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天还照着同学的样子化妆打扮了一番,没有扎麻花辫,而是把卷曲的头发散开,穿了一条浅色的碎花裙。 她本来皮肤就白,虽然长得普通,但好好收拾后也算清秀。任谁看,她都已经是个洋气的大学生了。 她和同学一起去了店里,喝了很多杯酒,别人让她尝的她都愿意试试,她那一刻从没这么觉得生活真美好,她很庆幸自己考了出来,才能拥有这样的生活。 她果不其然地喝多了,放声大笑着。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男人走到她面前,又请了她一杯。她痛快饮下,面前的人影开始模糊,她浑身发热,然后被那个男人一把抓进了怀里。 她从没有和异性离得这么近,她很害怕,想要挣扎,力气却压根没法和那个人抗衡。后面发生的事情便几乎是板上钉钉。 就是那一晚,她有了钟涵瑞。 她刚刚开始盛放的人生急转直下,被强扭进了另一个方向。 事情发生以后,她羞耻到不敢与任何人提起,也害怕因此被瞧不起,一日日拖着。 没过几天,那男人不知怎么找到了她的学校,她和同学一起走到门口时便被男人堵住,她慌急了,生怕掩藏的秘密暴露,在同学的起哄下脱口说这是自己的男朋友。 于是起哄的声音变成了羡慕,男人那天开了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校门外,他看起来很有钱,也至少不算太老。 她被揽着上了车,于是那天理所当然地,他们又发生了关系。 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不知所措,这一次她甚至是半推半就的,结束后她得到了一只皮包。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好的包,是柔软的牛皮质地,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牌子。 她后来偷偷查过,那只包要好几百块,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就这样,男人隔几日来找她,开房,她真的以为他们是情侣了。 三个月后,她得知自己怀孕了。 她跟那人说,那人叫她自己看着办。 母亲流着泪,用痛苦的表情对钟涵瑞说,自己爱他,也爱那个男人,所以她是甘愿的。 钟涵瑞惶恐地站在病床前,望着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说“爱”,可她的模样却根本看不出来。 那以后,钟涵瑞再没有跟“叔叔”说过一句话,他是愤世嫉俗的年纪,受过良好的教育,他感到悲痛,为母亲觉得不甘。 凭什么?那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赔上一生? 钟涵瑞大学毕业那一年,母亲还是走了。 因病去世。 她多年操劳,本来身体就不好,小毛小病从来不会去看,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肾病晚期,就算治疗,也就是花钱熬日子罢了。 她一生无甚财产,赚的钱都供给了儿子,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套房子。 她选择把房子留给了钟涵瑞,撒手人寰。 母亲去世后,他消沉了好些日子,好在最后顺利毕业了。 随之,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明明名校毕业,却始终找不到工作,被拒绝的理由千奇百怪,有说他腼腆,有说他愚笨,他沮丧地丧失了信心,以至于只能在家浑浑噩噩地混着。 后来好不容易进了个小企业,不仅赚的少还成天被同事老板欺压,他不懂反抗,对待人情世故也够呛,手脚还慢,干了不久便辞职了。 那年夏天,他独自旅行—— 自从母亲去世,他的性子越来越孤僻,连朋友都不交了。 毕业旅行,他原是想顺道去母亲出生的那个乡村,但他从小长在城里,从来没回去过一趟,以至于连路都不认识。 他乘火车到了集散中心后四处寻找当地人接驳,却阴差阳错前往了另一个方向,不得不徒步,最后抵达了一个临靠海边的小镇。 由于迷路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深夜还在寻找住所。 夜深人静,他一个人走在僻静的小路上。 他没有料到,他平静的生活就在那一刹那终止,就像他的母亲也不会知道,某个夜晚她到底付出了什么。 一个魁梧的人影笼罩了他,钟涵瑞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甜香。 他踉跄了一下,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 等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那个男人扑上来抓住他。那个男人是他将来的丈夫。 他惊惧地睁大了眼,像溺水的人一样剧烈地挣动着,挥舞着双臂,祈求援助。 李富把他按在地上,把他往深处按,嗓眼渐渐失去了声音,没有人拉他出水,没有人救他。 那一刻他脚软地迈不开步,奔逃便也不去想了,也许他在心里已经放弃。 这一切都是轮回,一切都是注定。 他走回了母亲的老路,那么也该像她一样,欣然拥抱厄运。
第53章 好运 钟涵瑞有时想,自己兴许也是幸运的。 离开学校的他终于开始明白自己无能,找不到工作,没有任何价值,什么事都做不好。 他的一生所有时间都花在学习,取得一个好成绩上,他也曾期待那个所谓光明的未来。 可他怎么敢承认,自己除了会学习,什么都不会。 他本就资质平庸,如果不能抱上一棵大树,依靠有才华的人,那么一生只能碌碌无为。 李富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虽然出身不好,但很有主意。钟涵瑞常常不知道,李富如何在约会途中突然拿出一沓钱,那些钱又是从哪来的。 半年以后,李富要与他结婚,他答应了。 婚礼的前一晚,李富人都不在他们共同的家里,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听说是在忙着创业。 钟涵瑞坐在床边,身上穿着昂贵华美的礼服。 他和李富刚刚拥有了一套新房,周遭装饰一新,灯光很亮,映照着房里不染一丝尘埃的漂亮家具。 他抬起头,看见了刺眼的灯光,像看见自己梦寐以求的未来。 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月有阴晴,人有悲欢,到底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 而他这样的人,又还能奢求什么更好的呢? 他捏紧自己的衣襟,忽然热泪盈眶。 原来母亲当年没有说谎,她真的是甘愿的,因为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甘愿还不止这些。 结婚以后,李富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渐渐比“叔叔”都有钱了。 他过上了好日子,享受着他和他母亲以前根本负担不起的生活条件,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没持续太久。 某一天,李富在家里招待客人,李富说那都是些与他们家有生意往来的重要老板。 那些成功人士吞云吐雾地聊着钟涵瑞听不懂的话题,钟涵瑞能做的只有微笑,还有给他们端茶倒水。 他们夸他:“小李,你娶了个贤惠的老婆,真是有福气。” 钟涵瑞礼貌地笑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身旁的李富忽然拉住他的手臂,叫他坐在了客人中间。 “我夫人是名校大学生。“李富用一种暗含炫耀的语气道,”来来来,大家一起聊聊。“ 钟涵瑞受宠若惊。 他有些局促地坐下,事实上,他根本参与不进那些人的话题,他是大学毕业没错,但那些社会上的生意、潜规则、他们侃侃而谈的国际政治局势,他一概不知。 他结婚后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接触不到这些。 没过多久,他忽然感到身边那客人若有似无地将手搭在他的大腿上,让钟涵瑞觉得相当不自在。 也许是沙发太小,大家坐得太近了。 钟涵瑞往边上、自己的丈夫那儿小心地挪了挪。李富似有察觉,笑着转头,附耳悄声说:“你老挤着我做什么?过去点。” 钟涵瑞红了红脸,人多,他也不好解释。 一整晚,那只手越来越过分,最后都差点碰到他的大腿根了。 钟涵瑞再天真无知,也明白那绝对不是无心的了。 他如坐针毡,只因为客人都还在,不好驳了丈夫和大家的面子,才一直强忍着。 当客人终于离开,而钟涵瑞向李富诉苦时,却没有料到李富的反应格外平静。 他说了四个令钟涵瑞如坠冰窟的字—— “这是好事。” “韩老板对你有兴趣,你该多替我去陪陪他?” “你什么意思?”钟涵瑞惊恐而迷茫地睁大眼,几乎叫出声来。 “你……你让我去陪他?” “你和我当年不也是这样吗?“李富含情脉脉对他说,仿如毒蛇吐信,”你有什么不可以的?” 钟涵瑞说不出话来。 李富摸了摸他苍白的脸:“识相点,你早晚会愿意的。” 是啊,他们当初怎么认识的,他们都心知肚明,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只是没有想到李富这个始作俑者竟毫无愧疚地撕开了那张遮羞布。 李富宽声劝:“宝贝,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晓得,我最近生意做得是大,但赚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每天要应酬,要同他们喝酒,我也很难。” 钟涵瑞讷讷:“我知道你很辛苦……” “你每天的花销有多大,自己没点数?我从来都是纵着你,没短过你什么?哪个丈夫肯像我这么对你?” “现在咱们家的生意是到了生死关头,前几个月刚刚败诉了的那个案子,咱们损失不小,连房子都陪出去了,我现在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员工工资都拖欠着。那个韩老板,一出手就是好几百万的单子,他也是难得一次愿意考虑我们,还是我想尽办法搭上的关系,外面市场上竞争对手这么多,他也还在犹豫……” 钟涵瑞睫毛颤了颤:“我没听你说过。” “我是不想你有什么压力,我也希望你过得幸福,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要你这样做,你说对吗?” “咱们俩本来就是一体的,事到如今,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钟涵瑞无力反驳。 “……我明白。“ “我明白。“ 钟涵瑞眼角滑下一行泪,绝望地说:“我会帮你的。“ 李富拍了拍他的后背:“乖。“ 第二天,他躺进了韩老板的豪宅。 开了这个头,有一便有二,钟涵瑞自己都忘了他替丈夫“拉拢“过多少单生意。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得麻木了,那具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李富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只能这么做。 他依然想要说服自己甘愿,他是情愿的。 他不想像母亲一样日夜操劳,做粗鄙的工作,是他自己选择了更好的生活。 这是他的选择。 人前,他是成功企业家李富的妻子,已经足够光鲜了。 他抱着这样可笑的念头日日过下来,紧抱着满是蛀虫的浮木,千疮百孔的良人,在深渊里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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