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angLou Ⅺ。Ⅸ.MCMXCIX 黎棠最不擅长的就是写作文,可是情侣之间必做的浪漫的事,总是离不开情书二字。 他不会写,怕写得不伦不类出洋相,索性以自己的身体作纸,将世上最简单直白的情书,永远烙印在只有对方能够看到的隐密位置。 时间仿佛静止。 哪怕仍能感受到那块皮肤被注视,灼热得让身体都起了一层薄汗。 这文身,是周二晚上黎棠一个人去文的,文身店老板说五天就能掉疤,现在看来还早得很。 本来应该等完全恢复好再给蒋楼看,可黎棠等不及,他让蒋楼在这个一生只有一次的夜晚,看到这表示我属于你的重要印记。 黎棠撑不住了,塌下腰,刚要转身:“蒋……” 忽然腰际一热,是被一双手握住,紧接着后肢被提起,一霎的空虚让黎棠轻吟出声。紧接着,脊骨最下方,临近尾椎的那块隐密的皮肤,被更加热烫的唇,柔软地吻住。 黎棠顿时扬起脖颈,无声地张开嘴巴。 已是暮春,空气湿润得像是下过连夜的雨,可怎么还是有过电酥麻的感觉? 比方才的窒息更激烈,更令人心颤不已。 已经是第二轮,蒋楼的动作却更用力,更凶暴。 他自身后搂着黎棠,以近乎威胁的口吻诱导黎棠说出各种羞耻的词语。 快……还要……再多一点。 还有—— “我爱你。” 为了方便蒋楼观察他的表情,顶灯全部打开。黎棠有一种被至于祭坛上的一览无遗,哪怕他是自愿献祭,自愿剖出一颗心,说出:“我爱你。” 而献祭是为了赎罪,为了洗清冤孽。所以接收祭品的神明,有权下达任何指令。 “我听不清。”蒋楼沉声道,“再说一遍。” 黎棠咽下一口腥甜的唾沫:“我爱你。” 为了忍住回应的冲动,蒋楼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重现过去——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母亲决绝的背影,嘲笑声和迎头砸过来的拳头,礼堂里弹钢琴的男孩和剧烈的耳鸣。 可是往后,杂沓而至的彩色画面取代黑白胶片——男孩长大了,却还是那么天真,会因为几颗糖笑得很甜,也会因为心疼着谁而掉眼泪。明明是富贵人家娇养大的小孩,情人节收到一束玫瑰花,竟会没见过世面似的制成干花,当作宝贝。 只有不断地否认,让心里的声音压过右耳听到的声音。 “我爱你。” 我恨你。 “……我爱你。” 我恨你。 “哥哥,我好爱你。” 我恨透了你。 赤诚的爱是热烈的红,深刻的恨是浓郁的黑。 原来它们之间的界限,从来都不分明。 蒋楼不肯睁开眼睛,因此只能目睹着自己沉入海平面,一直,一直地沉下去。 “哥哥,你爱我吗?” 我不能爱你。
第39章 幸好 真正偃旗息鼓,已是后半夜。 叙城的夜有一种幽冥的静,从二十七层望出去,天是被雨浇湿的瓦片蓝色。 此刻的黎棠勉力撑住眼皮,餍足之余又难免嫉妒地问蒋楼:“你都是在哪里学的?” “学什么?” “就这些……招术。” “你猜。” “肯定是在网上看的,总不能是无师自通吧。” 蒋楼的手绕过黎棠后腰,一下一下地在他尾骨附近轻抚:“那你呢,在哪里学的?” 黎棠知道他问的是文身,老实道:“以前在首都上学,看到过有人在手腕文恋人的名字。” “如果分手了怎么办。” “只能洗掉了。不过听说没办法完全洗干净,多少会留点痕迹。” 说着,黎棠偏头看向蒋楼:“我既然文了,就没想过要洗掉。” 无非是想交换蒋楼的一句承诺,哪怕只是在当下,获得一点安全感。 然而蒋楼没做声。 手却在继续动,围绕文身部位游移摩挲。 黎棠咬住唇,难耐地喘息:“别……” 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墙面映着浑然一体的影子。 两人再度吻在一起,没人记得刚才的话题。 天快亮的时候,黎棠莫名睡意全无。 潜意识里不想进入睡眠,是怕睁开眼时,珍贵的一夜就这样匆匆过去。 也完全不想回家。从前黎棠有多么恋家,多么依赖母亲,现在就有多爱黏着蒋楼。 或许这也算一种移情。 他生来就是必须要寄托在某个人身上,才能够活下去。 不打算睡,却要缠着蒋楼给他讲睡前故事。 蒋楼沉吟片刻,竟然真的开口了。 讲的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寒冷的冬天,农夫在路边发现一条冻僵的蛇。他觉得蛇很可怜,就把它放在怀里,当他用体温去温暖它。蛇很快苏醒,然后露出残忍的本性,咬了农夫一口。农夫临死之前说:“我竟然救了一条可怜的毒蛇,就应该受到这种报应!” 似曾相识的故事,应是小时候在童话书里看到过。 “这是一则寓言吗?”黎棠问。 蒋楼知道他说的是“寓言”而非“预言”,还是点了点头。 黎棠笑着说:“怎么讲个故事还要教育我啊。” 被问到听完有何感想,黎棠的回答不走寻常路:“首先蛇在自然环境下不会冻死,降温的话它会挖洞进入冬眠,等温度回升再醒来。而且,现在是春天。” 春天是冻不死人的,当然也冻不死蛇。 蒋楼听笑了:“难怪你语文不好。” 角度如此刁钻清奇,阅读理解怕是很难拿到分。 戳了黎棠的痛点,他不服道:“那你说,这个故事要表达什么道理?” 蒋楼望着他,语气沉静地说:“人性本恶。” 恰在这时,裤袋里红灯一闪,是电量耗尽的提醒。 而黎棠因为注视着蒋楼,并没有注意到。 蒋楼的神情似一种林寒涧肃的森冷,让人心生畏惧。 也让人更想靠近,贴在他胸膛听一听,里面是跳动的心脏,还是坚硬的冰。 怎么想的便怎么做了,黎棠环抱住蒋楼,耳朵贴在他胸口。 听了一会儿,便得出结论:“我不信。” 明明你的身体那么温暖,心脏的搏动那么真实有力。 幸好,这个夜晚实在太过美妙,以至这短暂的恍神如同一段有杂音的旋律,被截取删除,并未刻录到唱片里去。 两人越发亲密,学校以外的地方,几乎形影不离。 春天即将落幕的最后一段时光,黎棠更加频繁地出入山脚小屋,成夜和蒋楼腻在一起。他们在结束一天繁重的课业后拥抱,接吻,累到不想动的话就随便点开一部电影或电视剧。 黎棠偏爱英式英语,把《唐顿庄园》推荐给想提高英语听说能力的蒋楼。他们头挨着头,黎棠唾骂克罗波洛公爵玩弄别人的感情好过分,蒋楼却觉得是托马斯防备心不够,太愚钝;黎棠为大小姐还不接收大表哥而心急,蒋楼却认为再多钓一阵子,男人才懂得珍惜。 黎棠若有所思:“那被你一钓就上钩的我,岂不是很廉价?” 蒋楼倾身去吻他,唇抿着他的耳垂:“是你钓我,我才廉价。” 剧里的管家卡森总是把My Lady挂在嘴边,黎棠就亲昵地唤蒋楼,My Gentleman。 蒋楼笑着,手往黎棠衣服里伸,在柔滑的皮肤上流连辗转,用下流却坦荡的行动告诉他,我可不是什么Gentleman。 随着天气渐热,决定高校招生录取依据之一的会考即将到来,整个高二年级进入紧张的备考阶段。 虽然黎棠的学籍还在首都,会考不在叙城本地,但到底是高中生涯中很重要的考试,不得不重视起来。 黎棠学理科,必修科目便几乎都是文科。而文科在于背诵理解,背书勉强还行,理解当真要了黎棠的命——相同的一道案例分析题,别的同学往往先拎出重点,再逐条分析,他开局的方向就歪到天边去,洋洋洒洒小几百个字,没一句写在点子上。 蒋楼语文不算差,可会写和会教是两码事,文科不似理科那样逻辑精确,他爱莫能助。 只好“三顾茅庐”请李子初出山。李子初早领教过黎棠在文科方面的孺子不可教,做足心理准备才上岗,还是被黎棠的出其不意的解题思路弄得叹为观止,断言:“我看你这辈子仕途无望了。” 李子初有个准备考公的堂姐,过年串门的时候李子初翻过她的真题试卷,申论的题型多到眼花缭乱,他一个在校学生看着都头疼。 黎棠却不以为意:“我早就没有走仕途的资格了。” 大部分公务员岗位不允许身上有文身,他连体检都通不过。 当然没把文身的事告诉李子初。 这是他和蒋楼之间的秘密。 这么教了几天,奉献精神强如李子初,也受不了黎棠的冥顽不灵。 甚至产生了甩手不干的想法:“你不是跟苏沁晗很熟么,她可是语文课代表。” 等真把人找来,题没讲几道,苏沁晗就憋不住话,开始吐槽。 “王妍最近和蒋楼走得很近,不知道使了什么歪门邪道。” 黎棠和蒋楼不同班,不知道这事:“怎么个近法?” “也不算近吧,我看到过两次,体育课上,她在跟蒋楼说话。” “说不定是请教问题。” “什么问题要放在体育课请教?” “……怎样跑步更省力,之类的?”黎棠不认为蒋楼会出轨,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话说,你不是已经放弃蒋楼了吗?” 苏沁晗一拍桌子:“那也不能便宜了王妍好吧。” 黎棠:“……” 他在心里偷偷说,那你看便宜了我,行不行? 午休时间,高二(1)班教室,蒋楼在座位上趴了十来分钟,没睡着,坐起来摸出手机。 许是气温升高的关系,他没什么胃口,今天午饭都没吃。 也可能是等待令人心生焦躁。 长按开机,右上角信号格填满,先进来的是几条微信。 来自黎棠。即便蒋楼无数次告诉他,自己白天不会开机,他还是雷打不动地给他发,哪怕没有回应。 最新的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来,一张二荤一素的简餐照片,黎棠说:难得出校门吃饭,竟然没碰到你,So sad~ 紧接着又说:吃完去逛学校东门新开的百货店,希望能看到Knock my socks off的商品 读完这几条消息,蒋楼的嘴角不由得上扬。 自从开始帮蒋楼补英语,黎棠就经常在微信对话中加入英语短句,与装逼无关,却透着几分滑稽。 此刻,这时不时蹦出来的英语,仿佛燥热中的一抹凉意,令心情舒缓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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