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出现的瞬间,万径本能地松了口气,然后才注意到眼前这人的五官长得很好看。那是种称得上“英俊”的好看,虽然眉眼是秀气的,但整张脸的骨骼立体,轮廓硬朗,于是这一丝秀气被中和掉,变成了一种好亲近的俊朗。 便利店的门铃叮叮叮响了三下,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万径眨眨眼,终于回过神来。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空气里多了一股非常淡的烟草味,似乎是刚刚韩江雪留下的。 万径猛地吸了一口。 他不抽烟,分不出这到底是不是那包烟的气味,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他,这似乎更像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 万径对alpha和omega之间那种所谓的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其实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他一直对信息素的反应非常迟钝,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甚至,他以前遇到过好几次omega在他面前发情的情况,在别的alpha都被信息素影响得快要失控时,他还能保持想当的清醒,并对于扑面而来的信息素毫无反应。 他这种情况在正常人看来是个大问题,其严重程度不异于阳痿,上升到物种繁衍的层面,是需要被立刻淘汰掉的劣质基因。但万径不觉得哪里不好,毕竟他没少见alpha被omega信息素影响的样子,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静。 从这个意义上,他甚至觉得beta才是最理想的性别,而不是什么alpha。 可惜,第二性别自分化后就没有改变的可能。 第二次见面是万径值夜班的时候。 比起上次见面时随性的穿着,今日那人穿了一身西装。 别人穿西装都有种文质彬彬的精英感,一看知道是朝九晚五,出入写字楼的职场精英,然而差不多样式的衣服穿在这人身上却截然不同。倒不是说难看,就是总觉得衣服和人像是在打架,谁都不服谁,偏偏这人身材好,硬是把这身衣服撑得很有观赏性。 “绿luck?”万径没等对方说话便问道。 这让客人愣了愣,紧接着他笑起来,说“是”,然后指了指一旁,补充道:“再来份车仔面。” “好。” 炉里水滚起来,咕噜咕噜地冒泡。水蒸汽上升,万径拿筷子的手有些僵硬,因为他的客人正趴在透明的玻璃柜台上支着下巴看他,视线明目张胆,没有丝毫遮掩。 尽管他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但面对此刻近在咫尺投来的目光,万径却久违地感到不自在起来。 “这么晚还有事?”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口问。 换作平时,他是不会主动和客人聊天的。他知道自己这张脸长得漂亮,而且是不像alpha的那种漂亮,以至于招致过许多误会和麻烦,但面对眼前的人,万径心里反倒隐隐期待对方能产生误解。 当然,这次或许不是误解。 客人闻言,略微停顿了片刻,随后模棱两可地回答说:“是吧,工作比较忙。” 沉默。 万径实在不会聊天,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要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只能瞪着沸水里逐渐煮软的面条,任由沉默蔓延。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被推开,门铃叮咚响了一声,一个人探头进来,催促道:“韩江雪,你得未啊?” 这一声也吸引了万径的注意力,他想,原来这个客人叫韩江雪。是个听起来有些寒冷的名字。 他循声望去,发现喊人的那人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交的瞬间,万径发现对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那是个beta,万径很轻易便能判断出这个事实,然而那人看上去和这位叫韩江雪的客人关系很亲近,这让他平生一股无从而来的焦躁。 而当意识到这种焦躁的情绪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嫉妒”时,他不由愣住了。 “急乜,唔好催喇。”韩江雪也扭头看向那人,言语间仿佛是在替万径开脱。 “大佬,快四点了,天就来光了,你不训我仲要训啊。” “那你先回家咯。” 门外的人无言凝望韩江雪片刻,接着忽然抬手扔过来一个东西。只见那个玩意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而完美地被韩江雪接住。 万径扫了一眼,愣了。 那是一盒避孕套,而且是拆开过的。 “拜拜。”对方说完,松开了撑着门的手。 门叮铃铃合上,韩江雪淡定地打量了一眼避孕套,接着将盒子揣进口袋里。从神情上看,他显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事情。可万径不小心瞟到避孕套盒子上印着的那几个字,那些略显赤裸的字眼让他瞬间感到脸皮绷紧,变得不好意思再直视眼前这人。 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包括各种想象的画面,这让万径变得做贼心虚,害怕对方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脑子里那些骤然浮现出来的低俗而糟糕的猜测和想法。 “好了吗?”这次是韩江雪问他,“我不急,你慢慢来。” 万径一言不发地把车仔面打包好,递给韩江雪时,他没忍住确认道:“你叫韩江雪吗?” “嗯?”那人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对,韩江雪。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江雪,长江的江,下雪的雪。” 万径点点头,他思考了大概几秒,说:“我叫万径。”他原本也想像韩江雪那样说明一下到底是哪几个字,却想半天也没想到要怎么解释。 于是他跟韩江雪说:“能把手给我吗?” 对方很好说话,二话不说把手递了过来。 万径抓着那只手,指尖在对方掌心上轻轻划拉了几下,然后说:“万径,这么写的。” 大多数时候,他们在便利店的见面都对应着香港这座城市的节奏,仓促、细碎,且具有目的性。在这一次次快节奏的hi和goodbye中,万径似乎对于韩江雪这个人了解得越来越多。 直到那天深夜,他结束了夜班工作回到住处,刚走进楼道,便捕捉到一丝血腥味。与之一同飘来的,还有一股更淡的气味,却像是带勾子一样的勾住了万径。 他身形一顿,放轻了上楼的脚步。 直到悄无声息地转过去往二楼的楼梯转角,万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江雪正捂着小腹,微拱着背,缓慢地踏上台阶。 万径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 几秒的犹豫后,他开口问:“要帮忙吗?” 那人身形一僵,仿佛压根没察觉到有人已经从背后接近,接着他转过头来——虽然楼道昏暗得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情,但万径奇妙地从韩江雪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少见的慌张——对方没有说话,在三秒似是而非的对视后,那人转过身,上楼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但变快的脚步导致伤口撕裂开来,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连带着那股藏在血腥味里的烟草味道也越来越明显。 事到如今,万径终于能确定,那就是omega的信息素,而且是属于韩江雪的。 大概韩江雪也意识到乱动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于是他停下了动作,有些无奈地开口对万径说:“你站着别动就是帮忙。” 但说实话,这个要求对于现在的万径来说有些难。身体本能已经告诉他,他对眼前这个人有种莫名的情愫,说是喜欢也好,又或是性冲动也罢,无论是感情上的还是生理上的悸动,都让他在此刻少了几分自持。 万径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那股没被点燃的烟草味却顺着夜色飘过来,一点点钻进他的大脑。他抿抿嘴,努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对几阶台阶之上的人说:“但我要回家。” 言外之意,他也得上楼。 可韩江雪一看就走不快,刚刚勉强过后更是让伤口的状况更糟糕了。 一个两难的境地。 半晌,韩江雪叹了口气,侧过身背靠着墙,让出了一点空间。 “你先走吧。”只听他说。 万径踩着楼梯上去,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信息素变得更浓,空气也越来越紧绷。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五个台阶、四个台阶、三个台阶……直到万径终于走到韩江雪身边,两人踩在同一个台阶上。 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别的原因,韩江雪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万径转头看了他一眼,再次问道:“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紧锁的房门被钥匙打开。 韩江雪先一步进门,后面跟着万径。前者提着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挪开了捂着伤口的手——一道差不多五公分长的刀口出现在小腹上,鲜血正汩汩地从翻开的皮肉下涌出来。 正常人除非倒霉透顶,不然没道理会受这种伤。万径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地垂下双眼,没有问什么。 韩江雪从药箱里拿起止血纱布,重新摁住伤口,接着对站在面前的人说:“帮忙拿一下生理盐水和酒精。” 带血的纱布填满了垃圾桶,月牙般的针刺破皮肉,拉扯着黑色的线,韩江雪的每一声呼吸都在颤抖,然而他给自己缝针的手却快而稳地拉紧了针线,将绽开的刀口缝合起来。 万径蹲在韩江雪身旁,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插手帮上忙的地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像是早就历了无数次这种事一样,熟练地处理着那道可怕的伤口。 “吓到了?”韩江雪看着身旁那人呆愣着的样子,关心道。 这家伙长得实在很好看,以至于他差点忍不住伸手摸摸对方的脸,却想起自己现在满手的鲜血。 “……没有。”万径回应着,表情看上去若有所思。 血止住了,血腥味却不减,一股脑儿地填满了鼻腔。这个出血量导致韩江雪的信息素有些失控,以比平常翻倍的浓度在客厅里弥漫,让万径的alpha本能地有些躁动。 万径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你耳朵红了。真的冇事吗?” 这一瞬间,万径忽然得到某种自信,觉得自己捕捉到了那人言语间隐晦的暗示。他一把抓住了韩江雪的手腕。 那人戴着腕表,金属表带泛着凉意硌在掌心,万径无师自通地单手解开了锁扣,伴随“咔嗒”的声响,他的手指得以穿入松开的腕表内,摩挲被表带硌出印子的手腕内侧。 韩江雪没说话,也没有肢体上的拒绝。这是个好信号。 “你痛吗?”万径提问的同时开始刻意释放信息素,“我有个办法。” 一股橙花的香气顿时弥漫在房子里。信息素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能将语言无法传达的抽象感情以同样抽象的形式准确地传达出去。 万径从性格到信息素都不是那种强势的alpha,但alpha对于omega的压制是天然存在的,特别是在生理本能这方面。韩江雪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恍惚了一下。比起别的alpha那种强势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橙花味道柔和得不行,没有丝毫侵略性,悄无声息地就将他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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