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迎上来:“闻听哥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闻听有点犹豫,张张嘴,学着凌厉说:“啊,再说吧。”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吃了午饭。餐后闻听帮忙收拾碗筷,又一次婉拒凌熙让他下午留在客栈等待晚上工作的邀请,头顶正午的骄阳踏着自行车回到家里。 “闻听那边到这里来不就这一条路,大中午的还要人家送,麻不麻烦?”眼看着两人准备各自上楼,凌熙抓住最后的时机不客气地指责。 “我们是想叫他来吃顿午饭。” “就这点冷饭冷菜也不够招待嘛,现在太阳这么大,还要他骑车来回。” 台阶上的两个人双目对视,默契似的面面相觑。本来以为是难得热情,结果又成了好心办坏事。凌厉问:“他平时白天干嘛?为什么不干脆待在我们这里?” “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吧,也没什么事,有时候去给他爷爷帮忙。” “他爷爷是做什么的?” “好像和人一起在果棚里干活,之前闻听给我带过一篮小番茄。你别说,还真得是当地的好吃。”凌熙想起他们带回来的西瓜,“今晚一起吃西瓜吧,再冰一下午。” “行,我先上去了。”凌厉抬起脚步往上走,凌云紧随其后,对凌熙宣布:“明天我还要去找闻听哥哥玩。” “你自己去。”凌厉冷冰冰地说。 凌云转头面对凌熙,故作无奈地耸耸肩,转述道:“我自己去。” 也许是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又听说了当地村民对他们的热情招待,这回凌熙松了口,允许凌云在白天的时候独自去找闻听玩。其实不松口也没有办法,毕竟她也知道,按照凌厉的不耐烦和坏脾气,绝对不会一直陪凌云到那村落里去。但是一旦日落,凌厉的陪同就成为不容商量的律令。 因此,尽管不太情愿,凌厉终归还是放弃了几个窝在房间里打游戏的夜晚,冷眼旁观两个小孩子交头接耳地说个不停,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对着枯燥无聊的练习册也能聊上那么久。 凌云在闻听家里见识了他堆满柜子的中外书籍,以及次次高分的语文卷子。“文章不见对母亲的感情,却实则处处都是对母亲的……”凌厉皱着眉头听凌云念闻听的满分答案,不客气地点评:“我最搞不懂这种东西,既然没写,那就是没有。”闻听不反驳,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和往常一样一副没脾气的样子。凌云也好奇地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呀?” 接下来的内容凌厉自然不耐听,催促地用指节敲敲桌子,独自跨出门槛走到门外。张叔又来找闻听的爷爷下棋,此时正对着棋盘愁眉不展。爷爷手拿蒲扇赶蚊子,见凌厉出来,抬起头对他笑,指向门边搁着的另一把扇子:“热不?” “没事。”凌厉不自然地摸摸后颈,晃着双腿又跨回屋里。虽然两周以来经常见面,爷爷对他们还很和蔼,但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么亲近的交流。屋里的两人还在喋喋不休,凌厉等了几秒钟,没好气地开口:“聊好了没?还去不去了?再不走我回客栈去。” “来啦。”闻听从座椅上站起来,拉着凌云的胳膊快速走过来,一本正经地对凌厉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时间,你别生气。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凌厉的脾气还没发完,此时又被噎回喉咙口,闻听比他低半个头,柔软的黑头发被风吹起一缕,在他眼前来回地飘,飘得他心烦。他抬起手,把那缕头发压下去,随后利落地转身,严肃地命令道:“走。” 他们绕着湖边散步。夜晚六七点,天色欲暗未暗,今天的云层较厚,只在天边透露出微微的霞光。鞋底踩在泥土地,裤腿与野草相擦,发出轻微的属于自然的声响。湖边有人钓鱼,见到闻听路过,放低声音与他打招呼。“这又是谁呀?”凌云问。“你们见过的,上回来给我们送樱桃的伯伯。”“哦,是他呀。上回他戴了草帽,我都没看清楚。”“是他。”“为什么这么小声地打招呼?”凌厉问。“他在钓鱼。”“钓鱼怎么?”“大声说话会把鱼吓跑的。”“真有这回事?”“当然有。” 前面的路有些窄,闻听走到最前方带路。凌云加快脚步跟上去,勉强与他并肩。凌厉步伐缓慢地跟在后面,臂弯挎着闻听先前脱下来让他帮忙拿着的薄外套。后来他忘记讨要,他又懒得归还。他们愈走愈远,人声渐稀,取而代之的是蝉鸣与晚风。稀薄到失去暖色的日暮笼罩在闻听的周身,原来是某片厚重的云彩已在不知觉间被风吹散。 “凌厉。”闻听忽然转过身叫他,竟直接对上凌厉望着他背影的视线,两人都不知所措地一愣。凌云接过话来:“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日出?”
第9章 山中清晨 “不去。”凌厉答得斩钉截铁,“那得多早起?” “凌晨四点左右出发。”闻听打量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就难得一天嘛。” “凌晨四点。你知道我平时几点起吗?” “十点。”凌云插嘴回答。 凌厉迅速转移火力,对凌云道:“你呢?我就不信你起得来。” “可是闻听哥哥说真的很好看,在那座山上。很漂亮,他之前就和同学去看了。哥,我还没看过日出呢。” “呵呵,你猜你是为什么没看过日出?是因为不想吗?” 凌云被问住了,愣愣地问:“是为什么?” “因为你都在睡觉。” 闻听在一旁听笑了,随后努力控制表情,对他们摆摆手:“看你们吧,我是没问题的。” “我是真的很想去,哥,你陪我们吧。要是你不陪,小姨肯定不让我来。” “我会看好的。”闻听说,“其实可以和凌熙姐说,叫她别担心,我都认识路。” 凌云叹气:“我也知道啊,可是也不是路的问题。是小姨觉得……”他看着闻听的脸,忽然顿住了。闻听眨眨眼睛:“嗯?”他凭空张嘴,害怕把真实的理由告诉闻听会叫他不自在,一时又编不出新的理由,只好用眼神疯狂示意身边的凌厉。 凌厉白他一眼,不在意地对闻听说:“她矫情,当我俩是巨婴,你就别管了。” “哦。”闻听似懂非懂,“也别这么说,凌熙姐是关心你们。” “哥,那你一起来呗,就这一次。” “我起不来。” 凌云沉吟片刻:“我送你皮肤。” “谁稀罕?”凌厉脱口而出,然而顿了顿,又问,“几套?我指定?” “送你一套情侣皮吧。登你的号买,我付钱,给王嫣姐姐也送一套。”他本以为是讨好,不料凌厉陡然提高音量,态度很差地反问:“关王嫣什么事?” “啊……”凌云愣了,“换人了?” 凌厉不自觉地朝闻听的方向瞟:“换什么换?没人,本来就没关系。磨磨唧唧的,你就说送几套,不送不去了。” “两套。” “三套,我指定。” 凌云咬紧后槽牙,过了半晌,才狠狠地回:“行。” “成交。” 如果每晚睡前都有忏悔的习惯,那么凌厉一定会诚实地交代,其实自己答应凌云去看日出的原因不全是为了三套免费的游戏皮肤,而是因为——他自己也挺想去看日出的,正如之前装作不情不愿地去湖边散步、溪旁纳凉时一样。 虽然是这样,但是当第二天凌晨,睡了不过四个小时的凌厉挣扎着洗漱完拿出手机,却见凌云在凌晨两点给自己发“不小心玩得晚了,刚刚才准备睡觉,就不去看日出了,你和闻听哥哥去吧[可怜]”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怒气直接冲到凌云的房间门口。好在在砸门的前一秒,他被残存的理智唤醒,最终为了其他无辜的客人和因为他们的到来已经十分头疼的小姨放下了罪恶的手臂。 如果不是因为闻听没有手机不方便联系,他们相约四点一刻直接在岔道口见面的话,他一定会直接冲回房间,顺应那绵绵不尽的困意继续昏睡下去。可是不行。因为按照闻听的个性,势必会不出岔子乖乖地等在那里。恐怕他们不去,他也要在那一直等下去。 凌厉蹑手蹑脚地走下楼,临出门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凌云拉进黑名单,感觉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出过门。出乎意料的是天已微明,比他想象的要亮许多。凌晨的空气中似乎带着水汽,也许是因为身处山林的缘故,虽然是在炎炎夏日,他竟觉得有些寒意。若有似无的晨雾将树叶与枝干也一同浸润,混杂着孕育新生的泥土气味,化作迷蒙的植被清香。这气味使他想起闻听。 正在这时他看见熟悉的身影。闻听坐在路边的木椅上,身上披了件运动衫外套,像是校服。凌厉的脾气在这一路的曙光里消磨尽了,见到闻听更是没了怒气,他看了眼手表,4点17分,迟了两分钟,还好,不算过分。 闻听听见凌厉的脚步声,从座椅上站起来,凌厉发现他手里还捧着两个保鲜袋,走近后闻到食物的香味。 “凌云呢?” “没起来。” “啊。”闻听勾勾嘴角,“他竟然没起来啊。我还给他带了早餐。你没吃早饭吧?” “没吃。” “给你的。”闻听把一个袋子递过去,“我煎的蛋饼,垫垫肚子吧,等下山恐怕要八点了。” “我平时都不吃早饭。”凌厉指出事实,不过话音刚落,便举起蛋饼咬了大大一口。 “那不一样。”闻听摇头,“这次要爬山,虽然不很高,但还是费体力的。” 他们走到山口,闻听突然停下脚步。凌厉奇怪地扭头,见他闭起眼睛,双手合掌对着山坡与深林拜了拜。“拜一下山神,告诉他我们要进去了。”闻听主动解释,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凌厉没说话,只是跟着他朝里走。过了会,闻听又说:“你也许觉得迷信吧,不过我从小就这样,也就习惯了。” “我没觉得迷信。”凌厉回,他还想说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真诚,但最后没搜寻到任何有说服力的案例,只是干巴巴地讲:“挺好的。” 闻听轻轻地笑:“小时候我们去山里玩,长辈就叫我们进山前拜一拜,害怕有危险。其实没什么的,我们走不深——今天也不会走深,只是在这附近往上走一段,不会有野兽,坡也不陡。长大以后他们就不说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拜一拜心里踏实,感觉好像真的有山神一样,可能是习惯了。” “挺好的。”凌厉重复一遍,顺着闻听的话,“去人家的地盘,是应该告诉一声。” 闻听像不认识他一样转头看他,吃惊地微张开嘴,与他一对视,就忍不住地笑出声,等笑停了,捂着嘴巴说:“你这么说还挺可爱的。” 这是他第一回被人说可爱,更何况是男生。可是看闻听的表情,又觉得对他而言直白地说出这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平时他们三人呆在一起的时候,闻听对谁都是这样地不吝赞美。但不论怎样,他还是生出几分臊,又夹杂着一点莫名的恼,没来由的脾气堆在胸腔,他从余光里瞥见闻听一直攥在手里的另一个保鲜袋:“你吃早饭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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