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亭一愣,心脏被那双不染铅尘的眼眸击中,竟一时语塞,片刻后,正色道, “你身上有一种魔力,让人想要帮你。” “你若真是千里马,日后自会成为很厉害的人,而我只是恰好在你的低估值区遇见了你,换句话说,是你给了我当伯乐的机会。” “你就当是我的一笔投资吧,我看中了你这只潜力股,我将尽我所能地帮你,我也相信日后你一定会对得起我的知遇之助。” 语毕,良久,谢亭鼓起勇气抬眼看去,却见李西城垂眸不语,思忖片刻后,他开口道, “好。” 他说的轻描淡写,以至于谢亭也没将这声应允放在心上。此时的她无法预料到,在之后的三年里,李西城将会反哺给风帆的一切。 这块未经加工的原石,只需被看见,再辅之以一点雕琢和打磨,便可在天地间绽放异彩。 谢亭和谢师允无疑是李西城在建筑路上的贵人,但他之所以会踏上这段旅程,却是因为杭水。 天生性格和童年经历使然,李西城对一切都看得极其淡,如果不是杭水,他不会有这个心愿,后来的一切也就无从提起。 此刻,夜色如墨,李西城缓缓走到办公室那面落地窗前,眺望窗外流光溢彩的长街高架、车水马龙。 手指轻轻摩挲手机表面,他和杭水已经分开好几天了,这期间他没有收到杭渐宗的任何讯息,心口泛起隐隐的不安。 他很担心杭水,他们私下虽然甚少谈起杭渐宗,但李西城能隐约感受到杭水与杭渐宗之间的矛盾不浅。 他们就像两颗易燃易爆的原子弹,一触即发间,总能轻易地引爆彼此。 而杭水会因此而受伤。 “你在想什么,表情真严肃。” 他太过入神,没注意到谢亭已经在他身边站了半晌,好奇地打量他半天。 李西城少见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一点低落的情绪,低着头缓缓道, “想我的小男朋友。” 谢亭:……这人怎么又开始了。 “我都忘了这出了哈哈哈,所以你在北京找回他了吗?”她很快反应过来接话道。 “还没有。” “看来他已经把你甩了。”她作悲痛状安慰般地用力拍拍他肩膀。 李西城却很认真地摇摇头,看着她开口道, “他不会的。” 谢亭有些无语,自己也是闲得没事干才会配合他玩这些文字游戏,说得跟真的似的。 “喂,说真的,别开玩笑了,现在可以加个微信了吧?别再说你没有了哈。”谢亭晃晃手机。 李西城点点头,边拿出手机,边开口解释道, “刚有的。” 谢亭:……我信了你的邪了 看到李西城手机页面上微信名称的那一刻,谢亭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精彩。 “你,你这啥微信名啊?” 她的脸快天崩地裂了,手指头指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大字——李西城(实习生) “有个人把我拉进了几个群组里面,他说要在每个讨论群里面分别改好姓名备注。” 李西城对这个软件和它相关的术语还不太熟悉,有些费力地解释道。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你李西城统一备注名?”谢亭汗颜。 “这样比较方便。”李西城简短答道。 “……我竟无法反驳。”谢亭一脸一言难尽地向李西城(实习生)发送了好友申请。 谢亭的模样让李西城想起下午办理入职手续时,HR在听说他没有微信时的表情,仿佛这件事荒唐得不可思议。 对方用像看史前人类一样的眼光看向自己,而后手把手地帮他下载应用软件,点进那个绿色图标,用手机号注册账号。 他当时就在想,如果杭水这时在他身边就好了。杭水不会嫌弃他连微信是什么都不知道,会一边笑得很甜,一边声音软软地教他。 没来北京前,有天晚上他们在星空下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畅想未来。 杭水握着他的手指,亲了亲,眉目含笑地说—— 我来这里后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哥哥在照顾我。等我们一起去北京了,就由我来照顾哥哥,我会一点一点教哥哥怎么在那里生活。 可惜生活不是按照既定轨道行驶的火车,他们无法预料到的事情太多。 这个夜晚,对李西城而言是特别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脚步踏在了实处。他好似在这座城市撬开了一个切口。 这意味着他离杭水又近了一点,此刻心间淡淡的喜悦,他只想和他分享。 而他不知道,这个夜晚,对于杭水而言同样也是特别的。 他经历了他生命中最大的绝望。 那个李西城于清晨在桥洞里体悟到的一切,杭水迟了一步,却也终于明白—— 在我弱小之时,他人的力量可以轻易泯灭我的意志,杀死我的爱情。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摆脱桎梏和控制,去追求我想要的,拥有我爱的。 他们经由不同的事件,到达了一样的终点,而后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第38章 他走了那么远的路,却终于要放弃了。 【:ˉ?ˉ:】 杭水被软禁的第三天,他从家里逃跑了。 杭渐宗平时甚少归家,大多数时候只有他妈和保镖看着他。 他每天都不说话,也不吃饭,送来房间里的饭菜最后都原封不动地拿了出去。这招对于杭渐宗也许不见效,对他妈却很管用。 心软的人会因为爱你而心疼你。 他的脸消瘦得厉害,手腕纤细脆弱得可怜。他妈握着他的手含泪央求他别这样,见他漠然不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你在怪妈妈吗?对不起水水,这事儿,这事儿太大了。我实在拿不住个准,才告诉你爸爸的。” 杭水听了她的话,却有些迟钝地抬起眼皮,嗓音沙哑得像磨了砂纸。 “谁告诉你的?” “妈妈以前在村里相识的,那家女儿。” 杭水点点头,他连愤怒都懒得愤怒。他被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控的无力感侵蚀,整个人像快要凋谢的水仙花一般奄奄一息。 背靠在床头,双手交叉抱着膝盖,杭水的手指近乎强迫性地不停摩挲脖子上的木盒吊坠。他不敢放任自己去想李西城,却无法自控地在脑海中描摹已经发生的一切。 仰着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一颗一颗落下,他却好似浑然不知,顾自开口, “妈妈,我真的很喜欢他。” “我就这样突然走了,他会以为我不要他了,他会受伤的。” “你帮帮我,好吗?我要去见他一面,然后我会回来的。我只求见他一面。” 他妈最后还是为他妥协了,像过往的无数次的那样。 只不过他人刚赶到李家村,就被发现了异常的保镖抓回去了。他只来得及推开李西城家的木门,看见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你去哪里了? 你,来找我了吗? 那间承载着他们的全部故事的小屋,突然之间空旷得吓人,像是抹去掉了他们的痕迹般。他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到喘不上气,心乱得无法思考。 再后来便是俗套的对峙和争吵。 他被带回家后,刚进门就看见了满地狼藉。他爸盛怒之下砸了屋内的不少东西,他妈小声啜泣着默默收拾地上碎渣。 愤怒的父亲,流泪的母亲。这一幕,从童年贯穿到成年,一次次重复。 杭水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剧情了。他知道正常的、健康的爱是什么样的了,对于这种控制和软弱的固定戏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恶。 一言不发地越过两人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却被杭渐宗厉声呵斥住, “站住!” 杭水像没听到一样接着迈步,杭渐宗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将他大力拉扯到自己跟前。 杭水没什么力气,使出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后,站定摇晃的身子,冷冷地凝视着杭渐宗。 杭渐宗怒极反笑,脸色阴霾,将一张支票汇款记录甩在杭水脸上,锋利的纸页线条在他脸颊上划出了一小道血痕。 “杭水,你那所谓的爱情可以明码标价。”杭渐宗终于找回了些冷静,沉声说道, “他来找我,我给他了一张支票,不到二十四小时,钱就全部从我户头上划走了。两百万,够不够你认清现实。有了这些钱,他还有必要留在李家村吗?你还跑回去找他?” 杭水用手背抹抹脸,心里只有一道声音震耳欲聋,如同山谷里的回荡环旋—— 你还是来了。 你还是来找我了,哪怕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扯扯嘴角,想笑,泪水却率先模糊了眼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眉宇缓缓收紧,一字一顿道,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杭渐宗也许会以为杭水在故意嘴硬地去挑衅他,但杭水没有。他不是不信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只是不信杭渐宗掐头去尾的叙述。 如果一开始就带着偏见去看待一个人,怎么可能真正看到他的面貌呢。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扭曲,被不断摘取其中某些碎片去映证自己早已下好的定论。 李西城是杭水生命中见过最好的人,他只相信自己,他只相信李西城。 如果李西城他真的收下了那笔钱,一定会有他的原因。 这个原因的背后,不会与伤害他有关。 听完杭水的话,杭渐宗脸色骤然一变,一时间怒不可遏。他不知道杭水的脑子是坏了还是怎样,被一个男人蛊惑得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我把你养那么大,给你的一直就是最好的,哪一点亏待了你?你疯了才这样作践自己。”他冷冷怒斥道,额头间青筋暴起。 杭水却用近乎漠然的眼光扫过杭渐宗,那张脸像被笼罩了一层雾,划伤的血痕像一把带血的匕首,尖啸又锋利。 “你还不明白吗?你给我的,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你却可以随便剥夺。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做无谓的纠缠了,在我心里,你不是我的父亲,你只是一个刽子手。” 杭水的模样让杭渐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地陌生,他竟感受到一股无法撼动的力量。 争吵对于他们父子俩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但没有一次如此刻这样——在这场战争中,杭水不再选择继续对抗,他要退出了。 以前,杭水渴望他的父亲能够用他真正想要的方式爱他,所以他争、他闹、他哭。这都是因为还在意,因为还抱有期待。 现在,他终于认清了一个真相——他的父亲是做不到的。 他走了那么远的路,却终于要放弃了。 如果说杭水的执迷不悟让杭渐宗的耐心告罄,他偷跑的行为严重触犯了他的逆鳞,那么此刻,杭渐宗感受到的是一种巨大的失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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