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饭时姜焃看袁西峰还是那副要说不说的样子,越看越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袁西峰问要不要找时间见见自己的父母,姜焃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 姜焃一直拒绝和袁西峰的家人见面,即便袁西峰明确表示过自己已经出柜多年,父母接受度良好。 袁西峰终于忍不住道:“之前你说我们才刚谈没多久不稳定,我能理解,可是现在呢?我们还不够稳定吗?你为什么不想见他们,总要给我个理由。” “不想见就是不想见,要什么理由?”姜焃的声音不自觉大起来,“我又不跟你爸妈谈恋爱,有什么可见的。” 袁西峰:“你我都过了三十岁,见见爸妈,让长辈安心有什么不好?都是一家人。” 姜焃不再回应袁西峰的话,他站起身把自己的碗端起来:“吃完了,你还吃不吃?” 袁西峰坐在位置上没动,姜焃转身把碗扔洗碗机里,听见袁西峰在背后问自己:“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跟我过一辈子?” 洗碗机柜门“砰”地关上,姜焃走出厨房:“一辈子那么长,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陪谁过一辈子。” 他快步往卧室方向过去:“今晚我回我那儿。” 袁西峰没拦姜焃,这两天气温还行,姜焃随便拿了件风衣,到客厅时袁西峰人不在,餐桌收拾干净了,厨房里洗碗机正在工作,姜焃换鞋,顺手关了客厅灯。 大门轻轻带上,袁西峰从书房走出来,望着漆黑一片的客厅,没有说话。 姜焃那套房子是他还在读书时老姜同志瞒着他买的,姜超越在这方面很敏锐,闻着房价可能要涨的味儿,那会儿借钱也要给姜焃偷偷买套老破小,房子虽破,如今的身价却非常可观。 姜超越觉得,姜焃如果能在首都扎根,有个自己的房子怎么也更安心,以后想回西南了,把首都的房子一卖,回去也能过得滋润,总比跟着他们夫妻回乡下养鸡强。 跟袁西峰同居以后那房子就闲置了,姜焃开始想租出去,但他这些年的东西实在太多,找不到地方放,留在屋子里又怕被租客弄坏,索性就拿来当仓库,什么画架展板都往那头搬。 大晚上临时过去,什么也没有,姜焃站在马路牙子边打车,想了想,把定位改到了张郸家。 他先给张郸去了个电话:“今晚在家吗?” 张郸:“在啊,咋啦?” 姜焃:“去你那儿凑合一晚。”那头稀里哗啦打翻了什么,张郸手忙脚乱,还有女声传出,姜焃又说:“有人在?不方便就算了,我住酒店吧。” “不不不,有时间。”张郸忙说,“你肯定有八卦可以给我听,来来来。” 姜焃:“……贱不死你。” 张郸其人,从还在随时拉裤兜子的年纪就和姜焃互掐,一路读着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长大,是姜焃名副其实的发小。姜焃十来岁就跟他出了柜,还曾被某任前男友问过,和张郸认识那么多年怎么没有成。且不说张郸性取向直得跟电线杆子似的,就算张郸也是个弯的,姜焃想象了一下和张郸嘴对嘴的画面,差点呕出来。 姜焃跟张郸,两个穿开裆裤时期互扯过对方小鸡鸡的友情,怎么也没有变质成爱情。由此可见,日久生情是个伪命题。喜欢就是喜欢,哪怕不是一见钟情,哪怕只是见色起意,得先有一开始的感觉,才有后来的喜欢。 以前姜焃有张郸家的钥匙,是方便他从沪市过来有地方住,姜焃搬到首都后就还给张郸了,人家这小区管理严格,非业主不登记都不让进,姜焃不乐意麻烦自己,就得麻烦张郸亲自下楼来接。 姜焃在便利店买了几听啤酒拎着,张郸趿拉着人字拖下来:“哟,这是要谈心呐。” 姜焃没理他:“电话里那姑娘谁啊?” “哪儿有姑娘。”张郸忽然支支吾吾,“你听错了,电视声儿。” “你当我傻叉。又不是没见你带过女朋友。”姜焃眯起眼睛分析,“肯定是我们都认识的人,你才不敢让我见看见。” 张郸在前面闷头走不吭声,姜焃追着他:“哦哟,不说话,我猜对了。” “你特么转行当侦探吧。”张郸按电梯,“求你了,要真有什么发展我肯定告诉你!” 姜焃比了个OK的手势,张郸反问他:“你呢?大晚上跑来找我,跟袁西峰吵架了吧。” 姜焃抬头看天花板:“嗯。” “稀奇啊,袁西峰脾气那么好一人,你都能跟人吵起来。”电梯门开,张郸先走进去,“我说你那臭茅坑脾气改改吧,别回头把人气跑了,你哪儿再找那么好一老攻。” 姜焃自知理亏没出声,张郸诧异道:“你居然不呛我两句?” 姜焃:“你特么是天生抖M欠骂,身上长虱子皮痒是吧?” 张郸心满意足:“舒服了。” 姜焃:“……” 有段时间没上张郸家来,刚进屋门姜焃就惊了:“你这家乱得可以啊,捡纸壳子的老头儿老太进来得半夜乐醒。” 他指着门口的一堆空快递盒:“哟,小强快乐屋。” 张郸在沙发上的衣服堆里刨了个角出来,拍拍示意姜焃坐:“你好意思说我,你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不也这么乱么。” 姜焃:“这不是……跟袁西峰一起住,改了么。” 张郸啪啪开了两罐酒:“知道人这么好怎么还吵架了呢?” 姜焃闷头一口气喝了半罐子啤酒,把一天的事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我承认,我不该把气撒他身上,但他干嘛非得这种时候提回家见他爸妈,火上浇油。” 张郸斜眼睨姜焃:“你心里不是门儿清么,还死鸭子嘴硬呢。人哪,就是什么大道理都懂,轮到自己就不行了。你也这样,我也这样。” 两人无声碰了个杯,张郸又问:“不过说真的,不就见家长么?又不是季……家那种情况,有什么不能见的?” 有什么不能见的?袁西峰问他,张郸也问他。 姜焃又开了罐啤酒,在张郸带着酒嗝的追问中闷声道:“不想让他爸妈看不起我们家。” “哈?”张郸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爸妈怎么就看不起你家了。” 张郸脸上已经浮现几分醉意,姜焃眼睛还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清醒还是带着泪:“你哪儿懂啊……”
第7章 七、阴影 姜焃家曾经也是称得上富裕的。 他爸姜超越和妈妈胡清婷在蓉城做小生意发家,开了公司。姜焃不说含着金汤匙出生,也是富养长大的。张郸家算是他们同一个别墅区的邻居,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初中时又被一起送到首都上学,姜焃从小学画,一路读着国际班读到高中,预备着高中毕业直接出国。 姜焃高二那年,家里破产了,公司上游的公司毁约,公司的货物全部积压,下游厂商又等着付款,上游公司同时又被爆出牵涉到涉黑涉腐败的案子中,连带着姜超越的公司也被调查组查了个遍。 到最后,即便是查清了公司没有参与其中,姜超越也错过了补救的时间,那段日子两口子到处借钱,连张郸爸妈都不愿意跟他们沾上关系,打电话给远在首都的张郸说叫他以后离姜焃远点儿。 姜焃一觉睡醒,被父亲告知家里公司破产,为了尽快还清给供应厂商的欠款,姜超越夫妻卖了蓉城的别墅、车子抵债,与此同时,姜超越也告诉姜焃,他的国际版学费一年需要几十万,家里给不起了。 不仅是学费,首都的吃穿住行、一切花费都价格昂贵,更何况姜焃学的是美术,几管好用的颜料、几支顺手的画笔,如今都是姜超越夫妻一个月的生活开销。 姜超越最开始想让姜焃回蓉城来读书,但胡清婷不同意,还有最后一年高考,现在家里没有经济条件再送姜焃出国,他只能自己考国内的学校,好在姜焃文化成绩过得去,专业强,自己考也能考个不错的美院,如果这时让他回变得陌生的蓉城来,极大可能影响他的成绩。 最终姜超越靠着仅剩的一点关系,把姜焃从私立学校的国际班转到了一所还愿意收艺术生的普通高中。 那会儿姜焃已经和季浔在偷偷恋爱了,季浔为了他放弃了出国,和家里说也要在国内读本科。季家当时很信任季浔,知道他有主见有规划,季浔成绩优渥,估摸着在国内也能考top5的大学,也就由着他了。 后来姜焃常想,他们那时太年轻、太幼稚了,为了能和彼此在一起,他放弃了更专业的美院,季浔瞒着家里放弃了排名更前的学校,一同进了一所综合类大学。 相爱时,这是甜蜜的双向奔赴,不爱时,这是彼此拖累的互相指责。 姜超越和胡清婷人到中年经历这一遭,也不再想什么东山再起,儿子大了,两口子打了一段时间零工,商量过后,回了离蓉城不远的老家做养殖场。 养殖场规模不大,够供得起姜焃读书,姜焃大学暑假放假回家帮忙喂鸡,胡清婷拎着喂食的塑料桶说:“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等你毕业了,找个女朋友安定下来,结了婚,生个娃儿,我跟你爸就退休去给你带娃儿。” 接着姜焃跟父母出了柜,跪在鸡舍外面,满地都是草料鸡屎,姜超越和胡清婷穿着橡胶裤靴,一个站一个坐,不看他。 姜焃打小被捧在手心里养大,没挨过打,没被说过一句重话,即便是出柜,爸妈也没当着他的面发怒。不知过了多久,姜焃听到胡清婷对姜超越说:“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姜焃从前大手大脚惯了,大学时终于也开始过得拮据起来,大三时姜超越突发心梗进了医院,好在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但此后身体更不好了。养殖场砍了一半的规模,胡清婷既要管养殖场,又要照顾姜超越,累神累身,姜焃被瞒了许久,等他回家时看到的,是父母越发苍老的面容和满头藏不住的白发。 如今姜焃已经三十岁了,说要退休的夫妻俩仍旧在自己的养殖场里忙碌着,姜焃早提出把他们接到首都来住,说自己现在的收入足够养一家三口,胡清婷说住不惯,他们在西南待了一辈子,不适应北方的气候。 “再说了,我们还舍不得这一大片鸡鸭呢!” 姜焃苦哭笑不得:“你们还养出感情来了。” “可不呢。”胡清婷在电话那头说,“你别管我们,你爸现在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好着呢,你就在那边好好过你的日子,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人了,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袁西峰是不是那个合适的人,姜焃不确定。袁家家底殷实,祖辈做实业起家,战时还全力为大后方提供过物资支援,和季浔家如出一辙的既富又贵。姜焃家就是没破产,家里那小公司拿到袁家面前来也是不够看的,袁西峰再不受重视,也顶着袁家老三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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