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李锦程在淮荫市迎来了第三个夏天。 在见不到柏腾的这半年里,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娱乐圈里最让人震惊的,当属林恣意宣布退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支付天价违约金,在最火的时候做出这个决定。 另外周榕不断退化的听力,不足以支撑演艺事业,不久前宣布暂时退出娱乐圈,进院休养。 周榕的状态比想象中要好的很多,并没有意志消沉,经常会在社交软件上发布动态。也会给李锦程寄来他在国外拍的风景明信片。 ...... 很多事情,似乎都发生在天边。对李锦程最重要的事,是即将要迎来的高三。 李锦程的成绩,光是平时成绩和竞赛成绩,即使不用参加高考,足以保送到许多不错的院校。 可他并不松懈,依旧认真的学习,按时去语言学校学习,每天拿出一定的时间练口语。 李楠觉得他太过辛苦,辞去了晚间的班,更方便照顾李锦程的生活。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弟弟的学习压力太大,经常告诉他,自己不盼着他能上多好的学校,只要能考上大学,未来找到一份工作就足够了。 而只有李锦程自己知道,他不断地学习,保持一个紧绷向上的状态。 是为了能和柏腾再见面时,让他看到一个更优秀的自己。 在见不到柏腾的日子里,李锦程每天都在想念他,盼望着见到他。 他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和柏腾肩并肩的人。 可他还是想再努力些,再优秀些,离柏腾再近些。 九月底,迎着晚霞,李锦程抱着厚厚的一摞学习资料从矫正中心出来。 口吃训练的课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期,以前望而却步的绕口令。 李锦程现在也可以慢慢地对着读上几个,在不紧张的情况下,日常的口语交流也没有问题。 最后一班直通城中村的公交车,往往都是打工回家的人。 不仅没有了车座,连两座之间的缝隙都坐着人,疲惫地靠在一旁休息。 李锦程穿过人群,走到车厢中央,伸手便轻轻松松地抓到吊环。 公交车驶过昏暗的隧道,玻璃映出他的倒影。 四肢修长,皮肤白皙,肩膀处显出骨骼感。个子虽不算太高,在人群中也不会太矮。 这段时间李楠总是念叨着他个子窜的太快,以前能穿好几年的衣服,如今也穿不下了。 李锦程自己倒是没有发觉,也不太在意这些。 因为那个每当见到自己时,总会说自己长高了的人,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车厢驶出隧道,光线渐渐明亮。 李锦程垂下眼,睫毛掩着眼底的情绪,遮不住他对柏腾的想念。 坐过十二站,公交车停在城中村的站牌处。 他下了车,陈旧洁净的帆布鞋,踩着夕阳的尾巴回了家。 李楠还没有下班,一个小时前给发过消息,说要加班。桌上留的有钱,让他买饭吃。 李锦程低头翻找着钥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有瞬间出神,看着屏幕上跳跃着的柏成钰的号码。 不说放假以来,他们没再联系过。就算在学校里,柏成钰也不太常来上课。 有时一个星期来一次,有时甚至是一个月,每次见他状态都不是太好,皮肤很白,眼圈却青。 柏成钰总给他一种感觉,他完全可以不来上课了,像是为了见他特意来上课一样。 回过思绪,李锦程按了接听键。 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感,却依旧爽朗的笑,“李锦程,咱俩有两个月没见了吧,好久没听到我的声音了,想不想我?” 李锦程没承认,也没否认,“嗯”了一声,问他:“身体还好吗?” 对面安静两秒,听见他不以为意、大大咧咧道:“放心吧,暂时死不了。” “......不要这么说。” “给你开玩笑呢,这么严肃干什么。”柏成钰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一个星期后我过生日,爷爷要给我举办个成人礼。” “生日?” 李锦程记得柏成钰过的都是农历生日,会比阳历生日晚上一两个月,年年如此。 具体什么原因,他不清楚,柏成钰也没说过。 “爷爷说今年提前过,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来吧?不用带礼物,人过来就行。” 没等李锦程说话,柏成钰又说,“你好长时间没见我舅舅了吧,你不想他吗,不想见见他?” 攥着钥匙的手一紧,李锦程下意识咬了下唇。 “李锦程啊......我舅舅他,最近可能过得不太好。”
第四十一章 明亮的路 自动感应的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深灰色的暗纹大理石桌台溅上点点水渍。 平面镜中的男人五官清晰明朗,眼窝深邃,眼白覆着的红血丝显出疲惫感。 柏腾伸手向后捋了下,浓黑的发沾上湿意,衬得如墨的眉眼更加浓重。 他盯着镜子几秒,略带自嘲的扯了下唇角,“人模狗样的。” 余光里出现一个黑色身影,柏腾颔首,整理着袖口,问:“怎么了?” 常年跟在柏临远身边的保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摇摇头,道:“柏先生还是很快些回去比较好。” 闻言,咬肌微微收紧,柏腾抬眼,径直离开。 停在走廊尽头的棕灰色木门前,柏腾轻合眼睑,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淡漠,没有多余的表情。 推门进去,除了坐在主座上的柏临远,其他人都站了起来。虽柏盛一家对柏腾颇有不满,也得恭恭敬敬站起来。 柏临远轻轻摆了下手,“不用这么拘谨,都是一家人。” 柏腾入座后,他说:“这会既然人全了,我有件事情要说一下。” 柏临远停顿两秒,轮廓泛灰的眼珠,精明依旧:“成钰的成年礼,按阳历生日过。” 所有人表情如滞,不约而同地看向柏腾。 ——柏家的人都清楚,柏临远的亲生女儿,阳历生日和她儿子柏成钰是一天。 为了避讳、抹去这件事,柏成钰都是过阴历生日。 至于为什么这样安排,不言而喻。 但柏腾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会准备的。” “还有一件事。”柏临远掀开茶盖,亘在杯口,“我虽然之前没提过,但是早就该考虑了,你是时候该成家了。我这有几个不错的姑娘,你抽空见一见。” 这话一出,大家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事,都急得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血缘关系最近的柏盛一家。 血浓于水,他们才是一家人,这些年哪把柏腾这个孤儿放在眼里。柏腾年近四十,柏临远只要求抚养柏成钰,没提过要成家的事。 因为柏家的人清楚,就算柏腾再能干,再忠心,那也是外人。 可如今柏临远说这样的话,一时让他们方寸大乱,柏盛几乎要拍桌子站起来,被他的妈妈按住了。 柏腾没再应声,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指关节泛起白。 晚宴结束,柏腾送柏临远上车离开。 他站在早秋的风中,黑色的风衣尾掀起弧度。远去的黑色轿车,车尾的灯光一点一点消失在柏腾的眼里。 旁边有人啐了口唾沫,柏盛歪嘴一笑,跌跌撞撞走到身边,明显是喝多了酒:“别以为老爷子是想把家里这点东西都给你,只不过想是把你这条狗上的链子栓得更紧些,想跑都跑不了。” “柏盛,你快别说了。” 柏盛的母亲赶紧把他拉到一边,有些害怕地看着柏腾,细声细语:“你表哥他就是喝多了,嘴上没个数,其实他真没这么想,你千万别当真......” 柏盛平时怕柏腾怕得厉害,虽然酒精作祟,但还不至于到了意识不清醒的地步。 其实说完他就后悔了,硬梗着脖子强装强势。 令他没想到的是,柏腾眼里没有半点愠色,唇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下,略哑的话被秋风送过来,“你说的对。” 柏盛表情一懵,“啊?” 柏腾不再说,随着司机拉开车门,上了车。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行驶在马路上,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正在侧头看着窗外的男人,问:“柏总,是直接回家,还是去那个地方?” 空气安静几秒,“回家。” “好的。” 司机打着方向盘转弯,脚上的油门悄无声息地踩松。到前面的交叉路口时,有预料似地听见后座上的人说:“先向右转吧。” “知道了,柏总。” 车子右转,驶过大约四五公里,稳稳地停在路边。狭小的胡同路,柏油路面坑坑洼洼,路灯久经失修。 道路两旁的陈年高楼,把原处的灯光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一件发廊五光十色的灯牌,光怪陆离的灯光图案,扭曲在黑色的车身上。 柏腾的指尖烟火猩红,燃着的烟顺着裂开一条缝的玻璃车窗,飘飘渺渺消散在夜空。 一支烟燃尽,果然看到楼房斑驳的墙壁上,长长的拉着一条影子,愈来愈进。 紧接着走进一个清瘦的少年,宽大的校服松松垮垮,慢慢地沿着边上走。 司机轻轻咳了一声,熟稔地按开远光灯,瞬间照亮大半个胡同,照亮了刚刚上完晚自习回来的李锦程。 李锦程的头发长了些,忙于学业,没时间去理发店修剪。蜷曲蓬松的黑发没过耳尖,显得更加乖巧。 他低着头,嘴里好像在小声背着什么,表情十分专注认真。挺秀的鼻尖,微微翘起的上唇,五官愈发精致的不像话。 柏腾坐在车里,视线都在李锦程身上,燃掉的烟星掉在真皮坐垫上,烫出一个小小的洞都浑然不知。 小孩他...... 不能再叫小孩了,也确实不再是孩子。 这半年长高了不少,从一个漂亮腼腆的孩子,变成一个依旧漂亮,却又显出青春期少年的模样。 光是看着,便叫人心痒。但是却不能搔痒,一碰,便只剩了疼。 这半年多的时间,柏腾承认,是有意不再见李锦程。 李锦程年龄小,不清楚很多事情,很多方面都还没有定型。而自己不一样,他比李锦程整整大了二十岁。 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柏腾清楚。 即使他和李锦程再亲近,但两人之间始终有一条线。李锦程不可以越,他也不能。 略带压抑的轻叹声响起,柏腾将烟蒂按在手旁的烟灰缸里,力度很大。而烟火却未立即湮灭,一点一点铺散开。 李锦程顺着光亮,走到一半时,一手抓着书包肩带回头看向路边停靠着的车。 他不懂车,也不知道车标。但是能明显地看出这辆车与其他停靠着的二手车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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