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成说到后悔处,捂着脸痛哭起来,等哭过平静下来后,他眨了眨红肿的眼睛,麻木惨淡地望着前方:“最后我爹死了,钱也没要到,志高说那我们就大办丧事,造势,看张老板怕不怕他矿上死人的事被人知道。” 谈话到了尾声,尚泽手里的烟也抽完,他刻意向后站在迎风的位置,这时另一道声音传来:“哥。” 刘志高站在刘志成身后,兄弟俩的眉眼极为相似,与刘志成的哀戚不同的时,刘志高眼神略有戒备地看着尚泽,他蹙着眉,仿佛不愿意刘志成与尚泽谈论太多,他上前抓住刘志成的手臂:“嫂子叫你,回去吧。” 刘志成点点头,转身步履蹒跚地走进院子,尚泽隐隐约约听到刘志高在说着:“哥,我不会让咱爹白死的……” 院外过了最忙的时候,这会男人们三两成群说笑聊天,尚泽等待着风吹将他身上的烟味散去,望着远方想中午给云株做什么吃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这人站定后两手撑着腿先是喘了一大口气,接着又是一吼,声音足够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 “尚泽!你媳妇跟老宋打起来了!”
第15章 丧喜 尚泽的邻居叫老宋,住他对门,精神有问题,但人不坏,就是爱瞎聊。 尚泽出门后云株没了能说话的人,觉得很无聊,一开始自己在院子里玩,但总想着尚泽什么时候能回来,云株玩一会,就跑到大门口看有没有尚泽的身影。云株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街上除了行人和几只路过的小狗再看不到别的了,视线一转,云株就看到对面有个老头坐在木凳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还对他招了招手:“尚泽媳妇。” 云株没想理他,因为他对这个村子里除尚泽以外的所有人印象都不好,云株没说话,看了那老头一眼就回去了。半刻钟后云株又来到大门口,那个老头还在,不待云株说话,老宋自己搬着木凳来到尚泽家门前坐下,一副要与云株唠嗑的架势,他笑眯眯的,又呈现出一种他什么都知道的高深,问云株:“你是怎么被尚泽抢过来的?” 云株那双大眼睛转了转,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说起谎话张嘴就来,他佯装着垂下眼,看上去好似在沮丧:“俺家里人都对俺不好,天不亮俺就得起来给他们做饭,俺还得喂猪,喂羊,等到俺吃饭了就只剩下馒头和菜汤。” “俺还得给全家洗衣服,跑两个山头去担水,他们不让俺上学,后来俺进了厂子上班,他们又把俺挣的钱全拿走,说是要给家里的弟弟娶媳妇用。”说着,云株还十分配合地抽了抽鼻子,就好像说到伤心处,忍不住要哭。 “后来家里不想要俺了,他们要俺嫁人,嫁的是邻村的一个傻子,俺不想嫁傻子,趁着半夜跑了,路上遇到了尚泽,不是尚泽抢走了俺,是俺自己要跟着尚泽回来。” 说着,云株抿唇带起一个羞涩的笑容:“俺愿意跟着尚泽过日子的。” 云株心道听到了吧以后不许再乱编排尚泽!正洋洋自得自己的演技,就看到老宋突然一脸神秘地说:“和尚泽过日子得命大,这小子命太硬,已经克死俩媳妇了,他爹娘也是他克死的,是个煞星,村里人啊,根本不敢把闺女嫁给他。” 老宋说了很多,但云株抓住的关键点是尚泽已经有过两个媳妇了,他总觉得老宋是在骗他,云株狐疑道:“两个媳妇?真的?” 老宋点了点头,面带夸张地说:“两个媳妇都死得很惨,你想想,尚泽才多大,他娶的媳妇也还年轻,都死了,头一个没过门之前看着还好好的,嫁给尚泽才一年多就病死了。” “另一个,”老宋神神叨叨地哼一声,“另一个你猜怎么,淹死的!他爹也是被淹死的!” “那个池子以前可没听说过能淹死人,结果他媳妇他爹掉进去,”老宋一拍手,“都没了!” “还有一件事,更玄乎,村里几个男人在矿场上班,尚泽也是,前不久矿场里出事,塌了,听他们说本来那天该尚泽当班的,结果好巧不巧,有个人和尚泽换班,尚泽这就躲过一劫,你说说,这小子命得多硬啊。” 老宋一脸劝诫,语重心长道:“尚泽就是个天生的煞星!命里能绝了所有和他亲的人!” 云株听着听着就不乐意了,这个老头从开始就一直在说尚泽的坏话,什么克死人什么煞星的,尚泽才不是啊,尚泽对他那么好,如果真像这个老头说的,那他和尚泽待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云株不想听这人胡说八道,说尚泽的坏话,村里人那么对待尚泽,就是因为这帮人总在背后说他,云株愤愤不平地争辩:“你瞎说!尚泽才不是!” 老宋拍腿大笑:“哎呀!急了急了!我就说!尚泽煞星!啊哈哈尚泽煞星!” 云株气急:“你不许说尚泽!” 老宋精神有问题,就是个老小孩,看云株越生气越要逗他,云株让他闭嘴他偏不要,最后云株气的不行,说也说不过了,一怒之下扑上去就和老宋打了起来。 尚泽到的时候就看到云株正和老宋扭打在地,但没下狠手,就是两人倒在地上衣服上沾了层土,大概这事在村里实在是稀奇,周围不少看热闹的人。 尚泽走上前拎着云株的后颈把两人拉开,云株倔脾气上来,踢着腿还要上去打,尚泽脸黑的不行,扛起云株锁门回家,回到屋里把云株放下,尚泽沉着脸:“你多大了?和老头打架?你害不害臊?” 尚泽的语气冷冰冰的,听上去很凶,云株觉得他被教训了,心想他是因为尚泽才打的,尚泽竟然还骂他,于是心里更不服气。 看云株梗着脖子瞪他,一副不认错的模样,尚泽责问道:“你不知错?你还瞪我?” 打架时云株都没哭,这会被尚泽冷漠地训斥,云株突然觉得很委屈,实在是气不过,大声喊着:“是那个老头先说你坏话我才打他的!!” 云株气的跺脚,喊完就推开尚泽跑回房间,还把门锁上了。 尚泽站在原地,云株满是怒意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确实云株不是个张扬的性子,来他家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惹事,尚泽心想估计又是村里人跟云株说闲话了。虽然刚训完云株,但尚泽对他根本没脾气。尚泽来到云株房门前轻轻敲了敲,云株不给他开门,尚泽便站在门外,低声道:“任他们说去,你生什么气。” ‘咔哒’一声,门开了,露出一双含着泪的眼睛,云株的声音带着些哽咽,他上前很用力地抱住尚泽,说:“你才不是煞星。” 尚泽沉默半晌,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云株的头,却道:“可能我真的是。” 闻言云株抱的更紧,沉默无声却倔强地摇头,想要否认尚泽的话。 此刻尚泽从心底泛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村里人说他是煞星,晦气,丧家犬,这些他本已经不在意,也做到了置之不理,可在云株因为这些他早已习惯的闲言碎语据理力争时,他麻木而漠然的心又出现了鲜活的跳动,为他注入了可以谓之欣喜的情绪,这种感觉陌生的几乎让他迟钝。 云株抱他抱的很紧,他们的体温在传递,尚泽低下头,可以看到云株的发顶,他的头发一如看上去那般柔软,附带着浅浅的香味蹭在他的下巴,这一刻的尚泽抛弃了固有的沉默和冷漠,在面对着对他敞开怀抱的云株开始尝试倾诉:“我娘生下我不到两年就死了,我爹一个人把我带大。” “我爹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我娶妻,生子,成家。所以面对结婚我没有说过一个不字,为了满足我爹的愿望。” “结婚之后在我以为我爹的愿望就这么轻而易举实现时,那个女人死了,不是我克死,那个女人嫁过来之前就有病,我爹被人骗了。” “后来我爹又忙着给我张罗媳妇,这次我爹留了心眼,人也没病,我和她就结婚了。可是到了冬天,她去湖边洗衣服的时候掉了下去,我爹为了救她也跳进去了,两个人都没能上来。” 说到这里,尚泽突然抬手同样抱住云株,低下头埋在云株颈间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缓缓道:“那天晚上我下班回来,刚进村子就冲过来一群人,跟我说我爹我媳妇淹死了,当时我耳边特别吵,过了很久我才听清楚,他们又说自己站在岸上多么多么着急,描述的简直绘声绘色。” “他们的表情,和他们平时谈论谁家鸡又下蛋了,谁家狗被药死了一模一样。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就问了句有人救他们了吗?递个树枝也好,我尚泽跪下磕头谢他。” 尚泽的语气突然转变为一种幽深的冷漠,甚至在话音的末尾还能听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他们本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在我问完后突然就安静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却没有一个人去救他们。” 云株都不敢想象,这样的沉默对于那时的尚泽来说该是多么恐慌和无望。 云株身体微微后撤扬起脸看着尚泽,想安慰他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尚泽的眼睛中流露出讽刺:“最可笑的是他们把所有的原因都归结于我,是因为我煞星,我克死了全家。” “我爹的丧事后村里又是之前的样子,他们该吃饭吃饭,该说笑说笑,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只不过是村里多了一个克死全家煞星的笑谈,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 云株急忙反驳:“你才不是煞星!以后谁再说你,我就打谁!” 看着云株因为他的事极其愤怒的模样,云株生动鲜活的表情将他的郁结冲走,尚泽发现他的心里减少了很多的悲伤和怨恨,此刻也有了心思故意逗云株:“老头也打?” 云株坚定道:“老头也打!” 尚泽没忍住笑了,配合着他小麦色的皮肤,笑起来看上去还有些阳光,那双眼睛因为笑意浅浅眯起,将他周身的冰冷解冻,在笑着看云株时目光更显专注。 云株嘴角也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踮起脚捧住尚泽的脸,说:“尚泽,你终于笑了,真好看。” 尚泽和云株对视着,心里有一种令他感到陌生,但非常强烈的情绪在翻涌,他从没感受过,只知道涟漪的尽头是云株,涌流的情绪随着云株的盈盈笑意层层堆叠,在一瞬间剧烈的冲击让他想要逃避,他的心里在濒临危境地颤动,可目光却无法移开,云株笑起来很漂亮,虽然他穿着粗糙的衣衫,头发也被剪得残缺不齐,可他还是明亮美好,与村里的枯槁,萎靡,怪乱全都格格不入。 一直以来被尚泽忽略的念头又一次清晰浮现——云株是不属于这里的。
第16章 丧喜 两人在屋里,突然听到大门被拍响的声音,那人还在门外喊着:“尚泽!尚泽!” 当时为了阻止云株打架,尚泽直接扛起他回家顺带锁了大门,尚泽从屋里出来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的是相熟的人,丧事帮忙的时候他也在,一见尚泽,问:“志成也听说了,他走不开,托我过来看看,尚泽,出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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