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意外的是不是,不过你想不到吧,还有比你的情况严重得多的,他都学着照顾过。” “比如呢?” “比如,高位截瘫的人,大小便不能自理,脾气暴躁,拿工作人员随意撒气。他什么人都接触过,任劳任怨,自从进去工作,就没有退缩过。” “他在那里待了两年?” “是的,整整两年。” “那前三年呢?” Joe并未马上回答,正思考着要不要跟蒋旻池说的时候,这时候许奚回来了。 “你来这么早呀?”他把从康复中心那边拿回来的辅助工具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嗯,路上一路通畅,很快就到了。”Joe回答。 蒋旻池没吭声,脑子里一直想着Joe的话,任他们在旁边聊了那么久,愣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等Joe走后,许奚在床边坐下来,开始给他说下阶段的治疗计划,告诉他每天需要做的自体训练,每次多长时间,每组训练多少次等等。 那么复杂琐碎的内容,他愣是滚瓜烂熟。 正说得起劲,蒋旻池却突然坐起来,一下把坐在床边的人来过来抱着了。 “说了不想抱。”许奚开始推他的手。 “小奚。”蒋旻池叫了一声就不怎么说得出来了。 但许奚没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继续想要挣开。不过蒋旻池抱得紧,怎么都不放。 “你干嘛呢?”许奚放弃了,只得无奈道。 “对不起。”蒋旻池埋在他的颈窝说。 这话这些天许奚听过太多次,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我还要去找医生。我……”但话没说完,就被生硬地打断。 “那两年你在康复中心怎么过的?”蒋旻池艰涩地开口,“为什么要把自己两年的时间,都花在这种事情上面。” 这样说,许奚就明白应该是Joe给他说过什么。 “哪种事情?”他问。 “小奚……” “是花在为了能跟你在一起而做努力这种事情上吗?你觉得这种事情是什么样的事呢?” “对不起。” “我不想听。”许奚突然带着哭腔说,“你怎么还在问我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这样的事情上?” 他回想着那两年,见识过无数情况各异的病人,做过他之前那二十几年从没有想过的事情,承受过最难听的辱骂,熬过不知道多少个漫长的夜晚。 这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回来的时候,能够更加从容地站在蒋旻池面前。 他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管蒋旻池是怎样的,他都愿意待在他身边。 可蒋旻池却感受不到,从不真正地认为他只需要他陪着就好了。 而现在,他却还在责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说了太多对不起了。以前说,现在也说。你总是说你错了,总是说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可是你没有。” “我有,我都知道。” “你一点都不知道。”许奚推开蒋旻池,“你所谓的知道,不过是觉得愧疚罢了。 “不是,当然不是这样。老婆,我爱你。” “我不想听这些。”许奚突然很是气恼地从床上站起来,“你总是嘴上说说,总是这样!” “不是。”蒋旻池去拉他,手指碰到了许奚手上那枚他新年的时候送的戒指。 它紧紧地套在许奚的无名指上,自从戴上就没有再取下来过。 “我有的时候在想,你送这个的时候,到底有多少真心。”许奚伤心地把手收回来,不让他牵了。 “我……” “我不想讨论这个事情了,现在也不想跟你说话。”许奚挡开蒋旻池的手,自己出了病房。 他还是没想好,要怎么才能释怀这次的事情。
第58章 每次许奚帮蒋旻池做完一次自体主动训练,背上的衣服都要汗湿一大片。 不过他很开心,因为蒋旻池的情况越来越好了,因此也就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只是蒋旻池很心疼,等到他终于完成抗阻训练时,许奚已经瘦到快皮包骨。 康复训练的最后一个阶段,是下地练习。 “还可以吗?”许奚见他半天没有吭声,便很不安地问。 “嗯。”蒋旻池点点头。 他们在康复训练室的训练通道上,两边都有栏杆可以让人扶着。 蒋旻池已经在那沉默着坐了很久了,眼睛一直盯着双腿看,突然就怯了场。 他觉得自己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快耗费了所有的耐心和精力。 很久之后,他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接着双手放上了旁边的栏杆。 许奚在旁边心都提到了半空,生怕他撑不住一下摔到地上。他把双手放在他身后护着,这样只要发现蒋旻次站不住,就能马上接住他。 蒋旻池紧抿双唇,又提了口气后,才终于开始用力。 他一点一点地,缓缓地把自己的下半身从那张他恨透了的轮椅上挪开。 “慢一点。”许奚轻声提醒,“不着急,慢慢来。” “嗯。”蒋旻池嘴上应着,一边继续往上,试图把蜷缩起来的双腿伸直。 “不用一次就站起来,”许奚说,“多试几次也没关系。” 蒋旻池知道许奚是在帮他降低预期,可是他真的太想要站起来了。 他憋着一口气,把所有的心思,精力,都用在了手上。就这样,像是伸懒腰的竹节虫,他终于慢慢把自己撑直了。 “小心。”许奚嗓子发紧。 蒋旻池又小声嗯了一下,然后开始把力气转移到腿上。 自从确定能好起来后,他就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站起来的样子,甚至去努力设想双脚触地时的感觉。 可没有一次,能有这一刻他的脚真正落在地上的感觉来得真实。 “小奚。”他紧着嗓子喊,看着已经踩到地板上的腿,突然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真的能站起来。 那是一种腾空的,无法落地的缥缈感。 “我在这。”许奚站上去一点,“感觉怎么样。” 可垂着头的蒋旻池许久都没有出声。就在许奚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担心得心都快要爆炸似的时,他却终于抬起头,眼底藏着难言的苦涩,用哀求的声音说: “过来抱抱我。” 许奚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这样的苦涩并不是因为不能站起来,而相反,恰恰是因为终于能站起来了。 这是蒋旻池这一生,第三个将他的人生划出隔断的日子。 第一个是认识许奚那天,第二个是出事那天。 他马上翻过栏杆,一把搂住了蒋旻池。 “可以了对不对?”即使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即使许奚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必要的选项,可他此刻也坚决地抱住了他。 蒋旻池没办法放掉扶手,因而无法回抱许奚。他只好把下巴埋在许奚的肩膀上,哽咽着回答: “好像是的。”说得很保守,像是偷了个愿望回来,不敢声张。 “别怕,没事,不怕。” 两人如此抱了好一会儿。在这样长久的依偎中,才终于靠着对方,平复下来那颗翻涌在整个康复室的滚烫的心。 “会好起来的。”许奚轻拍着蒋旻池的背,“以后,都好起来了。” 国内的亲朋好友在当天得到了这个消息。梁艺淑偷偷抹了好久的泪,蒋宗耀也在阳台上望着天看了很久。 蒋未发消息说:“哥,早点回来。” 方贺舟则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真是不容易啊。”他感叹道。 “是。”那时候蒋旻池已经平复好心情了。 “真的为你开心,真的。”方贺舟把自己都说感动了。 “我知道。”蒋旻池顿了顿,“谢谢你。我也是真心的。” 两人感慨了一番,接着方贺舟问: “你和许奚怎么样了?” 蒋旻池一下蔫了气儿。 “是我做错了。”他默了两秒说,“他以前总说我不明白,但我觉得自己明白了。现在想想,或许他说得对。” “怎么说?” “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我想,如果当时在手术室外的是我,估计也得疯。” “那就好好谈谈。” “我知道。” 后面的训练做得很顺利,只需要跟着医生规定的内容去做就可以了。 很快,蒋旻池就不需要扶手独自站立。虽然不能走很长的路,但总算是另一个跨越。 在不需要扶手训练的第五天晚上,他在病房走着走着就不动了。 “怎么了?”陪在身边的许奚赶紧问。 蒋旻池脸色有点差,看着自己的腿,“小奚,我动不了了。” “怎么会动不了?”许奚瞬间觉得快窒息了,“怎么会?你哪里不舒服吗?我,我去找医生,我……” “别,”蒋旻池叫住他,“来抱抱我。别走。” 许奚犹豫地看着蒋旻池。 “求你了。”蒋旻池又说。 最后许奚在找医生还是上去接住蒋旻池之间选择了后者。 只是他刚抱住,就被蒋旻池搂着一起摔倒了旁边的床上。 一开始是懵的,等看清蒋旻池脸上的阴霾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疼惜时,他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 “你……”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气得不行,“你又骗我!” “对不起。”蒋旻池用尽全力压住他,搂着不放,“不这样,我抱不到你。”言语之间酸楚得很。 这段时间,许奚除了当他的人体扶手,基本上不让他碰。 “你骗我。”但许奚听不进去,后怕一齐涌上来,“你还用这种事情来吓我。”说着就忍不住哭喊出来。 他现在草木皆兵,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敏感的神经经受不小的折磨。 “我的错。”蒋旻池赶紧帮他擦眼泪,“是我的错。” “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你要吓死我了。” “我知道。这段时间都是我在吓你,是我做得不对。”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你放开我。”许奚还在努力挣扎。 可蒋旻池不放,不管许奚怎么推他都没用,嘴上不停地道歉,直等到许奚哭累了,喊累了,他才捧起许奚的脸说: “给我个机会,不要把我关进小黑屋再也放不出来了,好不好?” 许奚隐忍着偏头不看他,但又被蒋旻池掰了过来。 可把人对着自己了后,他又不说话了,只是很心疼地一点一点去擦许奚哭红了的眼睛。 只是眼泪越擦越多。许奚一想到蒋旻池又吓他,就难过得要死。 “对不起,用了这样的方法才抱到你。” 许奚咬着嘴角不愿出声,只是默默地掉眼泪。 蒋旻池顿了顿,然后说:“我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自大地认为,这样做都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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