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酒会上,不知谁起的头,聊起随身携带的物件,那些个老油条一喝多就滔滔不绝,恨不得指着一块表或者一根领带夹,从想当年的创业心酸史说到盘古开天辟地。 就这样,半圈下来,还有三四个人才到黎棠说话,黎棠就已经坐立不安。哪怕他掩饰得很好,只有坐在他身旁的李子初看见他额角渗出的薄汗,还有桌子下扭绞着,微颤的手。 他对自己下手极狠,若不是发现及时,手腕的皮肤可能已经被抠破。 虽然,最后轮到黎棠时,他的表现堪称无可指摘。 抬手,向大家展示他手腕上的珠串,黎棠笑说:“和诸位比起来,我戴着的这个小玩意儿就不值一提了,它是我在路边摊花十块钱买的,不为别的,就为它够宽,刚好能盖住割腕留下的伤口。” 那口吻,和说“今晚吃蛋炒饭”一样风轻云淡。 自此,李子初给自己加了一项提醒吃药的工作。 还不放心,总要去检查黎棠的包,看药瓶里的药少没少。 黎棠见他当真要把药片倒出来数,不禁失笑:“药物只能起辅助作用,主要还是靠自己克服。” “而且,”黎棠放下房产资料,拿起会议提纲,“忙碌是世界上最便宜的药。” 话是这样说,等到开会的时候,黎棠还是忙里偷闲,走神片刻。 台上风控部门的经理正在做例行汇报,老生常谈的话题颇为无聊。黎棠看向坐在右手边中间的研究部小杨,观察他手腕上的装饰。 小叶紫檀的手串,叠戴小颗的黑檀素珠,松松垮垮堆在腕上,确实蛮潮的。 多看一会儿,眼神难免有点露骨,散会后不到半小时,公司里外就传遍了——开会的时候黎总一直盯着研究部杨柏川看,是不是看上他了? 杨柏川是新进员工,闻言大吃一惊:“可可可是黎总也是男的啊。” 下午茶时间,不同部门的同事齐聚茶水间。市场部的老员工齐思娴说:“那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黎总喜欢男的。” 这事并非道听途说或者捕风捉影,是在上个月公司聚餐的时候,黎棠自己说的。 起因是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大家产生了点共奋斗的情谊,彼此之间越发熟悉,偶尔也敢开领导的玩笑。聚餐气氛到了,有人起哄说要给黎棠介绍对象,什么三婶家的表妹,二大爷家的邻居姐姐都被拉来凑数。 黎棠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闭口结舌。 “谢谢各位的抬爱。”他笑着说,“只可惜,本人的性取向为男。” 每每向不知情的新员工科普起这段“历史”,众人都会感叹——我们黎总就是这么不畏流言,就是这么酷毙帅呆。 而且,长得还这么好看。 齐思娴曾在去总经办送文件的时候,见到过摘下眼镜的黎棠。 她形容:“怎么说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纯情男高,让人很想跟他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接吻的那种。” 女员工听了脸红心跳,笑骂她“你好懂啊死鬼”,男员工听了也莫名脸红心跳,暗忖“难道我也是死鬼”? 从此,黎总摘下眼镜的样子,成了公司许多人的好奇。 虽然黎棠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依然在公司待到最后一个下班,跟着中介看了两套房子,然而都不满意,回酒店的路上疲累到靠着车窗打了会儿盹。 醒来又感叹困意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要是夜里躺床上能有这么快的入睡速度,他做梦都能笑醒。 ……不对,好不容易睡着,还是不要随便醒了。 刷开打开房门,门口已经有一双男士皮鞋。 床上零食堆成山,李子初正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 “喏。”他嘴角还粘着薯片屑,努嘴指桌子上的密封碗,“张阿姨送的,让我帮忙带进来。” 他口中的“张阿姨”是谁,不言而喻。黎棠看着那摞得整齐的玻璃碗,隐约可见里面是炖得浓白的汤和清淡的蒸海鲜,压抑一整天的躁意顿时自心头浮起。 李子初瞧出他眉间的沉郁,从零食袋里摸出一包东西递过去:“先吃这个。” 黎棠低头一看,是糖。 熟悉的牌子,这些年包装都没变过,上面写着“草莓味芒果味巧克力味混合装”。 “你不是很爱吃这个牌子的糖吗?”见他不接,李子初催道,“有次冬令营爬山,我想跟你讨一颗来吃,你都不肯给。” 半晌,黎棠才笑了下:“还有这事?” 他说,“现在不爱吃了,你自己吃吧。” 李子初很是莫名其妙:“我看你昨天还往咖啡里加了好几块方糖,怎么就不爱吃甜了?” 黎棠转过身,摘下眼镜,摸了块擦镜布没事找事般地擦,边擦边问:“今天怎么有空来玩?” 李子初道:“看见那家伙就烦,到你这里来躲一躲。” “那家伙”指的是霍熙辰。 这些年,李子初和霍熙辰分分合合,熬过了七年之痒,挺过了父母的反对,却在风平浪静的当下,开始矛盾不断。 今天的矛盾是:“他总是让我戴假发穿女装给他看,我怀疑他根本没弯,还是个死直男。” 黎棠:“……” 想起多年前的某天,在电影院男洗手间的挡板下看到的女士高跟鞋,黎棠心说,当年你可不觉得这是问题,甚至玩得很嗨。 李子初睨他的背影:“在想什么,不妨大声说出来。” 黎棠捏着两边镜腿把眼镜戴回去:“我在想,应该选择哪几家企业进行初步考察。” “……”轮到李子初无语,“这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你从上课偷玩手机的学渣变成下班后还心系工作的狂人?” 黎棠没理他,打开笔电,调出文档。 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只有一条——他学会了通过做其他事情去掩盖不想记起的那些往事,简而言之就是分散注意力。 正好投资部门正筛选出了一些具有发展潜力的中小企业,并对他们的项目和方案进行了初步评估,这周的主要任务就是进行深入调查,再次缩小范围。 公司目前倾向于为高新科技产业提供资金融通,不限企业规模,只看商业前景。 即便如此,黎棠看着屏幕上的一份企业资料,陷入思索。 整个团队不足10人,注册资金不到50万——这样寒碜的底子能被留到现在,想必他们拿出来的项目相当出彩。 往下扫一眼,主营内容是医疗方向的人工智能,企业位置不在高新产业云集的首都工业园区,而是在两千公里外的S省叙城。 看到“叙城”两个字,黎棠瞳孔一缩。 下意识去看企业法人的名字,姓裴,没见过。 这才稍稍放松心神。 而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叙城那么大,人口以百万计,怎么可能这么巧。 黎棠身体后仰,靠向椅背。 缓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去看这家科技公司的名字。 四个字母,ROJA。 黎棠在英国念书的时候辅修过西语,虽然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看到单词还是会感到熟悉。 便打开翻译器,输入查询。 果不其然是西语。 ROJA。 红色的。
第45章 原来不是你 次日一早,黎棠在上班的路上接到父亲黎远山的电话。 黎远山先问黎棠最近的生活,听说他还住在酒店,哼道:“好好的家不住,非要住外面。” 又问起公司经营,黎远山不满地说:“还没开始盈利就花掉那么多资金,我看你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这些年,黎棠早已习惯黎远山这种随时随地训斥,话里话外打压的说话方式,也接受有些家长就是永远学不会尊重孩子,连平等地沟通都做不到这件事。 因此听了不以为意,黎棠就着话题道:“这一批项目筛选,您是不是插手了?” 黎远山道:“你还太年轻,我当然要帮你把把关。 黎棠心说果然。 随着人们对健康的重视,以及人口老龄化及慢性病带来的医疗服务负担,整个医疗AI产业链都越发受到关注。黎远山与别人合伙开设的疗养院正缺这样的技术来铺设基础设施层,如果找到合适的企业,除了等待快速发展后获得分红,不妨想得更长远一些,可以亲手扶植起一家具有研发能力的高科技企业,让它为己所用,从而带来更多价值。 所以剩下的项目中,与医疗有关的居多。 黎棠做事不喜旁人插手,却也明白这不算什么大事。大不了这轮选出来的项目直接转交给黎远山,他当甩手掌柜。 当然选还是要认真选的,毕竟事关公司“起死回生”。 这样想着,抵达公司后,黎棠在电脑上打开文档,再浏览一遍资料。 目光落在名为ROJA的企业上,黎棠不禁勾唇。 现在的企业无论大小,名字都往高大上的方向取,很久没看到这种单纯图吉利的公司名了。 红色的,红红火火,万事大吉。 上午的会议又淘汰掉几个企业,剩下的已经发给运营部,通知他们的企业代表于这周内来公司详谈,也就是变相的面试,对企业估值,好让投资部作出最终决策。 中午黎棠没什么胃口,便打算喝杯咖啡把午饭对付过去。 黎棠没有给自己招生活助理,事事亲力亲为。刚拿起桌上的马克杯,手机振动起来。 李子初打来的,问他怎么不下楼吃饭。 黎棠说:“我看到霍熙辰来了。” “他来了,你就要把附近所有的餐厅都让给我们?” “……”黎棠顿了一下,“我点外卖。” “我不信。”李子初说,“下来吃饭,给你看个好东西。” 出于不想当电灯泡的心理,黎棠磨磨蹭蹭,喝完咖啡才下楼。 以为这个点他们俩该吃得差不多了,孰料压根没见到人。 倒是发现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人个子很高,穿一身合体正装。 他看着黎棠从轿厢里出来,笑着说:“好久不见。” 等到在餐厅里坐下,周东泽得知自己是李子初口中的“好东西”,几分无奈道:“本来想直接联系你,李子初不让,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是蛮惊喜的。”黎棠翻看菜单,“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会从事体育相关的工作,没想到——” 竟然当了律师。 从政法大学毕业后,周东泽回到叙城,现就职于当地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今天是来首都出差。 周东泽说:“高考之前也想过要不要走体育特长,后来想了想,当职业运动员天赋不够,年纪也大了,以后怕是只能去当体育老师,还是好好学习,学个正经专业靠谱些。” “法考不简单吧?”
84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