有点尴尬,一共也没剩几站了,忍忍得了。 他指指:“要不关了。” 陈友白欲言又止,超级小声地回应了一句。安浔压根听不见,干脆往台子上踩高了一步,抓着栏杆弯腰凑近了点:“你说什么?” 陈友白憋了半晌,跟蚊子嗡嗡似的张口:“你校服穿反啦。” 安浔:“……” 他低头,夏季校服的扣子不见踪影,在背后抓了一下,摸到一排。 安浔神色保持镇定,点头云淡风轻:“谢了。” 陈友白腼腆一笑:“不客气。” 到站后,安浔像一阵风杀出公交。 这一站就叫“临城二中”,公交站牌附近各路公交上下来的同校学生占满了整条街,没有地方能给安浔避开视线的焦点。 校服反穿个子突出的安浔格外抢眼,无处可躲。 从他身旁经过的同学朝他的方向瞟了好几回,走出几步过后还不忘再回头补两眼,隐约能听到压低的讨论声。 “这是三班的安浔对吧?荣誉栏上贴着的那个?” “原来学神也有睡懵了的时候……库库库终于找到了和我的相似之处。” “怪可爱的。”扎着丸子头圆圆脸的女生狗狗祟祟地咬耳朵:“偷偷拍一张留念会被暗杀吗?” 同行的女生大着胆子扭过头,刚好跟安浔杀气腾腾的视线对上。 她猛地一缩脖子,拽着丸子头就快步往前走:“别回头,眼神如果能砍人,孩子已经轮回了。” 一世英名一朝散尽的安浔:“……” 安浔冷漠脸:没什么要紧,也不是很想活。 公共卫生间方圆两公里找不着一间。 校门口站着两个检查仪容仪表的同学,外加一个背着手来回踱步的教导主任。 看破红尘的安浔随便找了棵树挡挡,视死如归地完成了换装。 开学第一天就在大街上换衣服,蛮难忘的。 安浔寒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踏进教室,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趴在桌上埋头就睡。 跟他打招呼被无视的林方加做捧心受伤状,戳戳他前排的任清华:“一大早的谁又惹他了?” 任清华咬着吸管喝牛奶,把作业往桌上摞:“不知道,可能路过的猫没对他笑吧。” 林方加点头肯定,表示有道理:“那是猫不懂事了。安浔好,猫坏。” “……”任清华扭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牛逼。” 林方加对一切赞美照单全收,他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说起猫,”他摸摸下巴,“咱们学校的猫学长你早上见了没?我以为一个暑假过去小黑肯定要瘦了,没想到它现在胖若两猫。” “真假,”任清华翻开语文课本,“保安大叔可能有点溺爱了。” 说话间的功夫教室里快坐满了,班主任来之前主动学习的不多,都在聊天,闹哄哄的。 冯荏走过来敲了敲林方加的桌子:“林狗还钱。” 林方加一脸懵,茫然反问:“什么钱?” 冯荏掏出本子,翻到某一页转过来给他看:“放假那天,你借了我六块五买炸鸡柳。” 林方加:“……” 在冯荏淡定但充满压迫性的眼神中,林方加老老实实地摸出手机给他转账:“我忘了,不是故意的。其实你假期的时候就可以给我发消息呀。” “是可以。”冯荏确认收款,微微一笑,“但我不想。” 林方加:“…………” 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友好了!! 他朝着冯荏冷酷无情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用口型吐槽冯荏一如既往的抠门。 想让冯荏记住你一辈子,太简单了。 欠他五毛不还,二十年后再见,他也能一秒叫出你的名字,并通知你x年x月x日欠他五毛钱,速还。 预备铃响起的同时,惯常踩点到的秦莫莫一屁股在任清华旁边坐下来,把最后半个包子摁进嘴里,差点呛到。 任清华给同桌拍拍背顺气,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她,活像一位慈爱的同龄母亲怜爱自家傻闺女:“大尧还没来,急什么。” “来了。”秦莫莫努力把包子咽下去,眼底贼亮,充斥着八卦的兴奋,“我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大尧在跟一个没见过的男的说话,听了一耳朵,八成是要进我们班。” “啥意思,”任清华琢磨,“有转学生?” 秦莫莫两眼放光,贼兮兮的嘿嘿笑:“特别帅。” 任清华不信:“得了吧,陈奕迅和吴彦祖你觉得前面那个更帅。” “帅又不是光看脸。”秦莫莫不高兴了:“你听不听我讲?” “听听听。”任清华能屈能伸。“陈奕迅老婆请讲。” 秦莫莫正要展开说说,情报就失去价值了。 班主任踏着预备铃的尾巴来了。 昨天报道短暂见了一面的张尧端着茶杯子晃悠进来,闹哄哄的教室顿时像按了静音键,几秒之内就跟被掐了脖子似的,只剩下掏课本的动静。 张尧语重心长,恨其不争:“刚拐进走廊就听到咱们班叽叽喳喳的,看看人家二班,老师没到都开始自习了,你们不是学给我看的知道吗?高考不是我替你们上!” 林方加掏掏耳朵,心道这才刚升高二,离高考还远着呢,急啥嘛。 张尧眼神凌厉,审视全班:“是不是以为才高二离高考还有很久?时间就是这么荒废的知道吗?” “!”林方加心虚地低头躲避对视,心脏狂跳:卧槽难道我把我想的说出来了? “你们这种想法的学生,我见过太多了。年年都有人不听劝,高考完了又后悔没早点努力。”张尧简单说了两句警醒类的鸡汤总结,抑扬顿挫的,“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这么两年了。” 这劈头盖脸一顿教育下来,本来还沉浸在暑假余韵里的同学们,算是彻底对开学这件事有了实感。 大尧真行,一个暑假没上班,口才不减。 “这学期咱们班来了个转学生,你们一会儿都热情点,新同学有需要的地方该帮就帮。”他朝门口招了招手:“进来吧。” 除了坐在教室门口那一排的同学早注意到门口有人,其他同学刚刚头都没抬,这才齐刷刷看过去。 任清华兴奋探头,定睛一看后忍不住对秦莫莫改观,心想同桌审美原来没毛病啊。 站一块儿比张尧高那么大一截,肩老宽,腿老长,头就一丁点,有股少见的英气。 这基因挺变态的,跟安浔有的一拼。 “嗨。” 转学生肉眼可见的社交牛逼症。 全班五十二双眼睛好奇地猛盯着他看,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 这位新同学从粉笔盒里挑了支白的,很干脆地在黑板上写了个名字。 字挺好看。撇是撇,捺是捺的。 ’闫贺安’。 闫贺安潇洒地拿粉笔扔了个三分投回纸盒,笑得人畜无害的,特别自来熟:“咱们学校有小卖部吧?” 张尧眉头一跳,这怎么上来第一句话不问班级平均分排名,不问考试安排,问小卖部呢? 但新学生第一天来,问小卖部好像也不值当的批评,容易打击交流的积极主动性。 张尧忍了。 交友狂人林方加热情响应:“那必须的,基本的零食饮料冰激凌什么的都有。你刚来,我请你吃二中肉夹馍,这我们学校的招牌!” “那怎么好意思。”闫贺安摇头,笑得特别谦虚低调,“我是首都来的,刚到临城几天什么都不太熟悉,很多地方需要大家帮忙。” “既然肉夹馍是招牌,大课间我请大家吃吧。” 好家伙,刚来就请全班吃东西? 这不得热烈欢迎一下,好换取长期饭票啊! 班上的同学反应了一会儿,吹口哨的,鼓掌的,起哄的比什么都来劲。 至于闫贺安为什么在首都念了一年,大老远跑临城来,没几个人关心。 同学们空前热情地鼓掌欢迎,这一动起来,唯一没动的那个就有点显眼了。 张尧赶紧往下按了按:“嘘,都小点声,别影响别的班上自习。” 学生们的交际张尧不方便干涉,他眉头一皱,把还趴桌上觐见睡神的那个叫起来:“安浔,安浔!我站这儿你还睡呢?昨天开学报道你翘了还没找你谈话,下早自习来我办公室一趟。” 闫贺安顺着张尧的话头跟着看过去。 趴在最后一排的男生肩膀头动了动。盖在脸上挡光的胳膊伸直,脑袋还留恋地搁在课桌上,背先弓起来,跟晒太阳被吵醒的猫似的。 安浔睡眼惺忪地撑起身。 他按了按有点酸痛的颈椎,惯性地朝张尧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余光看见了黑板上的名字。 视线又从张尧自然地转移到他身边的人。 安浔困得迷糊,走神一样盯着闫贺安看了一会儿,慢慢疑惑地皱起眉。 起猛了。 出现幻觉了。 看来无缘无故打钱的蓝毛刺青哥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套上个校服还真挺像个正经学生的。 两人隔空对视,讲台上的闫贺安也不着痕迹地怔了怔。 画风差的再大,到底是同一张脸。 昨天刚见过,没道理认不出。 “……” “…………?” 草了。 这世界,也太小了点吧。
第2章 不怪安浔怀疑人生。 讲台上的人除了那张脸,跟昨天安浔见到的人没半毛钱相似的地方。 不羁叛逆的蓝头发染黑了,剪短了,干净利索的连吹毛求疵的教导主任来都挑不出毛病。 新校服整洁的跟学生会那几个标兵一样,连个褶皱都没,把运动款式穿出了笔挺感,令人牙疼的“端庄”。 前后差距之大仿佛刚从’古惑仔’剧组杀青,转头就进了’我的少女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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