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忧怖 【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让我难堪。是我的老婆被人欺负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江世珏长长出了一口气，走过去伸手去拉夏书贤胳膊：“宝贝，怎么不开灯躲在这里？” 夏书贤明显整个人缩了一下。 “先出来好不好？”江世珏的胸腔剧烈地震颤着，声音都不太平稳。 夏书贤垂着眼帘，被男人抓着手站起来，一言不发。江世珏整个人还在极度的恐惧担忧中，浑身僵硬着，不得不狠狠呼出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忽然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自己抓着夏书贤那只手的手腕，很轻很虚地圈着，仿佛不敢触碰一样。 一滴眼泪猝然落在江世珏的手臂上，只听夏书贤小声地恳求着：“对不起……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听到这么一句话，江世珏的心瞬间被烫伤了。他心疼得胸腔都在抽痛，喉咙像被人死死扼住一样地透不过气来。他立马紧紧抱住夏书贤，他知道大概是自己刚才的脸色特别难看，又直接伸手抓人的动作让敏感的恋人误会了。 夏书贤在被拥抱的那一刻崩溃地哭出了声。 “老婆我怎么会不要你？”江世珏感到他的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地在自己的怀中颤抖，“宝贝对不起，是我不好。老公在呢，我爱你的，很爱很爱你……” 江世珏将人搂得很紧很紧，像是要以这样的动作去告诉夏书贤自己坚定的存在。 “老婆，老婆不怕……”他温柔地抚摸着夏书贤的脊背，替人顺气，“我在呢，怎么会不要你呢？我最爱最爱你了，全世界最爱的就是我老婆夏书贤。” 他感觉到夏书贤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胸口的衣领几乎都被眼泪浸湿了，可夏书贤就像不敢触碰自己一样，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夏书贤低头抵着他的肩膀，哽咽着道歉：“我，知道他拍我，但不知道他发到网上了……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我，我从来都，都没告诉过你，我和他，我，我和他做，做的时候，他，他会……对不起……对，对不起，对不起，我……” 他越说越崩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碎开的，艰难地从他口中落出来，沾满了他痛苦的眼泪。因为自己当初做过这样的事却没有坦白，如今被直接公开在大众视野里，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伴侣。他哭得那么可怜，哭得江世珏的心都碎成了粉末。 最令人难过的是，江世珏知道夏书贤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而他在心疼的同时，却卑鄙可恨地隐瞒着，他无法告诉自己的爱人，他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宝贝，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江世珏痛恨着自己，内心反复挣扎撕裂，他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爱人，不断亲吻那满是眼泪的脸颊，“这件事你没有错，不要跟我道歉。老婆，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夏书贤始终低着头，不敢抬起眼来看他，抽泣的声音刺痛着他的神经：“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江世珏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发狠似地揉着夏书贤的头发，把他的脸高高抬起。他的脸消瘦了好多，在江世珏宽大的掌心里只有一点点。两行眼泪顺着眼角迅速滑落到扬起的颈部，夏书贤的睫毛上沾满了细小的泪珠，随着眼皮的震颤落到满是泪痕的脸上。那双美丽动人且总是充满温柔爱意的眼中，此刻只有绝望的情绪。 “我不觉得。”江世珏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你是我老婆，我爱你，我不觉得。” 他只觉得自己恶心。明明早就看过了，明明以前也是从那些视频里获得快感的，却要和那些要了资源看完再来审判的网民一样，惺惺作态。他有什么资格演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去安慰他？他明明才是最卑劣的那个。江世珏痛苦地想着，眼眶发酸。 夏书贤的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像一条痛苦的河流：“可你以后，都，都会因为我，被人，被人戳脊梁骨……你会听到，很多很多，很多难听的话。” 夏书贤一定都看到了网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在羞耻的恐惧中，他被铺天盖地的羞辱和谩骂猎捕。舆论就像是中世纪猎巫的人们，把他当作淫秽的罪恶根源，似乎只有用酷刑去惩罚他，才能彰显出自己优越和正义的道德感。 江世珏也看到了，他和夏书贤社交账号下面的评论几乎是完全两极分化。看着那些自以为是的留言，他真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心。 这些人羡慕徐嘉林、同情嘲笑他、唾骂夏书贤，他们崇拜获得性资源的权力，殷勤地向性爱中的上位者献媚，却又通过鄙夷性爱中的下位者来消解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欲望投射。他们辱骂夏书贤“恶心”、“放浪”、“风骚”、“淫荡”，唾弃他是一个喜欢被男人玩弄的“婊子”。在这些人眼中，性行为只是支配和占有，只有上位者可以享受。 徐嘉林当时通过展现自己如何占有夏书贤的过程来满足自己对自身性权力和地位的反复体会确认。他不是不爱夏书贤，但他更爱自己，他炫耀着自己如何侵占夏书贤美丽的身体，并在其中感受着自己作为男性上位者的价值。这些人深深与徐嘉林共情着，所以他们羡慕。 他们称他的爱人是“被别的男人用过的”，却没人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徐嘉林和他。这些人把夏书贤看做是一种性资源，一件可以通过权力地位获得的、供人观赏和玩弄的物品。在他们看来，夏书贤的美貌和良好的出身提高了这个男人作为性资源的价值。但再贵重的玩物在“被用过”、被占有太多次之后都会降低价值，夏书贤本身的意愿和感情都是不重要的。 因此他们又去同情和嘲笑和徐嘉林的出身、身份及社会地位相仿的江世珏，觉得他没必要去“用别人用过的”。当人的内心充满某种想法时，在衡量和判断某件事情上也会带上强烈的个人偏好暗示，形成一种基于自身倾向和认知的心理定势。这些人站在自身浅薄和阴暗的想法角度，试图去与江世珏的心情对等，并因为比自己各方面条件都更好的江少爷经历了这种丑事而更加沾沾自喜。 没人想过江少爷会真的不在意这些。江世珏由衷地认为，人追求和享受自己的欲望没有任何问题。徐嘉林可以，他可以，夏书贤当然也可以。 他非常喜欢夏书贤直白而热烈地展现自己的欲望和享受性爱的样子。他喜欢夏书贤缠在他身上说“老公我想要你”，喜欢夏书贤强势地把他按在床里，主动骑到他身上。两个人都沉迷于交织的欲望与感情，他们通过彼此的身体获得了愉悦，也用自己的身体令对方快乐，这种灵肉结合的感受是他们爱情中难以分割的一部分。 夏书贤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这样，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当然也可以这样。他知道夏书贤和徐嘉林上床，知道夏书贤的身体展现在许多人的面前，但那又如何？当他看到那些视频的时候，他只觉得那具身体无比的美丽，情爱中的声音万分诱人，他想拥抱这个男人。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江世珏伸手拂去那些眼泪，轻柔地在发颤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夏书贤，我很爱你，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可我，我让你难堪了。”夏书贤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以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哽咽着说，“你和我分手吧，别，别和我在一起了……江世珏，对不起，对不起……” 性爱隐私和身体的私密处被完全曝光在公众视野下，自尊心极强的夏书贤该经受多少内心的煎熬和折磨。但他依旧在痛苦之中考虑自己的爱人，他依然如此温柔地想要减轻这件事对江世珏的伤害，哪怕自己对他们的爱情万分不舍。 这一刻，疼痛的感觉如同荆棘藤蔓一样在江世珏的体内纠缠在一起，盘根错节，不断生长扩大，尖锐的枝丫刺入他的五脏六腑，绞得他每一条神经都在撕裂。他紧紧抱住夏书贤，十指抓着男人的皮肉和头发，闭着眼让自己即将奔涌而出的眼泪停留在酸胀到快要爆裂的眼眶内。 在静默无言中，只有夏书贤崩溃的哭声，压抑地从他的肩头传出。他重重地深呼吸了几下，逼着自己迅速平复剧烈震颤的内心。 “老婆，这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就和你分手，也不许你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要和我分手。”江世珏双手捧着夏书贤的脸，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曾经爱过徐嘉林，所以和他上床，和他拍下了那些视频，那不过就是你的一段感情过往，你有什么错？徐嘉林利用你的爱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那些辱骂你的人自以为占领道德的高地，随意践踏别人的爱。他们才是错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让我难堪。是我的老婆被人欺负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我很爱我的老婆夏书贤。外人怎么议论我不在乎，我也希望他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看轻自己。我只知道他是我最美丽无暇的珍宝，是我灵魂和爱的归宿，是我愿意倾尽所有去疼惜爱护的人。” 江世珏温柔地笑着，眼泪终于滚落下来：“老婆，我真的很爱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夏书贤在那深邃的眼中，看到了爱、心疼和一丝莫名复杂的情绪。他来不及去纠结那是什么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只觉得江世珏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一样，挽救了他摇摇欲坠的心。 他怔怔凝视着男人的眼睛，过了很久，终于轻轻伸手抹去那张英俊的脸上滑落下来的眼泪：“对不起……” 江世珏松了口气，但还是哑然失笑：“宝贝，怎么还和我说对不起？” 夏书贤似乎在他的抚慰中平静了好多，虽然依旧泪眼朦胧，但主动抬手去抱他。 “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声音很轻，像根羽毛似地落在他心上，却重逾千斤。 江世珏心疼地紧紧揽住那截瘦了好多的腰，沉声坦白：“我回家的路上，快吓死了。你的助理联系不上你，我的电话你也不接，我真的……我进门一看没开灯，吓得差点直接想要报警。” 从激烈情绪中平息下来的夏书贤抽了抽鼻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我真的很怕你会不要我……我不想别人因为我对你指指点点，可我又，真的好爱你，好不舍得你。老公，我还是觉得很……唔。” 最后那三个字，夏书贤没能说出口，他的嘴就被江世珏的吻封住了。 舌头长驱直入，撬开苦涩的口腔，江世珏闭着眼，专心地亲吻他的爱人。他用力地把人搂在怀里，完完全全地圈住，用一个漫长而深入的热吻安抚那颗惊惶又破碎的心。他第一次觉得夏书贤的嘴唇是苦的，大概是被痛苦和恐惧的泪水浸润了一次又一次，才能让甜蜜的嘴唇变成这样的的味道，那么苦，一直苦到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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