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袖口烂掉的西装,被保安指着鼻子骂,警告他不准再来。 夏满问同学那是谁,同学说,是乱七八糟的小娱乐公司业务员,来选角,口口声声要找最漂亮的,被老师们当流氓打出去。 当天傍晚,夏满回家的时候,见到了他,他咬着一个五毛的白馒头,和新房东说好价钱,拎着一只旧行李箱往上走。 那是很差劲的房子,狭窄、不见光,有个老头死在了里面,夏满和弄堂里小伙伴们都拿那儿当鬼屋,所以便宜。 夏满好奇跟上去,听见他用头夹着手机,对那边的人说,自己挺好,挣了钱,过年能给家里修房子了。 挂了电话,年轻的顾重山回过头,与露出半边脑袋的夏满四目相对。 夏满很快成了那部戏的配角,主角心头白月光,半裸出镜,打响了进圈的第一炮,荣获年度最佳新人奖。 当时递来桂枝的大公司数不胜数,但夏满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顾重山来做自己的经纪人,前几年很吃了一些苦头。 后来顾重山跳出去单干,旗下有了更多的艺人,他投资影视,与人对赌,短短十年,将公司做成一股新势力。 去年春节,公司在国外敲钟上市,回来之后,顾重山特意约在他家老屋子拜访。 狭窄拥挤的弄堂里,邻里人头攒动,像看展览一样看他和顾重山。 夏爸爸和夏妈妈笑的合不拢嘴,表姐悄悄对夏满说,我选男人的眼光要能和你选老板的眼光一样就好了。 顾重山在他家坐了十来分钟,动身去下一位员工家里拜访。 表姐又遗憾道:可惜是老板。 夏满全程无言。 回过神,夏满咬了咬叉子,叫:“顾重山,不是在谈合作吗,为什么突然过来。” 顾重山顿了顿:“谈的差不多了,本来也要散了。倒是你,不舒服还答应拍戏,我以为你是在家才叫你。” “哪里,那个谁不是被封杀了么,上次综艺一起拍的镜头都要补,累死我了,”夏满嘟囔,“一开始也没说要这样。” 顾重山笑了笑:“现在形势是这样,忍一忍吧,趁着这几年多赚点,艺人花期不长,抓紧些。” 夏满低下头咬叉子,没有吭声。顾重山总是这个说辞,所以自己一直全年无休的拍戏录节目拍广告。 可是,他明明一直在跑,回头看,却总觉并没有跑多远。 夏满心底有个声音,让他抬起头:“但是我——” 话到嘴边,夏满看到了顾重山的表情动作。 他正拿着手机,信息音密集的响,这位在外寡于言辞的顾总裁,对着一个小小的屏幕,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笑,表情很是丰富。 顾重山站起来,高大身影挡了光。 “我出去一下。”说话时,眼睛没有看夏满,而是仍盯着信息。 夏满:“啊。” 顾重山已向外走前去。 单手关门,另一手握电话,压在耳边,说:“你怎么过来了……” 声音渐消,人也走远。 半掩的门,透出一条直角竖条光。 而他留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光。 夏满茫然起身,想把门关上。 经过笔记本,余光带过屏幕,一瞬间,夏满僵住。 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响起,又离开,护士们聊着天去往下一个病房。 夏满的周遭安静的不像话。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电脑变化的光影是唯一的动态。 ——那是未退出的微信,聊天框里,是最新鲜的聊天记录。 一个小太阳头像,微信名叫“boat喝酸奶只添盖”,给顾重山发了很多信息。 【我都说了我是你老婆,现在不是以后也是,咱把进程提前一点有什么问题!】 【我真的是重生回来的啦,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死板,我告诉你的几个事情都实现了吧?我真的没骗你!】 【我就在医院的大门口,你要是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了。】 夏满僵在原地。 过了许久,忽然拔腿冲出门去。 他像一阵小旋风,在走廊狂奔,引得人们频频回头。 一架电梯在检修,另一架慢吞吞在高楼层上满了人,任他拼命按键,也不肯为他开门。 夏满来过数次这家医院,只一瞬就做了决定,改变方向,朝西走廊跑去。 那里有个开放露台,斜下方就是大门,他从那儿可以清楚看见每个走出去的人。 跑到露台,夏满气喘吁吁。 但他果然看见,白色路灯下,两个男人正说着话,一个人被挡住脸,但另一个,是他最熟悉的顾重山。 夏满迫切想看一看另一张脸,但栏杆装的太高了,他根本找不到角度。 情急之下,夏满找到一张板凳,站上去以后,扒拉着铁网,终于有清晰的视角。 此时,年轻男孩正对顾重山说了句什么,顾重山不太乐意,后退一步,对方则前进,张开手,欲要拥抱。 随着身体前倾的角度,他的侧脸渐渐展露。乌黑的鬓角,一双笑眼,黑夜也无法掩盖的讨喜。 夏满的眼睛一瞬间睁大。 这张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在不久前,于他的噩梦之中出现。 那正是他梦见的,小说主角受方轻。 夏满情不自禁往前倒,把铁网压的也跟着变形。 “你姐姐的事你也别太操心了,家里越乱,你越得好好的。” “她没办法在国内,我想陪她出去。” “啊,这样说的话,也不是不行。” “……” 身后,露台的门叫人推开,两个男人交谈着走进。 为首的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他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想要点烟。 抬头的一瞬间,栏杆前寻死模样的夏满却叫他愣住。 同一时刻,同行的男人奔跑而去。 纤长矫健的身形在暗夜中如黑豹一般,又快又准。 砰—— 他从身后双手扣住夏满的腰,从高处往回拉,二人一同滚落在地。 夏满的世界颠倒旋转,眼前一片星星。 冷冷的松木香气窜进鼻尖,很好闻。 夏满听见耳边响着急促的呼吸声、心跳声。 对方声音低哑,藏着中烧的怒火:“一晚上怎么那么多找死的!” 夏满被这个人压在地上,脸憋得通红通红,眼睛里蓄满泪水——因为快他妈喘不过气来了。 男人的朋友也吓一大跳,慌忙跑上前来,拉开二人:“我的天,快起来快起来。” 对方放开夏满。 夏满大口呼吸。眼眶通红,一滴晶莹的泪珠子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男人眉头皱了一皱。 然而,刚获得自由,夏满却不管不顾,又爬起来,跑栏杆那去。 朋友卧槽了一声。 男人面不改色,如早有预料,一个箭步,又一次一把抓住夏满胳膊,死死扣住了他。 夏满被他用强制的姿势牢牢箍住。 男人好像在说什么,但夏满听不见,他的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边楼下的两个人身上: 他们往外走了一段,顾重山捞着主角受的手腕。 看顾重山的表情,是在训斥对方。 但主角受嘴角翘着,像得了蜜糖的小狐狸。 “…………” 夏满愣愣的,看着他们走远了,上了一辆车。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 夏满失去力气,眼眸茫然抬起,他仿佛看见,在黑暗的虚空之中,那形容枯槁的陌生自己,正对自己恶意的眨眼。 “他”在说,看吧,没说错吧,我就是你。 你会变成我。 夏满腿发软,向后倒。 有人捞住了他,大手穿过他的膝弯、后腰,将他横抱起来。 一步,一步,这个人带他离开昏暗的露台,推开门。 光照进来。 夏满茫然的挪动眼珠子,落在那雪白尖利的下颌线上,又上移,见到了一张极美极艳的脸。
第4章 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夏满抱膝,一言不发。 身边两个陌生人,是刚才把他从露台拉回来的人。 那两人都长的很高,其中一个有近一米九,长相极其出挑,不过此时表情并不好看。 另一人就友善许多,起身去买了两瓶矿泉水,一人分一瓶。 夏满从手臂里抬起头,望他一眼,闷闷的说谢谢。 对方道:“没事没事。你说你好好的,什么事情过不去,非要跳楼,还好是碰见我们了,不然今天得多难看。” 夏满:“我没跳楼。” “好好好,你没跳,”对方顺着他,“你现在不想跳了就行。” 夏满无助的张张嘴,他是真没跳楼…… 二人都看他。 那是干什么?搞行为艺术。 夏满语塞。 他总不能说他是在确认世界到底是不是本书,而确认方法是偷看楼下两个主角谈恋爱。 这医院好像有精神科。 “反正不是,”他说不出道理,垂头丧气,“谢谢你们,好心人。” 二人中那个脸臭的抬起了眼眸,有点讥讽:“谢谢我多管闲事?” 夏满:“不是这个意思……” 对方也不听,冷哼一声,站起来拔腿就走。 同行好友“哎呀”一声跟上,又惦记夏满,一步三回头道:“我俩先走了,你可别再想不开了,你这脸长的那么稀罕,摔花了多可惜呀。” 他很快不见了人影。 留夏满独自在原地,不知该往何处去。 夏满还在发呆。 这对他冲击太大了。 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纸片世界的恶毒男配。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上亮起了通话界面,那是顾重山最器重的副总朱丰的来电。 夏满接了。 朱丰语气很差:“夏满,你那个微博怎么回事,还改了密码?你是公司艺人,引粉丝骂公司是什么意思,公司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吗!!” 他叽里呱啦了一堆,夏满没心情吵,问他:“顾重山和方轻是怎么认识的?” 朱丰愣了一下。 夏满重复自己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就马上删除微博。” 副总当然不说:“我最烦讲条件的人。” 夏满:“好,那我现在就置顶。” 副总:“你敢!” 夏满就敢。 他把微博置了顶,数着秒,副总果然妥协,拨电话过来。 “告诉你就告诉你,省的你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那是个和原文有所出入的新故事。 一场棘手的商业会谈,A城方家幺子空降,力挺顾重山,帮助他获得重要合同。 会后,还盛情邀请他共进晚餐。 顾重山疑惑,两人素昧平生,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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