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又劝了他几句,见他始终不同意,就没勉强他。 穆于本以为还要拉扯一段时间,见谢青这般随和,不由松了口气。 签约前谢青答应过会让他在青秀赛上以正式队员出场,他得为这场赛事做准备。 他白天来基地训练,晚上去棋社带课,充实地过了一个礼拜。 直到青秀赛名单出来,他才发现不管是正式队员,还是替补人员的名单里都没有他。 穆于诧异地找到了谢青,惊讶地询问中间是否出了差错。 谢青端着保温杯,笑呵呵道:“穆老师,青秀赛是需要自己报名,我们通常会在公告栏上贴报名时间,你没看到吗?” 穆于懵了:“你没告诉过我……” 谢青饮了口茶水:“这种比赛还是得自己上点心,这里毕竟不是学校,我也不是你的老师,没有义务提醒你这些。”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穆于没答应直播,青秀赛的机会自然不作数了。 谢青仍是那张笑脸:“正好我这边接到一个商务,有品牌做产品推广,只需要你手持产品拍段视频就行,分成挺高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穆于用尽涵养才没让自己跟谢青争论起来,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吵起来只会让局面变得更难看。 穆于神情僵硬地再次拒绝:“不用了,我不太会拍这些。” 这是穆于第一次尝试到这种手段,从头到尾谢青都没说过一句难听的话,甚至原因还十分合理——是穆于自己粗心大意,错过了报名时间。 第二次拒绝商业活动后,谢青就再也没找过他。 原本答应分配给他的教练,也没了下文,他感觉自己好似被边缘化了。 穆于站在公告栏前,看着贴了有一个礼拜的参赛名单。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穆于?” 穆于回过头,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是我,张岭!”对方说道。 穆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最近网络上的言论有没有影响到你?” 张岭是第一年定段赛上,最后一轮赢了他的棋手。 穆于当初要发视频澄清的原因,也是怕网上会有负面言论影响到对方。 张岭爽朗道:“托你的福,这段时间直播间来了不少人,对我来说是好事。” 原来让棋手直播打pk,也是真的! 张岭当初也是竟风道场的天才新人,星路棋途怎么能这样糟践人! 大概察觉到穆于眼神有异,张岭赶紧拉着人离开人来人往的走道:“我听说你签了星路还很惊讶,因为我感觉你不会来这里。” 穆于勉强地笑了下:“我也没想到这里是这样的。” 听出他的沮丧,走到园区附近无人的观景亭时,张岭才安慰道:“其实赞助性质的比赛也是比赛,好歹比在基地里模拟比赛好啊。你看青秀赛名单上的几个人,基本都是赞助比赛上赢得比较多的棋手。” 见穆于仍是神色郁郁,张岭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谢经理告诉你,只要签约就能参加正式比赛啊?” 穆于猛地抬起头,错愕望他。 张岭自嘲地笑了笑:“我们都吃过谢经理画的饼,比赛确实是有的,但前提是你得听从公司安排,之后才会有上场的机会。” 张岭说这话时,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忧郁。 穆于低落道:“可是……总有人不想接受商业活动吧。” “不想接受也可以,那你就会被冷处理。”张岭说。 不用张岭解释,穆于也清楚冷处理是什么了,正是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 张岭摊了摊手:“怎么说呢,他们没有强迫你必须去进行商业活动吧。” “确实没有。”穆于真心地发出疑问:“但这已经算得上潜规则了,必须拉赞助才能上场比赛,这样不合理的事情,为什么没人反抗?” 张岭:“既可以多赚钱,又能在正式比赛上出场,谁会反抗?毕竟有些俱乐部的新人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环境里的所有人都在渴望得到机会,并为此付出努力,要是有人特立独行,别人只会觉得你蠢得天真,不知世道艰辛。”张岭苦笑道。 穆于半晌才道:“如果要解约呢?” 张岭笑了,笑得苦涩:“当然可以解约,赔付违约金就行。你要是不愿意赔,那就打官司。等官司拖个一年半载你再重新签约,到那时新的一批定段棋手出来,你拿什么跟他们比?其他俱乐部为什么接受跟前俱乐部打过官司的棋手?” 穆于现在完全明白了,前途后路皆被堵死。 在这种环境里,棋手们如果还想要继续发展,就必须遵从这里的规则。 当他们加入规则后,尝到益处,自然也会成为规则的拥护人,反抗者皆被视作异类。 “我不相信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培育出真正的优秀棋手。”穆于认真道。 随即穆于看到张岭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这种环境当然不会有优秀棋手,因为星路棋途真正优秀的棋手,都是重金从别的俱乐部挖过来的,大型赛事也只会由这些棋手上场。 ” 张岭摇头,目光痛苦又疲惫:“而我们……不过是有点作用的基石罢了。” 吸引来的赞助商可以给俱乐部注入资金,签下的知名棋手越多,赢下国家级赛事的机率越大,星路棋途的名号就也越响。 这套法则让星路棋途变成一个无情高效的机器,将棋手视作齿轮、燃料,不断反复使用,直至耗尽所有可利用的价值,再依靠由其生成的名气,吸引下一批棋手。 穆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恐惧攒紧了他的心。这次莽撞的签约,所带来的后果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 按张岭的说法,几乎没有人能从这种规则种逃出,只能被迫妥协。 哪怕看清这整个事情的真相,也无法脱身。 冷汗从背后滲了出来,巨大的惊慌让穆于面容惨白。 张岭没想把他吓到,有些同情,又有点内疚:“其实你该怪我,如果不是你的那个视频里提到我了,谢经理也不会注意到你。” 穆于仓促地打断了他:“人应该承担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什么后果。” 张岭叹了口气,穆于已经坐不住了,事已至此,只能努力寻求解决办法。 半个小时后,立在酒店房号1310门前,穆于按下响铃。 在铃声响到第二回时,房内终于传来脚步声。 门被拉开,李蛰头发乱翘,睡眼朦胧,瞧着刚从床上起来。 穆于试图挤出笑容,却失败了:“李蛰。” 他声音有些颤抖:“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李蛰看到仿佛惊弓之鸟般的穆于,眸中闪过一丝暗泽,他敞开门:“当然可以。” 穆于走了进去。 就像终于诱捕到心爱的小鸟,李蛰满意地笑了起来,关上房门。 穆于坐在套房的暗红色沙发上,李蛰立在开放式的水吧,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哥哥要喝什么,茶水咖啡还是奶茶?” “奶茶的话还得等一下,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自制一杯,是我最近在网上学的。”李蛰玩笑道。 穆于现在什么都喝不下,只想快些将星路棋途的情况告知李蛰。 李蛰的在星路棋途的朋友到底什么情况,他暂且还不清楚,但如果李蛰的朋友也是受害者,或许他们可以互相帮助。 端着瓷白茶杯,李蛰穿着黑色睡袍,放松地将身体陷进沙发中。 闻着杯中浓郁的咖啡香气,李蛰安静地听穆于诉说着这段时间的遭遇。 他啜饮一口咖啡后,缓缓靠近穆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谢经理我也认识,当初我定段成功的庆功宴上他还特地来为我道贺过。一会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别再继续为难你。” 穆于摇了摇头:“我想要解约。” 李蛰收起手,不赞同地蹙眉:“你才刚签约还不到一个月,何必这么着急。星路棋途经营的方式确实有点问题,但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真把你晾着。” 穆于仍然固执道:“不用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问一下,如果要解约的话,违约金能不能先欠着……我一定会尽快挣钱还上的。” 李蛰闷声笑了起来:“哥哥,你到底在怕什么?我说过了,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青秀赛是吧?我现在给谢青打电话,让他将正式队员换成你。哥哥想要几台?三台四台?还是干脆当主将?” 穆于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接触的一年里,他不是不清楚李蛰的任性与骨子里不经意间透出来的傲慢。 当时觉得可以忍受,是因为周颂臣也是那样的人。 他早已习惯和这类型的人相处。 现在看来,李蛰跟周颂臣根本不同! 李蛰仿佛没察觉出他的情绪,软声道:“好啦哥哥,别生气了,不如我一会带你出去买衣服,散散心吧。你看你被这事吓的,脸都白了。” 李蛰使用权利时的傲慢,让他不受控地产生一种荒谬与恐惧感。 对他来说是决定职业生涯的大事,在李蛰眼中却是那般不值一提,甚至提出带他去买衣服? 他以为他们是相处一年的朋友,但在李蛰眼中,他好像只是个随意摆弄的玩意。 穆于拨开李蛰想要触碰自己的手,站起身:“不用了,你不必给那边打电话,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说完穆于匆匆往房门口跑去,他听见李蛰在身后喊他,却头也不敢回。 心脏砰砰直跳,穆于冲出房间跑进电梯里,他看到李蛰追了出来。 而此刻李蛰给他带来的压迫感,一度压过了他对电梯的幽闭恐惧。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他甚至松了口气。 浑身虚脱地从酒店大堂中走出,湿透的背脊让他在盛夏的傍晚都产生了些许寒意。 穆于拿出手机,滑动着通讯录,寻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在电话拨出的那一刻,穆于弯腰登上了橙黄色的出租车。 车子启动着驶离了酒店大门,他看到李蛰从大堂门口追了出来,站在街上四顾寻人。 他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气,令自己冷静下来。 电话接通了,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于?” 对方的声音有些疑惑,因为他知道通常情况下,穆于不会跟他通话。 一旦有联系,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连穆于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 穆于艰难地抿出抹笑,哪怕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是我,周叔叔,你现在在律所吗?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你?”
第59章 结束通话后,穆于特地回了趟家,带上签约合同和银行卡。 路上他翻过合同,里面没有明确规定违约金的金额,但以张岭的说法,违约金只多不少,业内标准通常是签约金额的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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