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是,才不是迫于无奈,”阎一宁嘴硬着,心上压着口气,“他就是真喜欢我,你等着看吧。” “哦?这是要和我打赌?”阎一敏作壁上观地看戏,“你要怎么证明,他喜欢的是……性别为男的你?” —— 熬过黑夜仍是一条好汉的徐擎此刻正在厨房忙活午饭,但他面对地窖内一多半叫不上名儿的食材不敢冒然出手,只能挑选一些见过的也会分解的来做些能饱腹的菜肴。炒个白菜肉丝,拌个蒜泥黄瓜,炖个毛豆排骨汤,由于操作不来那台外形华丽的电饭煲,他只能在灶台上架口铁锅烧米蒸饭,锅子上再叠两套蒸笼,一层搁一碗水蒸蛋,一层塞两颗大红薯。 常年在外求学的他也是久不下厨,只有逢年过节在家时,会代替母亲包揽大事小情。其实他起得很早,甚至还熬了白粥,但他始终没有把这碗粥端上楼的勇气,现在临近十二点,粥也凉透了,等饭熟的当儿,他拿起粥碗咕咚几口,扫荡了残局。 昨晚他逃进客房,气没喘匀就后悔自己嘴快,为什么要说那些得罪阎一宁的话,怕是活腻了,要不是对方行动不便,昨夜他应该已经葬身鱼腹。他知道阎一宁十分介意别人说他女相,更不能容忍别人把他意淫成女人,结果自己例无虚发,句句踩雷。 可那时他没法,被逼得没法了,标榜自己是铁骨铮铮一直男,结果搂着另一个男人亲得难舍难分,身体的剧烈反应根本骗不了任何人,他不愿承认自己彻底沉沦在这场错误的缠绵里,他满嘴是对方香甜的口唇,恨不能把人拆骨入腹,阴茎持续性地肿胀难消,蠢蠢欲动,一种雄性本能的抽动的欲望将他牵引到罪恶的悬崖边,怂恿他往下跳。 差一点,他就跳了。 还好阎一宁多嘴损了他两句,臊得他的自尊心又触底反弹,为了脱离悬崖的引力,他口不择言羞辱了阎一宁,这令他后知后觉地愧疚。 愧疚得饭菜都做好了,他也没胆子上楼去喊人用餐。他揭开蒸笼,两颗拳头大的红薯已经散出阵阵奶香,试图用手抓取,太烫,于是拿起一双筷子,一手一根,把红薯插住,遂顺利举起。 大堂的西洋挂钟整点报时,发出激荡的回响,布谷鸟冲出门来喳喳叫着,阳光射在镶满碎钻的表盘上,折射出五彩的流光,把纯白的天花板染成了琉璃色。 大堂里忽然响起了壮烈的命运交响曲,徐擎一悚,以为大军进犯,举着俩红薯冲进大堂,正午耀眼的光芒眩得他眼水直冒,哒、哒、哒,他听见什么敲击地砖的声音,然后一道纤瘦的身影缓慢地从开阔蜿蜒的大理石台阶上走下。 罕见地,阎一宁自立自强地拄着一根单腋拐下楼了,他神色恬静,上身着一件泛着冷光的白色缎面深领衬衣,下身着一条绑着束腰的缎面黑色阔腿西裤,过长的头发也被一根深金色的发带系紧垂在颈后,他像中世纪油画里走下来的贵族公子,当然,只要你不盯着他穿塑料拖鞋的脚看。 暴风雨前的宁静,徐擎不自觉地绷直后脊梁,他开始幻想那根金属质地的拐杖呼扇到他脸上的惨烈景象。阎一宁不可能轻易绕过他,看他直直冲自己走来,徐擎便半步都不敢挪开了。 冷冽,高贵,不可一世。徐擎自知犯错,自愿领罚,他闭眼,乞求降罪。 “请问,这个是给我吃的吗?” 徐擎睁眼:“什么?” “这个,请问我能吃吗?”阎一宁轻柔地拿指尖戳了下红薯微烫的表皮,“闻着很香。” “……可以。”徐擎似有犹豫地递给他,“给,小心烫。” 手与手相触,交接,插着红薯的筷子易了主,阎一宁继而探头看了看厨房内,问道:“你做好饭了?” “嗯。”徐擎挠了挠太阳穴,“你先去坐着?我把菜端出来。” “好,那麻烦你了。”阎一宁一手拄拐,一手举薯,离去的背影活像笨拙的贵公子在逃荒。 得益于天热,几个菜上桌时还冒着丝热气,徐擎把毛豆排骨汤端上来时,想起了前几天何平上菜的场景,人家是法式大餐,自己是乡土小灶,云泥之别。没被拐杖招呼,但又怕被口头羞辱的徐擎始终不敢直视对方,脸都快埋脖子里了。 “好香啊,看起来不错。”伴随着一句好似真心的夸奖,耳边有了动筷的声音,徐擎讶异地抬头,看见阎一宁一筷接一筷地吃着,搁在饭碗里的红薯已被咬掉好几口。 “那个——” “唔?”阎一宁脸颊鼓囊,吃得似乎津津有味。 “红薯皮……要剥吗?”伺候久了,竟也龟毛起来,奴性难道已深种体内,徐擎暗暗慨叹,“呃,吃进去也没事,就是口感不太好。” 原本极挑剔的大少爷此刻该横眉冷竖,但徐擎发现对方只默默点头,然后用手把残破的薄皮撕去一些,但皮太黏,粘在指尖还甩不掉,徐擎便主动上前:“我来帮你剥吧。” “好,谢谢。” 徐擎站在他身边,细致地撕掉本就极薄的红薯皮,阎一宁雨露均沾地光顾了所有菜品,这些绝不是他平日的口味,但徐擎的手艺也只能止步于此,需要煎炸爆炒的大菜他毫无把握,没有金刚钻他可不敢乱揽瓷器活。 “好了。”徐擎把剥得光溜的红薯送回了碗中,阎一宁突然停住,盯着那颗土星似的薯块似有沉思,“怎么了?”徐擎略微紧张地问。 “你剥得真好。” 又是一句赞美,但徐擎开始害怕地咽口水:“你,怎么了吗?” “我——”阎一宁慢慢地抬起脸,嘴角一粒米,眨着透亮的眼眸,扇了扇细密的睫毛,“我有话对你说……”他搁下筷子,突然起身,两手紧抓徐擎的胳膊,语气迫切,“对不起,之前我对你态度太差了,以后不会了,你这么照顾我,我还对你这样无礼……我感觉很惭愧。” 语气糯糯,态度恳切,多好的一出浪子回头啊,徐擎看他确实羞愧得都快抬不起头,整个人软趴趴地赖在自己胸口,心不禁都摇曳了。他反手摁住对方的肩膀,眉心骤缩,话语掺入谨慎,问道:“你……是不是塔楼里的那个吊死鬼?”
第47章 (四十七) 盛装出席,真心忏悔,结果换来一声“汝乃鬼否”的不敬问候,阎一宁不发怒是不可能的,他先是觉得莫名,随即回味过来,对方在讽刺自己“性情大变”,于是脸上装得辛苦的那点楚楚可怜顿无影踪,平日惯有的盛气凌人卷土重来。 “你他妈才是吊——”他龇着牙抬起脸来,但话未说全,随即对上徐擎的脸,极巧的身高差,他的目光一瞬便黏在了对方的嘴唇上,昨夜的疯狂逸事如逃离铁笼的白鸽,扑棱棱往外涌,“……死鬼。”心软陷了,骂声也懦弱了。 徐擎听罢他的这句话,知道他方才是装,便也打消了灵异猜测,但随后两人的目光仿佛安装了南北磁石,吸住了掰不开似的,一个痴,一个愣,硬是维持这可笑的姿势过了数分钟,砰,又一只蠢钝的海鸥撞在了大堂的落地玻璃窗上,意外的响声将两人消磁。 “呃……”徐擎马上把人拉开一截,脑袋往一旁撇开,“吃饭,吃饭吧,菜要凉透了。” 阎一宁被他揪回了座位,重新拾起筷子,但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徐擎说了句“我去收拾下厨房”便快步离开,这厮一个躲闪,贴在厨房冰冷的墙后,心有余悸地伸手抓了抓裤裆。 这顿饭吃得潦草,倒不是菜品难以下咽,而是阎一宁意识到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他居然对昨夜的热吻有瘾了。舌尖如何扫荡纠缠,唇瓣怎样相抵相合,每个细节他竟都能清晰回忆,这不是眼的录入,这是身体躬行后的铭记,刻进骨子里抹不掉的。他记得自己和徐擎心无旁骛地搂在一起深吻,彼此还客套地问候对方的感受,徐擎怎么回答来着? “我也……不恶心。”好像是最低阶的回答,但在阎一宁看来,这是最高级的褒扬。男人和男人能吻成那样,还不觉得恶心,这还不够吗? 用餐结束,徐擎磨磨蹭蹭地从厨房挪出来收拾餐具了,眼睛始终低垂着,决不张望,阎一宁见状,顿时从绮梦中抽身,看来只有自己是双足深陷欲念的泥潭无法自拔,对方已然是惧得要退避三舍了,哼。 “歇会儿,等下我要去舞蹈房练舞。”阎一宁冷不丁地吩咐。 徐擎举着一堆碗碟,有些发怔:“练舞?你……你现在怎么练?” “你管不着,哼。”阎一宁抄起单腋拐,歪歪扭扭地站起,酒足饭饱后,连拄拐都显得力不从心,徐擎看他撅着胯朝大堂外的阳台走去,伸手拧开了镀金的花型把手,庞然的海风一下子顺着门缝挤入,哗地吹开了三米多高的落地琉璃门,阎一宁差点被风刮倒,他勉力用拐稳住身形,海风肆意地捧起他的长发往后捋,黑发如海藻般飘浮起来,丝质的深领衬衫也被风撑起,阳光审判了他的体格,透过衣料裁出薄薄一片。 徐擎站在餐桌旁,看了好久,油污滴到脚背上也没察觉。 阎一宁虽然时常话语猖狂,但他向来不打诳语,在阳台边吹了半小时海风,脸都吹麻了,忽然回头跟徐擎说:“陪我去舞蹈房吧。” 徐擎慢半拍地觉醒:“你真的要练舞?可是你的脚还在康复,不适合做任何剧烈运动,要是……” “我心里当然有数,我不会动右脚的。”阎一宁打断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活动过了,骨缝里都积灰了。” 徐擎被他的比喻吓得一抖,骨缝里不至于积灰,那样必然是骨质疏松了。医生都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连一半时间都没到,阎一宁便“脚”痒难耐,非得活络一番,徐擎自然是持不赞同的观点。 见他欲言又止地想劝,阎一宁冷哼一声,昂着头往屋里挪:“你待这儿吧,我自己去。”他这拐都使不利索,上楼梯时绊了一下,险些倒栽葱,还好一手撑着台阶稳住了,随即把手攀到大理石扶梯上,龟速前进,走到一半,面色绯红,活像跑了马拉松。突然腰上一轻,脚和拐都离了地,阎一宁一扭头,脸撞进徐擎的胸膛,对方绷着脸也不低头觑他,扬着高傲的下巴轻松地拾级而上。 阎一宁一咂摸嘴,忍不住偷笑起来,拐杖垂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敲击声,脆响在幽长的走廊上回荡。舞蹈房在尽头的某一间,推门而入,微尘在金色法兰绒提花窗帘前张扬飞舞,高挑的屋顶上有一根极粗的圆柱横梁, 一根纯白的绸缎穿过横梁两头直直挂下,这场景似曾相识。 阎一宁扭动着要下来,徐擎屈膝把他搁下,问道:“这个……你什么时候布置的?” 阎一宁倚着拐走过去一把扯住那片缎带,得意地笑道:“这里本来就是我的练舞基地,每年都会来小住几日,为的就是不受某些人打扰。不过我姐似乎忘了这点,还把这里当成是她的地盘,誓要把我关到听话为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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