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光山专业素养过硬,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他听。 在场十几个人你问我答,很快就聊了将近两小时。汇报结束后,一开始接待他们的负责人上前热情地握手,两人也终于换上了熟悉的母语。 “不愧是张教授的得意门生,真是精彩的汇报。等这项技术问世后,一定会在仿生学领域占据一席之地。” “王总过奖了。”姜哲衍礼貌地一笑,不急不躁地回应对方的大饼。 “对了小姜,你还记得上次我提过的另一个项目吗?” 姜哲衍点头:“记得,不过横向课题的搭建更多在于契机。我们课题组以软凝聚态为主,你说的项目侧重于生物物理,我们做不了。” “这种材料可以优化假肢关节的连接,也可以作为人工耳蜗的载体。在改善残疾人生活质量上有重大的突破,应该是你感兴趣的领域吧。” “这种决定我说不上话,”姜哲衍放低身段,“等现在的课题正式结束,张教授肯定会亲自来的。到时候或许他能推荐一些更合适的实验室。” 说完,他便朝纪光山使了个眼色:“王总,下次再会。” “好吧,慢走,我就不送了。”王总闻言在原地站定,“顺带一提,你的这位翻译很专业呢,完全看不出是刚读研的学生。” 纪光山莫名被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姜哲衍揽住肩膀抢先道:“谢谢。” 走出公司大门,纪光山意犹未尽地回头看了眼,打趣说:“没想到你也是个画饼大师。” 姜哲衍不以为然:“类似的话术听多了,自然就会了。” “你和那个王总是不是还有别的合作啊?我看他对你有些殷勤。”纪光山好奇地追问。 “没有,生意场上来往的礼数罢了。” “你确实很有做生意的潜力。”纪光山看他走在前面,悄悄地窜过去,“姜总!以后我就和你混了。” 姜哲衍显然被吓到了,轻轻啧了声,挥手掸开了他:“别闹。” “你嫌弃我了?”纪光山明知故问。 姜哲衍又抬手拍了下他:“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话题转变太快,纪光山没跟上节奏。 姜哲衍看了眼表:“快四点了,不如今天就把这顿饭请了。” “这么着急?” “和他们聊这么久,不饿吗?”姜哲衍说着已经带他来到了地铁站入口,指着五颜六色的京州地铁线说,“正好明天星期六,今晚可以稍微轻松下。” 纪光山一时想不出地方,又要考虑价格,便反问他:“你有忌口吗?” 姜哲衍如实回答:“我不吃辣火锅和烧烤。” “嘶……”纪光山倒吸一口气,心想这也太惨了,人生一半乐趣都没了。 除去自己最爱的火锅后,纪光山更加拿不定主意:“你不是京州本地人吗?要不还是你推荐吧。” 姜哲衍拿出手机象征性查了几家店:“西餐?” “好啊。”纪光山一口答应,“你推荐的肯定不会差。” “我先打电话问一下。”姜哲衍搜到店家的号码,换了个手接电话。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他转身对纪光山说:“有空位,我订了间包厢,走吧。” “那我就跟你走了。”纪光山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地铁站。 “到景城商业街站下,你喊我一声。”姜哲衍上车后找了个空位闭目养神,估计是那两小时里和他们扯累了。 纪光山记了下站数,便戴上耳机开始听单词。姜哲衍并没有完全合上眼,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想事情。 到站后,纪光山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提醒姜哲衍下车。景城是京州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虽然现在还不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但从拥挤的人流和不间断的引擎声中就能窥探一二。 姜哲衍抬头望向林立的高楼,熟练地往左侧走去。纪光山跟着走了几步,看到一块木头招牌,上面刻着一串沉甸甸的花体英文。 “Aeolian.”纪光山念出了招牌上的字,“是风的意思。” “嗯,这家餐厅是一位新西兰老板开的。” “难怪,”纪光山立刻会意,“新西兰的首都惠灵顿就有风城的美称。” 推门而入,头顶传来风铃轻盈的响声,木质的柜台上垂着一簇铃铛般橙色花束。 “提灯草?这个季节居然还能养得这么好。”纪光山小声嘀咕了一句。 姜哲衍听他这么一说,也向柜台那边看去。 纪光山介绍说:“南半球的圣诞节在夏季,正是提灯草的花期。因为她的外形像铃铛,被当地人称为圣诞花。” “你的知识储备真丰富。”姜哲衍不由得夸奖。 “我们导师常说,翻译的上限取决于你对该语言文化背景的熟悉程度,了解别国文化,同样是我们学习中不可缺少的一环。”纪光山虽然说得稀松平常,语气中却透露出一股难以掩盖的自信。 姜哲衍的嘴边闪过一抹笑意:“那希望这家餐厅能让我们的翻译官先生满意。”
第21章 喝醉后才能问的事 走进包厢后,两人面对面坐下。姜哲衍拿起菜单,也给纪光山递了一份。 纪光山打开菜单,第一眼看的就是每个菜的价钱。 “想吃什么就选,不要有其他顾虑。”姜哲衍猜透了他的心思,“放轻松点。” 菜的价格没有想象中夸张,只是一家普通的西餐店。但店里环境和氛围很好,不张扬却足以体现他的重视。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吧?” “以前来过几次,不过,”姜哲衍顿了顿,“你是第一个告诉我圣诞花的人。” “随口一说,别当真。”纪光山把菜单翻到最后一页,“我选好了。” 姜哲衍按下了呼叫铃,和服务员交代完后,餐前甜点很快就上来了。 纪光山一口咬到了里面的流芯,顿时赞不绝口:“好吃。” “翻译官都是高贵品种,我当然不会怠慢你。”姜哲衍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什么高贵品种?听起来和猫猫狗狗一样。”纪光山放下叉子,一本正经地反驳。 “是你说的,”姜哲衍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了解过你们的行情,今天借用你两小时,恐怕这顿饭还抵不起。” “别开玩笑了,那都是小语种翻译的顶尖待遇,我们英专生早烂大街了。”纪光山说着撇了撇嘴。 姜哲衍认真看他:“我认为你的努力和才能可以支持你到达那个顶点。” “……”纪光山被他夸得头脑发晕,等主菜送到后就专心干饭,不再找新话题了。 室内暖气充足,两人都脱了外套,露出一身严肃的正装。包厢的灯光比较分散,窗边的烛台慢悠悠地晃动,在墙上映出不断变化的光线,气氛有些微妙。 姜哲衍吃得很安静,估计是这几天都没睡够,脸色不太好,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发呆。纪光山都看在眼里,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等他干完一份牛排,姜哲衍问:“吃饱了吗?” “嗯,”纪光山擦了擦嘴,“好久没吃西餐了,很喜欢。” “还想要点什么吗?” 纪光山犹豫了一下:“我想点杯酒。” “可以,这里的鸡尾酒不错,种类也很多。”姜哲衍探身把菜单递过去。 纪光山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还是选了一杯高度的长岛冰茶。 “这酒的度数可不低。”姜哲衍挑了下眉头,好心提醒。 “没事,我……”纪光山自信地按下服务铃,还没来得及夸下海口,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姜哲衍拿起来看了一眼,起身向门外走去:“老板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去吧。”纪光山看着他匆忙的身影,收回了还没出口的后半句话。 这通电话的时间很长,等酒调好上来,姜哲衍还没回来。纪光山搅动着杯里的冰块,咬着吸管连喝了几口,一边复盘和姜哲衍相处的细节。 他想问姜哲衍一个问题,一件需要装醉才能说出口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姜哲衍总算回来了。纪光山应声抬头,一脸微醺地看向他:“聊了这么久?” “没办法,他突击检查我的论文进度。”姜哲衍把手机搁在桌上,看到他桌前只剩半杯的酒,不禁皱眉,“慢点喝。” “嗯?没事,我酒量很好。”纪光山眯着眼朝他一笑,扯开了禁锢领口的领结,解开最上方的纽扣。 笔挺的衣领耷拉下来,窄边的黑色领带和敞开的领口围成一组同心的倒三角,随着他的身体晃动,摇摇欲坠。 和领口严丝合缝的地方,被衣料蹭出了一点粉色的痕迹,混杂在包厢的柔光里。 “姜哲衍,我想问你一件事。”纪光山的脸已经微热,懒洋洋地托着下巴,凑近一点看他,“虽然我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这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冒犯……” 甚至,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姜哲衍听他语气如此严肃,不觉疑惑:“怎么了?” 纪光山端起酒杯小酌一口——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借着醉意,像说梦话一样:“姜哲衍,你右耳的听力是不是有问题?” “……”姜哲衍的眼神凝固了一瞬,回应他的只有一声轻微的碰撞。 “抱歉。”看到他反应的瞬间,纪光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然而比起这些小聪明,纪光山更希望他像往常一样笑着反驳自己,问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姜哲衍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端起果汁闷闷地喝了一口:“怎么看出来的?” 纪光山低头,摩挲着酒杯边缘:“你真想听?” “把头抬起来,你又没做错事。”姜哲衍反而安慰他。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纪光山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与他对视:“其实刚认识没多久,我就发现好几次站在远处叫你都没有反应。” “之前那次学术汇报,你和巴尔克教授交流也出现了问题。但随着接触增多,我肯定你的英文阅读和表达能力都没有问题的。” “按照语言的规律,表达建立在听的基础上。我觉得你不是听不懂,而是听不清。这种情况就特别符合……后天听力损伤的案例。” “还有就是每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刻意绕到我右边。” 翻译对逻辑和心理素质的要求极高,纪光山一旦开始说话就不会磕绊和犹豫,面对面坐在一起,就像是两个理性到极致的人当面对质。 姜哲衍平静地注视着他,直到话音落下,喃喃一笑:“果然,和聪明人相处就是省事。” “你别勉强自己。”纪光山攥紧拳头,手指有些发抖。 “这件事对我来说也过去很久了。”姜哲衍没有回避,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大四上学期,我还在准备保研的时候,右耳突发性耳聋,失去了大部分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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