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过听力检查吗?低频高频还剩多少?”纪光山探身,慌乱地拉住他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揭你伤疤……” “我明白你的意思。”姜哲衍拍拍他的手背,“低频没有恢复,高频还有一点。左耳听力是完整的,所以基本上不影响生活。” “你考虑过用助听器吗?” “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纪光山有些着急,“你是物理学博士,肯定比我更清楚声音传播的原理。哪怕达不到预期,也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还是说你觉得,戴助听器……” “答——”突然,手背上传来一点凉意。纪光山迟疑地收起自己的声音,怔怔地抬起头。 因为急于解释,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已经沉默许久。 “姜哲衍……” “见笑。”姜哲衍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抹掉了落在纪光山手背上的泪滴,“我先把账结了,换个地方再聊。” “等等!”纪光山赶紧起身,不料想绊到了桌脚,手忙脚乱地撑住了桌子。 姜哲衍抬手扶了他一下:“行了,小趴菜就好好休息吧。” 语毕他推门而去,声音里没有一丝颤音和哭腔,好像那颗眼泪从未落下过。
第22章 猫爬架和铲屎官 纪光山看见门合上,试图起身追上去,又被一阵眩晕感绊住了脚步,蔫蔫地靠在桌上。 果然还是低估了酒精的后劲。 明明刚入口的时候还有一点甜,现在就只剩苦味了。 门突然打开,姜哲衍很快就回来了,见纪光山迷迷糊糊地坐在桌上,故意调侃道:“看来是真喝大了,都学会爬架子了。” “对不起……”纪光山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来。 姜哲衍揽住他的腰,轻手轻脚地把人从桌上捋下来:“坐餐桌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小翻译官。” “我本来是想劝你配个助听器,”纪光山支支吾吾地开口,“都怪我,仗着之前读过几篇论文,就瞎卖弄学问。” “这件事除了我导师和一位毕业的师兄,没有其他人知道。”姜哲衍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个小巧的药盒,“一个人憋久了,和别人说出来也好。” 说完,他往纪光山手里塞了片药:“维生素,你吃一片,促进酒精代谢。” “你真会照顾人。”纪光山接过药,越说越迷糊,眼神也不知道往哪儿瞥,“不像我,明明是文科生,情商还这么低。” 姜哲衍看他说胡话,不置可否:“穿好衣服,我们到外面走一圈。” 纪光山粗暴地抽紧领带,跟他走了出去。 “事先说明一下,我真的没有生气。这点听力损失不影响生活,我也从没把它当成残疾。”姜哲衍双手插兜,慢慢踱着步子。 纪光山咬碎了嘴里的药片,鼓起勇气问:“所以……你的听力还剩多少?” “低频80左右,高频60多。”姜哲衍淡定地报出两个数字,“既然你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应该知道它们意味着什么。” 正常人的听力是25分贝,听阈达到80分贝,就是重度损失了。 纪光山按照之前打好的腹稿,硬着头皮说下去:“你的高频听力还有救。大部分辅音的频率都在两千赫兹以上,戴助听器能听到一部分声音,也能保护剩下的听力。” “我知道。”姜哲衍认同地点头。 等了几秒不见下文,纪光山凑过去撞了他一下:“你这算什么反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姜哲衍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可乐,走到长椅边坐下,“其实……我戴过一段时间。” “然后呢?”纪光山迫不及待地挨着他坐下。 天气转凉,已经到了供暖的日子,今晚的风却意外温和,像是为这场谈话特地准备的。 姜哲衍拉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准备保研的那段时间,压力确实很大。好在那次只有低频损失,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我就去面试了。” “低频听力比高频更容易恢复,所以即使那次扛着很大压力,我恢复得也很不错。” 纪光山听得很认真,但喝酒误事,他就像听故事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姜哲衍用了“那次”这个词。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配合医生治疗,直到四个月后……”说到这儿姜哲衍停顿了一下,“我第二次发作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可算把纪光山浇醒了。 “这次是全频聋,送到医院的那个晚上,我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头晕目眩,连吐的力气都没有。 “更意外的是,住院第三天,我对药物过敏了。情况很严重,只能停药保守治疗。” “怎么会这样……”虽然姜哲衍没有透露半点情绪,寥寥几句话之间却是扑面而来的绝望。 突发性耳聋的黄金治疗期是72小时,其次是七天以内,一旦错过这段时间,想要彻底康复就很难了。 明明是同样的药物,为什么四个月后就突然过敏了? 明明那时的压力已经没有那么大,生活作息也更规律了,为什么还会复发? 这些问题对于姜哲衍而言,同样没有答案。 在这件事之前,姜哲衍坚信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哪怕这份回应要等十几二十年,他也觉得自己等得起。 事实证明,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时间并没有辜负他的努力——直到那个除夕夜。 姜哲衍静静地攥着易拉罐,还剩一半的可乐溅了出来。 “你别捏了。”纪光山从包里翻出纸巾,抓着他的手使劲晃了几下。 姜哲衍听话地松手,接过了纪光山的纸巾。 果然还是不会体量别人的情绪。纪光山看他这么抵触,越发后悔挑起话题:“我以后不提这件事了,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姜哲衍听他委屈的声音反而笑了:“这就放弃了?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你还笑!”纪光山气急败坏地锤他一下,“我只是没想到你的经历这么复杂,病情反反复复,确实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现在我已经放下了。” “真的吗?”纪光山眼疾手快,握住了他的左手。 姜哲衍的左肩一斜,疑惑地看向他,但没有把手从他那里抽出来。 纪光山摸了摸他手指尖的肉:“按弦的手都没老茧了。” “那是因为……” “你别再拿没时间当借口了。”趁着思考怎么骗人的空档,纪光山抢走了他的话茬,“或许我不是一个好听众,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就算这些损失已经无法挽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声音是完全属于你的。” “比如——” 姜哲衍扭头看向纪光山那侧,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纪光山抬手,勉强够到了他右耳侧的头发,轻轻揉了几下。 沙沙的声响,像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虽然说比起听见,更多的是感知,但那确实是能完全被接收到的声音。 因为沉寂了太久,此刻听起来竟格外地清晰。 姜哲衍没有推开他,甚至配合地低了点头,安静地感受这一切。 “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人这样摸过你?”纪光山看他没有反抗,收手的时候得意地问了句。 姜哲衍碰了下发烫的耳朵:“胆子真大。” “怎么?你是老虎吗,不能摸?”纪光山得寸进尺。 姜哲衍没再和他斗嘴,捡起那个被捏扁的可乐罐:“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家。” “我不用你送,就那么一小口酒,还能咋了。”纪光山靠在长椅上,话说咋咋呼呼的。 “你这一口酒可不得了。”姜哲衍把饮料罐丢进垃圾桶里,站在远处的灯光下回头看他。
第23章 双标狗的酸臭味 纪光山最终还是拗不过姜哲衍,和他一起坐上了回家的车。走出地铁站后,纪光山指着马路对面的一排高楼说:“真不用送了,我就住对面。” 正好人行道上是绿灯,姜哲衍跟在纪光山后面走了过去,打量着眼前的高楼。 这一带的房子基本上建于二十年前,看外墙应该近几年翻新过,虽然远离中心地段,就京州的消费水平来说,肯定也不便宜。 “你一个人住还是和别人合租?” “一个人,租的单身公寓。”纪光山从书包侧袋里翻出门禁卡,“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我会替你保密的。忙了一天,你也早点休息。” “知道了,注意安全。”姜哲衍和他告别又转身往地铁站走。 纪光山目送他离开。虽然从姜哲衍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异常,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没有表达清楚或是哪句话伤了他的自尊。 回家后,纪光山又找了几篇论文和病例,想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 姜哲衍回学校时已经很晚了,实验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大家都埋头坐在电脑前,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他一声不吭地走到最后一排,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他前面的师兄听见动静,回头问他:“今天怎么样?” “谈得还不错,按照这个进度,年底就能结了。”姜哲衍把包里的文件放到桌上,一边回答他。 “下周一的组会是你主持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有五分之一。” “嗯,那你加油,好好准备。”他说完就转回去了。姜哲衍抬头瞥了眼,翻出早晨没看完的论文。 又过了一小时,不知道谁喊了声去吃夜宵,和尚庙里终于热闹起来。大家放下手里的工作,开始商量去哪家烧烤店撸串。 姜哲衍过了很久才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抬头看了眼前面,又把目光挪回了电脑桌面。 大家聊了很久,直到确定地点才想起他:“小姜去吗?” “不了,今天刚和朋友在外面吃过。” “什么朋友啊,”师兄看他穿得西装革履,啧啧几声,“该不会是约会吧?” “不是。”姜哲衍干脆地否认。 同事们也没再拿他开玩笑,勾肩搭背地走出了办公室。 耳根一下清静了很多。 姜哲衍每天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如此。刚进实验室的时候,耳聋复发没多久,他的情绪很差,完全没有和人交流的欲望,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 或许就是这种先入为主的错觉,大家多少都觉得很难和他做朋友。 “师兄,救命!”田子真捶着桌子,撕心裂肺地嚎道,“我论文看不完了!” 姜哲衍闻言走到他的座位前,田子真指着一串公式哭丧着脸说:“后天就要开组会了,我还没看懂老板的论文。” 在张成均手下混了两年,他的论文姜哲衍烧成灰都认识。 “这是基于泛函积分的方法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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