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陈年往事就像压箱底的旧衣,平时放在那里,谁也不去打开那个箱子。但是这个箱子一旦打开,随便捞出来一件都是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霉味儿,呛得人撕心裂肺。 邵云重恍惚地回到众人之中,身边围绕着他的朋友们和各色男男女女,他跟他们聊天说笑,只是大家都能看出来,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项奇东和冯寰实在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就跟死了老婆一样,干脆把他挟持出去寻欢作乐。 邵云重顺势就跟他们出去了,因为他现在也不想回房间,不知道怎么面对裴雪意。看见裴雪意冰冷的面容,淡漠的表情,他就像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好像永远没有被人宽恕的那一日。刚才裴雪意那一句话,就像一盆兜头的冷水,让他这段时间生出来的欢喜和希望全都熄灭了。 项奇东点了根烟,递给他,“要我说,实在不行就分开得了,你跟阿季这么耗下去,他不痛快,你也不痛快,这又是何必呢?” 冯寰没料到项奇东会说这个,吓得拿烟的手都颤抖,暗中踢了他一脚。 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邵云重对阿季的感情,恐怕是他们难以想象的深。邵云重自小离开母亲,父亲又是个大忙人,跟大哥又相差好多岁,真是金窝里长大的孤家寡人。他恐怕把一个人最浓烈的感情都倾注在阿季身上了,这种感情既汹涌又复杂,不仅是爱情,更有一层亲情在里头,真要放下,可能得伤筋动骨。 项奇东说这种话 ,云重还不得爆炸?冯寰提着一颗心,担心邵云重发疯。 谁知邵云重却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便将烟掐灭,锋锐的眉眼在烟雾中显得更加狠戾,“那就都不痛快吧。” 冯寰心里一惊。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邵云重喝了一点酒,但是没有醉。 斓姨在院子里张望,神色焦急,看到他回来,立刻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二少,你可回来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可急死我了!” 邵云重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斓姨平时就负责照顾裴雪意,他没顾上看自己手机为什么没接到电话,已经快步上楼。 斓姨跟在他身后,都快哭了,“你快去看看吧,一天了,不吃不喝不动,也不说话。我怎么劝都没用,这可怎么好啊!” 邵云重进了房间,裴雪意坐在落地窗边的圈椅里发呆。 这是邵云重经常看到的一幕,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裴雪意就是那样坐在那里,静静的,彷佛是雕像一般,眼神忧郁的望着窗外。 邵云重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看。有时候他回到家里 ,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是在等待自己回家。但裴雪意那种拒人千里的样子,又会让他的那一丝幻想破灭。 厚实的长绒地毯上都是药片,空药瓶被邵云重不小心踢到,咕噜着滚到角落里。 邵云重问斓姨:“药也没有吃吗?” 斓姨摇了摇头,“没有。我本来想劝他吃了饭再吃药,我怕他伤胃,但是他不肯吃饭,我又怕他断药…”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裴雪意吃的是抗抑郁的药,医生是不让断的,一旦断了,很可能影响治疗,导致病情加重。 这件事只有斓姨和邵云重知道。 因为裴雪意是拒绝治疗的。 邵云重之前请了很多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来家里,但是裴雪意极度不配合。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让其中一个医生在家里假扮佣人,跟裴雪意接触了几天,才对他的病情有了掌握。 为了让裴雪意吃药,邵云重把抗抑郁的药装进维生素和各种补剂的瓶子里。但是现在,裴雪意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斓姨,你去看看厨房里都有什么,拿点吃的过来。”邵云重说。 “好。”斓姨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邵云重走到圈椅旁,在裴雪意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吃饭?又是跟谁置气?” 裴雪意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他自顾自地说:“你都知道了?那个药是医生给你开的,你现在必须服药。”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配合,我和斓姨根本不会瞒着你。” 他摸了摸裴雪意的脸,“我知道你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早晚会发现的。既然你都知道了,以后就乖乖吃药,别再让斓姨和我担心。” 中重度的抑郁症是很难靠病人自己走出来的,裴雪意已经有很严重的躯体化症状,他的肠胃不适,就是最典型的一种。 斓姨从厨房端了稀粥和几样清淡的素菜过来,“一天没吃东西,临睡前更不能吃太多难消化的,就先喝点粥吧。” 邵云重说:“你出去吧,我来喂他。” 斓姨看气氛,根本不放心他们单独待在一起,怕他们两个吵架,连忙说:“我打扫一下地上的药片。” 邵云重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斓姨没有办法,只能出去,只是临走前还特别担心地看了裴雪意一眼。 厨房的粥都是用砂锅加小火慢慢熬出来的,很清香。邵云重端起来尝了一口,觉得有点烫,把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才喂给裴雪意吃。 结果裴雪意一抬手,差点把碗摔了,滚烫的粥从碗里晃出来,有一半都泼在邵云重手上。 邵云重被烫得眉心一皱,脾气也上来了,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喂他,“你是想死吗?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 裴雪意被硬灌了几口稀粥,吞咽不及,立刻就呛到了,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狼狈地扭着头想要躲开。 邵云重啪的一声把碗砸了,“你要是心里还惦记他,就去看看他,何苦折磨自己?” 其实他知道今天提起来的那件事,又让裴雪意心里不痛快了。当年出了那档子事儿,那个人落下毛病了,裴雪意就一直自责,觉得错全在自己身上。 裴雪意咳得厉害,许久才喘顺了气儿,虚弱地说:“我没脸见他。” 邵云重拧着眉头说:“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他现在已经好了,他过得很好!只有你还停留在过去,自己惩罚自己!” 裴雪意抬起眼睛看着他,质问道:“这是我知道的,那我不知道的呢?” 他针对过的人当然不止那一个,邵云重被这个洞穿一切的眼神看得心虚,一瞬间心头火起,“你今天是要跟我翻旧账吗?” 他就不明白了,过去那些破事儿怎么就不能放下了?因为恼羞成怒,无处发泄,他一脚踹翻了茶几,“医生说你心思太重,是忧郁成疾。那些破事儿就像秤砣一样,你整天挂在心里,弄的自己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惩罚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告诉我!” 裴雪意没有说话,他想离开,邵云重又会允许吗?他只觉得从四肢百骸生出一种疲惫感,看向邵云重的目光竟然有些悲悯。 接触到这个目光,邵云重一下子冷静下来,茫然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翻倒的茶几,脑子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剧烈地喘息着,内心狂躁的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为刚才的行为后悔。明明下定决心要改了,他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其实他只是想要裴雪意开开心心的,想让他好好吃饭而已。可他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邵云重突然拦腰抱起裴雪意,大步往外走去。 斓姨害怕他们争执起来裴雪意会吃亏,就一直守在门口,这会儿看他们这个阵仗,就在后面追,“这么晚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少管!”邵云重一声厉喝,扛着裴雪意到车库,把人塞进车里,一脚油门冲出大门。 这时候接近晚上八点,街道上车流不息。邵云重车速很快,最后把车停在一条街道的甜品店门前。 裴雪意不知道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两人坐在车里,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店铺打烊,店里的员工陆陆续续离开,最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有些瘦弱,皮肤白白的,穿着白色毛衣,腿脚已经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 车窗缓缓降下来一半,裴雪意看到有人来接他,手里拿着一件羽绒服,亲手为他穿上。 他确实过得很好。 雪花透过车窗飘进来,落在裴雪意眉眼间,他感觉眼眶有些发烫。 邵云重艰涩地开口,“我没有骗你,我也没有再去伤害他。他早就开始新的生活了,阿季,我们能不能…” 裴雪意打断他的话,“回去吧。” 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他不想听。 ---- 没想到吧,阿季曾经有做攻的机会。那个喜欢他的人,是个0 感谢:seaurchin 赞赏1个鱼粮 — Dante 一赞赏1个鱼粮
第50章 流年 正月之后有一连串的聚会,其实就是一年忙活到头了,这时候该联络联络感情了。 以前邵云重是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大多数时候收到邀请函就撂在一边,他都是不会去的。 但是今年情况特殊,为了裴雪意的心情,他想让他多出去走走、跟人交际交际。 要不说人就是贱呢。从前是邵云重千方百计的赶走那些围绕着裴雪意的人,恨不得裴雪意身边只有自己。现在又变成千方百计的哄着裴雪意出去,想让他有几个朋友,但又担心他交到坏朋友。 所以最近两个人的行程都是绑在一起的,哪怕是利臻内部的活动,邵云重也跟着。 并且在众人面前,在各种公开露面的场合,邵云重已经毫不掩饰他和裴雪意的关系。 裴雪意对此感到头疼。 同样对这件事感到头疼的还有邵夫人,年后她在庄园里住了一段时间,过几天就要回香港了。 邵夫人是希望小儿子能像大儿子那样结婚生子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婚姻是责任。邵云重需要一个妻子、一个家庭,来帮助他塑造出一个完美的社会身份。 即便不能如此,她也希望小儿子能找一个门当户对、对自身有帮助的伴侣低调生活。至少,这个男人不能影响到家族的名声。 邵夫人出身于很古板的香港富豪家族,在她接受的教育里,家族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她至今没有和邵怀峥离婚的原因,哪怕两个人已经分居两地多年。 裴雪意很显然不符合她心里的要求,光是年前邵云重为了他跟黄澎动手,就已经让她觉得颜面尽失了。 邵云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裴雪意刚从邵夫人房间里出来,云团儿在裴雪意脚边打转,被他抱起来顺毛。 这倒是稀奇了,邵云重不知道这俩人还能趁他不在家,凑在一起聊天。上一次他带裴雪意见他妈,他妈也是把他支出去,其实他挺好奇这俩人都聊些什么? 他走上前揽住裴雪意的肩膀,“我妈找你了?都跟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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