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白粥放在床头,陆子安依旧蜷缩成很小的一团,双目放空。 徐舒意道,“要吃点吗?” 陆子安缓慢地将麻木的思维释放进瞳孔,使得他那双又黑又圆的眸子变成活的。 他说,“徐哥哥,我不后悔刚才讲了商靳沉的坏话,我只是怕你被骗,我看到他的眼珠子一直围着你打转,就恶心得想吐。” “骗子,都是骗子。” 徐舒意道,“无论如何,你的情绪能稳定下来,不要想着轻.生,才是最关键的。” “肾衰竭。” 陆子安突然冒出三个字来,隐藏在黑暗中的男生用一种很凄惨的语调,讲述自己隐藏至深的秘密。 “我父亲是肾衰竭,一次透析是5000元多,家里卖了很多东西都不够治他的病。” 陆子安像是征求意见,悄悄地探出一点点身躯,从黑暗处伸出半截面孔,仿佛在试探光明的许可。 “我能讲下去吗?” 徐舒意有点无奈,该讲的不该讲的,你早都讲得差不多了。 但没有拒绝。 白粥的袅袅香气蒸腾,化作无休无止的纠缠记忆。 陆子安道,“所以我卖.身了。接下来的内容很脏,所以我不会讲出来玷污你的耳朵,徐哥哥。” “我的第一个买主叫温如新。” 温如新?! 徐舒意大概在脑海中建立起这些人的联系网,其中可能并没有什么错综复杂,但给了徐舒意一点灵感。 “难怪……”徐舒意问,“海洋公主号上坠楼的男生,就是你吗?” 难怪。 徐舒意心底再说一遍难怪。 陆子安仿佛要避开关于卖身部分的内容,仔细说着,“他给我放了很多关于温环玉的影像资料,让我学习温环玉的个人习惯,包括一颦一笑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从不会殴打我,但他会整理其他人,只要我哪里学得不像的话,那些人都很惨,我忍不住那种精神上的折磨,只能服从。” “包括在床上叫他哥哥。” 徐舒意的手往眼前一遮挡,隐藏在手指中的憎恨完全达到了巅峰。 他记得那个叫做温如新的男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种摸之不去的暴戾与阴鸷,正是令人发指的歹毒。 陆子安缓慢地回忆着,“温如新一直跟我说,弟弟要听话,不可以喜欢商靳沉,他很坏,会伤害你。” 所以说,陆子安憎恨商靳沉的原因之一,或许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洗脑? 也不好说。 徐舒意现在不打算考虑关于商靳沉的部分,反正人都被赶走了,若是真的有自尊心的话,肯定是不会回来的了。 徐舒意掀开被子,给陆子安盖上,轻言道,“你现在是安全的,其他的人,或者坏的记忆,都不要再乱想了,好好活你自己的。” 陆子安的脸颊干燥,但他那双眼内分明在流血泪似的,有点恐怖。 “徐哥哥,商靳沉真的不是好人,假如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成为这样连自己都憎恶的人。”
第62章 陆子安的倾诉很短, 很慢,但每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浸染,没有经历过十足沉痛的摧残, 是不可能用最简短的语言,讲述出骇人听闻的事情。 徐舒意良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样沉痛的话题接下来。 陆子安已经不再谈论自己的悲惨, 转而将矛头调准向商靳沉。 徐舒意大概能猜到是商靳沉曾经惹下的风流债。 他对这个人没有失望, 也没有更多的希望,只是胸口坠坠得、闷闷得、沉沉得揪着。 可能他这辈子最复杂的感情, 全部产生于商三身上了吧。 徐舒意将白粥又重新温到刚好入口的程度,递给陆子安,盯着对方慢慢地吞咽下去。 还是很慎重地说道,“你的遭遇确实令人意想不到,不过以后别怕了。” 原本想说, 我以后可以帮助你,你也可以继续依靠我。 但是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万一将来做不到的话,现在的每一句真诚都会变成谎言。 徐舒意说,“你瞧这样久了,那个姓温的人也没有找上门来,商三那边不用担心,他只是为了诈你的,小陆你目前先以调养身体为主,等我返回天城后,咱们去看看好的心理医生。再说华国是法治社会,实在不行还有法律保护你, 不是吗?” 陆子安之前一个人孤零零的,能从魔窟里逃脱出来, 全靠他不要命不怕死,现在他身边有一群很好的人,还有徐舒意。 也对,起码现在是在华国的国境内,温如新这个外国人是没资格在这边做坏事的。 陆子安听话睡去,临睡前一直紧拉着徐舒意的衣服下摆。 这种无条件全副依赖的姿势,叫人无端想起另外一个人。 商靳沉。 可能全天下的病患都格外相信医生的能力足以通天吧。 接下来的两日,徐舒意没有再进医院手术室,他的指根有伤,绝对不能做任何冒险的事情。 所以医院让他连续两天门诊,可能是援藏的研究使得徐舒意声名在外,很多人知道龙城的骨科专家坐诊,纷纷前来挂号看病,搞得医院走廊里大摆长龙。 然后则是一年一次的义诊任务,就是组织医疗专家小分队进入那些高寒草甸草原畜牧区,替处于寒冷艰苦的牧民提供医疗援助。 徐舒意去年因为身体关系没有去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牧区,今年经过锻炼,较为适应缺氧且寒冷异常的高原环境。 行程总共为二十天,徐舒意叫陆子安直接搬进他的宿舍里暂住,里面的水果食物让他自己看着办。 陆子安一直不稀罕吃商靳沉送的这些食物,就跟不食嗟来之食一个道理。 徐舒意只得说自己已经掏了钱的,坏了就得扔掉,太可惜。 陆子安才勉为其难同意了。 肃南部位于云藏的河谷地区,两条主河干交错奔腾,虽不像平原地区的河道两边富庶,却是整个云藏地区种植业最兴盛的。 前往高原牧区一路上要途径七个村落,其中三个是原始村落,放眼望去并非全部都是满眼枯黄,而是成片的碧草芳菲,远看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巍峨雪山,山底时常环绕玉带般的云雾,增添无瑕之姿。 七村八寨子的一个紧接着一个,不过义诊小队的任务是不进村子,而是驾驶着车奔驰在广袤的高原草场,隔着几十或几百公里,进入牧民的家中送去关怀。 高原环境的病况千奇百怪,例如包虫病也是高发区,徐舒意主要是奔着各类骨病问题,包括牧民坠马后引发的骨折养护,爬山涉水不谨慎跌落后的股骨挫伤,以及大骨头病的预防与宣讲。 牧民们的生活条件不一,有的牛马成群,有的却贫穷寥落,义诊小队会免费送诊之外,额外赠送硒盐,或亚硝酸钠片等。 同时,徐舒意也会将各类检查数据进行汇总,完善之前的档案资料。 总之用一个劳累是无法形容的。 三辆车十个人,共消耗了一百升汽油,若不是后备箱自带了不少,恐怕车得半道上抛锚。 徐舒意一直不是太敢坐快车,最后五天要返程时,可能舟车劳顿,外加高原缺氧反应不良,人又呕又吐,眩晕得有点厉害。 跟队的祁所长将十个人重新安排,四个人四个人一辆车,徐舒意坐在车后面,也可以稍微躺下休息,司机兼后勤干事王乐负责将车开得稍微慢一点,让徐舒意缓和两天。 一行人也是挺照顾他的,每到一个落脚点都会停下来,等徐舒意的车跟上,再一起往前走。 徐舒意的精力大约耗尽,人在后排车座睡得昏昏迷迷,后车箱摆放着太阳能检测仪器和部分物资,在广袤的草原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王乐来云藏已经十五年了,算半个云藏人,经常跟着医疗队来荒无人烟的牧区草甸,熟门熟路的。 车子在路过某一块干涸的河滩草场后,猛地颠簸了一下,将徐舒意给震醒了。 司机王乐望着后视镜,直接问道,“徐医生,还好吗,要不要吸点氧气” 三辆车仅剩的氧气袋基本都留给徐舒意了,徐舒意也气恨自己的不争气,高原的牧民们整天在草原雪川中穿行自如,亏他一个大男人还要一群人照料。 徐舒意揉了揉微闷的胸口,轻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王乐看见他的唇角微微带紫,又瞧他比其他医生都纤瘦的身板,禁不住担忧说,“我们保持这样的速度,后天的海拔会低一点,徐医生你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说着,车子又异常激烈得颠簸了一下。 王乐立刻不悦说,“真是奇怪,大草原里除了草,难道还能有砖头?这破车怎么接二连三地跳腾” 徐舒意癫了两下,胃里立刻翻江倒海极了,但他不想麻烦人,硬忍着没吐。 祁所长的电话打过来,问他们俩人到哪里了? 王乐说差不多傍晚跟他们在扎赉特村汇合。 祁所长又问徐舒意的情况。 徐舒意强打精神说,“我很好,祁所长。” 双方互相报了平安。 王乐宽慰他,笑说,“放心吧,我的认路技术很好的,争取抄个近道就能……” 刚吹完牛,面包车直接发生巨响,后面明显有车爆胎了,以至于后面的仪器全部侧移,发出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徐舒意紧抱着车前座椅,即使如此还是□□了额角,王乐抱稳方向盘,拼命压死车的方向,在河滩地里甩了又甩,差点撞到一旁的石头土堆,才勉强停了下来。 操! 王乐臭骂连连,他每天都会检查三四遍轮胎的,先询问徐舒意的情况,徐舒意已经拉开车门跳下去干吐不止。 王乐只好去看一眼出问题的轮胎,点了炮仗咒骂说,“tmd,这些该死的游客,怎么能随地乱扔有害垃圾呢!” 从爆裂的外胎上踢了踢扎在上面掉落的东西,居然是半截锋利的红牛罐子。 这下可麻烦了。 王乐从车座底下捡回摔碎屏的手机,准备给祁所长打个电话报备一声。 却见徐舒意好好地站着,一眨眼从他面前栽倒了过去。 这可不得了。
第63章 王乐最多的经验是搞后勤, 在荒滩野林里开车简直信手拈来,帮着义诊小队搬运器械也是极负责的,唯独没有太多的急救常识, 倒是身强力壮,顾不得自身的疼痛, 最先扑向徐舒意瞧瞧究竟。 徐舒意的情况不是太妙, 但人没有因为缺氧外加车祸而昏迷,他只是特别的难受。 王乐将他从地面搀扶起, 徐舒意竟浑身不能动弹,吓得司机以为他缺氧得厉害,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 微微是有点烫的。 这就更不妙了。 徐舒意张着干裂苍白的嘴唇,解释说,“没关系的, 王师傅,我不是因为缺氧反应, 是小时候有点心理阴影,对车子故障这种事反应有点过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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